林海文手上這幅新作品,不是很大,畫的就是每天上午,陽光透進畫室,落在小黃和它的鳥架子上的那一幕。


    常碩剛才說完幾句話,就一直在看著他,明明是一個通透空蕩的畫麵,在林海文的畫布上,卻出現非常顯著的明暗來,小黃跟鳥架子,還有窗欞、牆柱和窗簾,稀碎的陰影部在高妙的光感處理下,讓整個畫麵中央的小黃極其突出,尤為動人心弦。


    這是倫勃朗的明暗法。


    這位被譽為夜光蟲的巨匠,賴之以名垂美術史。


    “你這是倫勃朗?”


    “是,您覺得怎麽樣?”林海文收手看著,覺得首度實驗倫勃朗的光感秘冊,感覺還不錯。他有特意突出這一塊,但作為他的一個完整作品,此前他在結構、色彩上的造詣,也必然地體現在上麵。


    統合在凡·艾克源種下。


    “拖尼特要是看到,必然要驚呼你的源古典主義出現飛躍了。”


    林海文愉悅的笑了,在繪畫上的進步,似乎最能夠給他帶來成就感。


    師徒兩個,此時還不知道他們等一等,會等來的是《人民x報》。


    ……


    華國書畫院作為文化部下屬的事業單位,囊括了眾多兼任或者專職的藝術家,比如江濤,比如蔣院,再比如樂軍,都是書畫院的兼職名家,而仇雲麓則是國畫部的專職畫家。


    這樣一家機構,顯然是必須訂閱《人民x報》的。


    仇雲麓是個很懂得看風向的畫家,他的作品最突出的優點,在書畫院的介紹中是這麽描述的:“把握時代脈搏,緊跟時代潮流,有使命感,有責任感,充分發揚了新時期新階段新要求下的華國畫風采。”總結成人話就是“懂得看上頭眼色”,所以他是少有的,會一次不落地,看新聞聯播、《人民x報》、《人民文藝》這些主流媒介的書畫院畫家。


    結果今天他就看到了個大意外。


    “謹慎使用破格,是對遵守製度的人以及製度本身的致敬——論林海文受聘美術正職教授”


    這篇社論裏頭,倒是不偏不倚,把林海文的成績、社會職務,在國內外藝術刊物上的一些評論都比較全麵、持正地總結出來,得出的結論是林海文確實具有一位美術教授所具備的藝術成就和藝術水準。


    然後話鋒一轉。


    提及幾十年前,華國高等教育草創階段,確實有不少的文藝教授,在學曆等硬杠杠上有所不足,因為破格的情況比較多。但是經過這麽多年的發展和完善,這種情況已經越來越少了,這表明了國家教育體係越來越成熟,越來越自洽。


    接著把林海文放到這個趨勢的對立麵上,引用了清美塗剛的觀點,表示完全可以在不挑戰製度的前提下,讓林海文成為美術教育體係的一部分,為廣大美術學生和華國美術多樣化做貢獻。


    談到這裏,按照x報的尿性,還得給自己擦擦屁股,表明它並不是說一定要死板地遵守條條框框,也不是唯學曆論,但是它認為,要堅持遵循這些條件的內涵,那就是要兼具理論高度、藝術水準、國際視野、教學能力等等。


    最後則語重心長地呼籲大家要敬畏製度,聲色俱厲地警告漠視製度的權威性,將威脅公正公平的教師上升體係,後患無窮。


    仇雲麓看樂了。


    《人民x報》是什麽,那是喉舌啊,雖然不是說每一篇社論都代表上頭的意思,但它本身具備的權威性和權力性,足以讓所有人不敢輕視。當時林海文抵製編劇掛名的時候,《人民x報》也站出來寫過社論,那一次是站在了林海文那邊,為《死水》叫好。社論一出,神鬼辟易,後麵華國文聯、電視藝術協會,都站出來表態,還有專項行動,動靜不可謂不大。


    這一次,林海文卻是被放到了對立麵。


    無可翻身。


    “老仇啊,這麽開心?”


    “哈哈,沒什麽沒什麽。”仇雲麓總不能跟同事說,看林海文倒黴了,所以我開心吧。


    不過他不能說,樂軍卻能說。


    樂軍剛好在京城參加美協的活動,是一個青少年美展,要說起來,樂軍現在是比較衰的,以前這種地方青少年的業餘展覽,是請不到他的,現在也不挑了,知道他跟林海文的仇怨,所以有人看到報紙上的社論,抱著結個善緣的想法,就拿來給他看。


    前後看了兩遍,樂軍當時就笑了。


    “這張報紙送給我吧?總算是老天爺長眼了,這等喪德敗行之人,也想要堂而皇之地登上講台,真是笑話。”


    在場好幾個畫家、評論家,麵麵相覷,不知道應該接什麽。


    樂軍根本無所謂,現在誰還不知道他跟林海文的恩怨,他要是甘心沉默,那就真成了林海文腳底下的冤魂了,還不如直截了當地站在林海文對裏麵去,好歹以後林海文再說他,人家未必就懷疑他的藝術水準了,隻說兩人有私人恩怨。


    為林海文擔心的人也不少。


    譚啟昌去見老師的時候,就挺歎氣的:“他步子是快了一點,哪怕當個副教授,也不至於有這麽大的反彈。”


    “哼,現在這幫人啊,食古不化。”


    “要說他去當個詩詞學教授,都比美術來的有底氣啊。”譚啟昌搖搖頭,他說的不錯,林海文兩部詩集,讓他進作協,同時也能當做他的文學專著,反而能堵住一些人的嘴,畢竟在詩詞領域,尤其是古詩詞領域,林海文早已經是得到了業內公認,哪怕京大來聘他,也沒有這麽多爭議。唯獨是美術,畫作是不能當成專著的,當然憑借畫作拿到的獎,可以算是學術硬通貨,但林海文作品少,參展少,至今拿到的獎中,除了青藝賽,就隻有華法45周年的一個金獎,他最傲人的市場價格,不好意思,不算數。


    “要不要幫他說說話?”這才是譚啟昌來問陸鬆華的目的,林海文可不是孤家寡人,他背後的學界藝術界勢力,那也是非常壯大的。


    陸鬆華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看海文怎麽處理吧,不要插手先,他總是能夠出人意料的。”


    這還能翻得了身麽?譚啟昌心裏不以為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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