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北海郡王的倒台,大宋的宗室力量徹底瓦解,能把一位王爺欺負得這麽慘,老文也是沒誰了。


    可人家文彥博還不滿足,他還有更大的目標。


    “該對付曹太後了!”


    文彥博如是說道。


    他這句話,把兒子文及甫都嚇傻了。


    “爹,那可是太後啊,她都退了,你怎麽還不依不饒,為了咱們家想想吧,別得罪人!”


    “哈哈哈,傻小子,就你這點道行,怎麽能在西域混得開?”老文鄙夷道:“我看啊,那些蠻夷就是不開化,腦子太笨,這叫時無英雄,你信不信,為父要是去了西域,你小子隻能靠邊站!”


    文及甫能不信嗎!


    “爹,您老的本事孩兒服氣,可是對付曹太後,她深居宮中,要怎麽下手啊?”


    文及甫是真的想不出辦法,畢竟君臣有別,人家還是皇帝的媽,這是什麽時候都改變不了的事情。


    “你啊,還沒有明白!”文彥博笑道:“你說這一次能擋得住曹太後,誰出力最大?”


    “誰?當然是您老了!”


    “呸!”


    文彥博啐了他一口,“這話你和外人說行,咱們爺倆還是說實話吧,為父就是那個衝鋒陷陣的,王寧安才是真正的主帥!”


    文及甫不好意思笑了笑,“孩兒也是這麽想的,我不是怕老爹生氣嗎!”


    “哼,你爹要是這點心胸,就活不到今天了。”文彥博得意笑道:“這麽多年了,王寧安一直欺負我,一直讓為父當惡人,背黑鍋。這回為父也給他一個黑鍋背!”


    “爹,你的意思是?”文及甫似乎有點思路,卻又不太明白。


    “為父對曹太後下手,外人隻會當成是王寧安授意的,以後算賬,王寧安也是罪魁禍首,他逃不了!”


    文及甫大喜,“爹,你是不是要借著收拾曹太後,挑起王寧安和陛下的矛盾,要是那樣,可真的有看頭了。”


    文彥博連連搖頭,“你想得美!陛下決定去幽州,就是不再管曹太後的事情了……他們雖然是母子,可你也別忘了,天家無情……而且自從這一次之後,皇帝再也沒法做主什麽事情了,大宋的天變了!”


    “變了?”文及甫驚問道:“那誰才是大宋的天?”


    老文笑了笑,“萬民!”


    “我不信!這是空話,老百姓如何左右朝局?”


    “所以有議政卿和議政會議,而為父就是議政會議的領班!”老文眯縫著眼睛,充滿得意道:“小子,知道你爹的厲害了吧!”


    ……


    凡事都講究大處著眼,要有大格局,才能看得清發展的脈絡。


    其實趙曙為什麽會落水,為什麽稀裏糊塗病重,整個案子查也查不下去,還是一團亂麻?難道隻是金融集團看趙曙不順眼嗎?


    當然不會這麽簡單,包括王寧安的手下在內,都有強大的力量,反對天子一人獨治……換句話說,正是有這種民意在,才能暗算天子,一舉成功。


    這一次的衝突,不管是王寧安獲勝,還是曹太後獲勝,結果都是一樣的,皇權都會必然衰落,王寧安這邊不用說了,曹太後能聚集這麽多的人馬,背後怎能沒有金融集團的影子。


    他們把曹太後,把趙允弼,張方平這些人推到前麵,和王寧安對拚,最好來個兩敗俱傷,就能順利掌握整個朝局……知道險惡了吧!哪怕貴為太後,王爺,沒有足夠的力量,也隻是一顆棋子,不但沒法主宰自己的命運,甚至連被別人操控了也不知道!


    死不怕,怕的是不知道怎麽死的!


    “天下越來越大,情況越來越複雜,官僚體係越來越完善……哪怕天縱之才,靠著一個人也沒法治理天下,有沒有這一次的衝突,皇權衰敗都是必然的,隻是這一刻來的有點太快了,快得讓人適應不過來。”陳順之感慨道:“王爺,貌似我們之前的一些推演,似乎有些想當然了。”


    作為王寧安的心腹謀士,陳順之清楚,王爺早就有心限製皇權,不過別誤會,他可沒有暗算趙曙,相反,他悉心栽培,給趙曙鋪路,讓他樹立權威……王寧安想的是讓趙曙幹幾十年,借助皇帝的權威,把很多隱患清除,然後再等趙曙意識到人力有限,那時候再推動立法,水到渠成。


    王寧安對自己的弟子很有信心,他知道趙曙是個難得的好皇帝,他把天下,把百姓看得比趙家要重!為了長治久安,為了繁榮昌盛,他能做出犧牲的,王寧安一點也不懷疑。


    可這一次的事情,卻打亂了王寧安的步驟。


    趙曙的確退出了,把朝廷大權交了出來,隻是他交的太早了,太倉促了……大宋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理順,太多的隱患沒有解決,皇權消失,留下的巨大權力真空,要怎麽填補?大宋的朝堂,能不能扛得起這副擔子!


    不要以為有了資本主義,就能順理成章發展出工業強國,也不要妄想,立了憲,就一切好說,再多的問題也能克服……這根本是癡心妄想,做白日夢。


    雖然爭權的模式就那麽幾種,但是仔細推究下來,幾乎每個模式之下,各個國家,都有許許多多的差別,表現好的國家當然有,但表現差的更多……


    在王寧安看來,一個相對穩固的結構,必須是經過長時間磨合,各種勢力不斷碰撞妥協,才能形成!


    就拿英國來說,那是現代政治的起源和典範吧?但是,對不起,人家並沒有成文的憲法條文,一切都遵循經驗主義。


    很多詞匯和概念,是學者發明出來,為了方便解釋而已,和事實的差距是非常大的,甚至會南轅北轍!


    這些感悟都是當年推行工業的時候,王寧安得到的,想象中,那麽漂亮,那麽完美的工業發展,結果竟然帶來了一大堆的問題,險些斷送了整個變法,教訓不能不汲取。


    眼下的大宋到了最後一步,可偏偏這一步,卻是咫尺天涯,最為凶險不過!


    “我們還沒有完成磨合,各種力量還沒有學會平衡和節製……”王寧安道:“這次議政會議阻擋了曹太後,立下了大功,加上天時地利人和,議政會議做大,是不可避免的……我當初的確是少了算計,把文彥博放進了議政會議,等於是放虎歸山,此人精於爭權奪勢,他一定能把議政會議的權力發揮到極致,而這——正是我擔心的!”


    陳順之也附和道:“沒錯,議政會議已經侵奪財政預算的權力,而且我得到了密報,老文從潛邸離開,就立刻去找了狄青,他們還湊在一起喝酒,如果所料不錯,文彥博應該和軍方聯合在了一起。”


    “不是應該,而是已經。”


    “怎麽?”陳順之驚問道:“狄青居然被收買了?”


    “不隻是狄青,老文直接收買了整個軍方。”王寧安就把文彥博許諾給軍方三成議政卿的事情說了,這是狄青告訴他的。


    別看狄相公憨憨厚厚,其實行了也有一筆賬。


    他鬥不過文寬夫,隻能被牽著鼻子走,那就把事情如實告訴,能收拾老文的人!


    “啊!”


    陳順之臉色變得很難看,“軍方鬥誌昂揚,戰力強大,慕容以10個人,就能壓製理學,假如軍方擴充到了30人,整個議政會議就要被軍方把持了,這個文彥博,還真是什麽都敢做!”


    “他不光做這些,我看他還有更大的舉動。”王寧安笑了笑,“文寬夫這個人,是不會讓我們的失望的……老陳,你去做好準備,現在讓老文清理戰場也好,若是他一旦超出控製,果斷拿下,不能留著他擾亂朝局!”


    王寧安又拿出了無情無義的一麵,陳順之卻覺得王爺太英明了,他立刻親自安排,對付文彥博,不能不小心!


    還真別說,老文總是能突破人們的想象力!


    不是說太後高高在上,沒法對付嗎?


    人家就想出了辦法,老文依舊從預算下手,他當然不敢直接砍皇宮的預算,但是趙曙遷居幽州養病,幽州就成了行宮所在地。


    老文順理成章,將一半的宮廷開支,轉到了幽州……這下子洛陽皇宮的預算就缺了一半之多!


    那些宮女,太監,侍衛,雖然忠心耿耿,但是誰都離不開錢,預算削減了,工錢發不出來,誰能一邊餓著肚子,一邊依舊忠心?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老文甚至讓人散布流言,說是預算開支被削減,都是曹太後倒行逆施所致,誰要是還和曹太後在一起,就連棺材本都要賠進去。


    雖然曹太後在宮中多年,也有一些心腹,但是大多數人卻根本不在乎,曹太後隻不過是高高在上的神像而已,平時他們連抬頭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有什麽感情了。


    而且宮中更是一個勢利眼的地方,誰要是失了勢,保證有一大堆人欺負你。


    哪怕是太後也不例外!


    從老文削減預算開始,禦膳房那邊減了曹太後的夥食,針工,巾帽,衣服等內廷機構,也減少了供奉。


    新鮮的蔬菜水果越來越少,上好的衣料也減少了。


    就連宮中用的銀絲炭也沒了,變成普通的煤炭,燒起來灰塵很大,又嗆鼻子,甚至油燈也沒了鯨油,變成了菜籽油,弄得宮女一身菜油味,誰能受得了?


    堂堂皇太後啊,竟然被這麽折騰,你文相公真下得去手?政事堂的幾位都心驚肉跳,生怕又出什麽事情!


    “太後懿旨,選諸位相公過去!”


    小太監尖利的嗓子,打破了沉默。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臉通紅,最後蘇頌無奈了,“文相公,你看這事情?”


    “哈哈哈,這有什麽難辦的,老夫這就去麵見太後,諸位要是害怕,留在政事堂就是了。”說完,文彥博昂然入宮,別提多神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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