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唯一的,所以皇帝沒有假期,沒有雙休,沒有黃金周……白天要應付臣子,晚上要照顧三千佳麗,百分百日以繼夜,全年無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錢乙是真正的醫術高手,他以前的興趣在兒科,後來皇宮連續出現了幾次下毒的事件,錢乙又轉變了興趣,加上王寧安不遺餘力地支持,錢乙的醫術在當世,絕對是首屈一指,不用懷疑。


    他仔細檢查過,趙曙的確病得太嚴重,可以說照這個趨勢下去,能不能活上一個月,都很難說。


    但是錢乙又發現,趙曙的病,一半是身體的確不成,但是另一半,卻是他心思太重了,想得太多,明明有病,卻又沒法靜養,每天苦心焦思,想這個,想那個,要給兒子安排後路,要整頓朝局,要防著宮裏的亂子……這哪是病人該做的事情!


    放在健康人身上,天天這麽熬也是要出問題的,更何況是一個身體垂危的病人,說句不客氣的,根本就是在安排後事!


    偏偏趙曙心裏清楚,但是卻沒有辦法。


    他不能休息,而且越是身體不好,越是掌控能力下降,就越要拿出百倍的精神。


    沒有法子,誰讓他是皇帝!


    唯一的皇帝!


    這就是他的職責,沒有人能替他扛下職責,哪怕是王寧安也不成!


    錢乙很明白說了,“王爺,陛下身體的毒沒法清除,加上身體衰弱,焦思傷神,的確命在旦夕,以我的手段,也最多給陛下延長一個月半個月的壽命!”


    “不行啊!”狗牙兒突然大叫起來,他近乎哀求道:“錢太醫,你一定要保住陛下的命,陛下還不到30歲,他不能……不能啊!”


    錢乙歎口氣,“世子,老夫何嚐不想,但是我隻能治病,而不能救命!陛下要想康複,隻有一個辦法,就是定時服下老夫配置的藥物,持續睡眠,恢複身體。”


    “睡覺?成嗎?”王寧安疑惑道。


    “完全可以。”錢乙篤定道:“這個法子不是我創造的,前朝神醫孫思邈就用過,我也曾遇到過幾個因為常年讀書,傷損神思的病人,經過一段時間的調理,每天睡足睡夠,的確恢複了健康,王爺可以去查病曆,就知道我所言不虛。”


    王寧安頓時一喜,他當然相信錢乙的醫術,而且他也聽說過睡眠療法,的確是有效果的,心裏也生出了期待:“錢先生,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才能讓陛下恢複健康?”


    “這個……至少要三個月到半年,在這期間,每天睡8到10個時辰,每進行半月,恢複正常作息半個月,如此循環,一直要做3到6個周期才行。”


    狗牙兒大喜,他甚至沒有聽清錢乙的話,隻要能讓趙曙活下去,他什麽都不在乎。


    “錢太醫,這一套做完,陛下就能康複?”


    錢乙苦笑了一聲,“哪有那麽容易,半年之內,我隻能保住陛下的命,接下來還要恢複健康,隻怕還要三五年的時間!”


    “那樣也成啊,陛下還年輕,就算過了三五……”狗牙兒說到這裏,突然意識到了,貌似不成啊!


    躺在床上的趙曙聽到錢乙有辦法,他也是喜出望外,錢先生的醫術他還是相信的,可聽錢乙介紹完,他就徹底心涼了。


    用睡眠療法,每天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睡覺,而且還要心平氣和,甚至和外界隔絕,避免打擾,還不是一天兩天,一下子就要三個月,半年,隻有還有很漫長的恢複時間,如果中間出了差錯,很有可能前功盡棄……


    問題是現在誰能給趙曙那麽長時間養病?


    不說別的,曹太後就死死盯著呢!


    十天之後,如果沒有答複,曹太後就能衝進來,到了那時候,王寧安父子也未必能擋得住!


    而且陛下長時間不露麵,必定人心惶惶。


    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如果真的拖延下去,像什麽司馬光啊,文彥博啊,還有許許多多人,他們還能老老實實作壁上觀嗎?


    “爹,你看這樣去行不,我們對外公布,昭告天下,然後讓錢太醫給陛下光明正大地治病?”


    王寧安連思考都沒有,直接搖頭了。


    這事情根本行不通。


    首先,錢乙雖然醫術高明,他的睡眠療法王寧安也認同,但不代表別人認同,更沒法說服天下人,尤其是那些心存不良的人。


    他們都能刺殺皇帝,還有什麽事情幹不出來!


    一旦他們知道趙曙在養病,肯定要千方百計,給趙曙添堵,製造麻煩,阻撓養病的計劃。


    偏偏趙曙又是個責任心極強的皇帝,他根本閑不下來,也沒法放手。


    這可怎麽辦啊?


    狗牙兒急得轉圈了,竟然憋出了一個餿主意!


    “陛下,要不這樣,讓我爹暫時攝政,你安心養病,如何?”


    放在別人身上,說出這話,簡直是要逼皇帝退位,就算曆史上的猛將兄,奪位也要打著清君側的旗號,沒有哪位直接告訴皇帝,你退位吧,把大權交出來!


    就連王寧安都一臉黑線,兒子啊,你要把我放在火上烤啊,你才是我爹!


    奇怪的是,趙曙心裏沒有半點猜疑,他真的能感覺出來,隻有狗牙兒才把他當成兄弟,關心他的健康,沒有摻雜半分私心!


    趙曙是他的朋友,兄弟,死黨!


    皇帝的身份根本就排在後麵,越是如此,就越讓趙曙感動。


    可問題是傻兄弟,這種事情做不得的!


    “宗翰,師父我自然是信任,可問題是大宋沒有攝政的規矩……我要是把權力交給師父,等於把師父放在火上烤,其他人都會趁機發難,攻訐師父,身為弟子,我萬萬不能做的!”


    王寧安老臉通紅,相比兩個年輕人,他的心思的確太多了,而且王寧安還不是怕有人攻訐,他更怕自己手下的人會爭搶著給他抬轎子,來一個黃袍加身。


    王寧安走到這一步,絕對不想當篡權的人。


    他要從一而終!


    或許當年文彥博的判斷是對的,王寧安的確想當聖人,隻是他要做的不是士林的聖人,而是天下百姓的聖人!


    但歸根到底,你想做聖人,不願意去扛起責任,隻能害了自己的弟子!


    王寧安越想越羞愧,麵對孩子們,你裝什麽蒜啊!


    “陛下!”王寧安走到了床邊,故作輕鬆道:“老臣休息了好幾年,正好活動一下筋骨,下一任的首相,就交給我吧!”


    “師父,這,這……”


    “我看挺好。”還沒等趙曙說完,狗牙兒就興奮道:“陛下,我爹一定能做好的,你隻管安心養病,什麽都不用管了。”


    狗牙兒還真是肆無忌憚,王寧安也隻能順著兒子的話說:“請陛下放心,老臣一定會竭盡全力,不會讓陛下失望的。”


    趙曙咧嘴苦笑,“師父從來沒有讓弟子失望,反倒是弟子擔心師父會失望。”趙曙鼻子發酸,他這些年如此拚命,其實也是想讓師父滿意,獲得師父的認可……隻是自己終究差著火候,不但沒有讓師父驕傲,反而成了師父的累贅,真是愧死人了。


    想到這裏,趙曙情緒激動,又咳嗽起來。


    錢乙急忙過來,施展針灸之術,讓趙曙暫時平靜下來。


    此時的趙曙,已經疲憊不堪,先是被曹太後鬧,接著又是病情,說了這麽多話,他已經超出了負荷,昏睡過去。


    隻是他雖然睡了,但眉頭緊促,呼吸沉重,胸膛裏像是風箱一樣,發出呼呼的聲音。錢乙仔細診脈,然後拉著王寧安和狗牙兒退到了外麵。


    錢乙神色凝重,“王爺,拖不得了,眼下多等一天,龍體便危險一天,如果不能立刻施救,我怕離著龍馭賓天的日子不遠了。”


    王寧安麵色凝重,坦白講,他現在肩頭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二度複出本就犯了大忌,而且這一次說是再度為相,其實就是攝政,而且還是那種隨時可以取而代之的。


    王寧安絕對不想坐上那把龍椅,但是他也清楚,人世間的事情,根本不是一個人能說了算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在官場,更是如此!


    他雖然嘴上答應了趙曙,但是真正下決斷,還是很狐疑。


    “爹,你不該猶豫的!”


    王寧安深吸口氣,“非是為父膽子小,實在是破壞規矩,會引來反彈,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都會趁機出手的,朝堂若是陷入無休止的內鬥,為父愧對陛下的信任,也愧對先帝的囑托……你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可我覺得,父親更應該關心陛下的安危。”狗牙兒很嚴肅道:“他是你的弟子,也是我的師兄,他要活不成了。眼下隻有老爹出麵,才能讓他安心養病,這就是最大的問題,其餘的事情,還是等把人救活再說吧!”


    狗牙兒沉吟了許久,又說道:“無論何時,孩兒,還有禁軍弟兄,都會站在陛下的身後,永遠忠於皇室!”


    “嗯!”


    王寧安心中一動,兒子的話有意思,的確人命比什麽都重要……“讓錢太醫去治病吧!”


    “老爹的意思?”


    “嗯,立刻執行睡眠療法,我要見到效果!”王寧安悵然道。


    “好嘞!”


    狗牙兒興奮地去叫錢乙,果然錢乙給趙曙喂了藥,又用了針灸,趙曙沉沉睡去,一連過了九天,趙曙的臉色開始有一點血色了,這是個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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