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王寧安坐在窗前,反反複複看著一封信,就連蕭觀音從外麵進來,都沒有察覺。


    “王爺,歇一會兒吧!”


    蕭觀音將茶杯送到了王寧安的手裏,笑著道:“王爺莫非是對兗州的事情失望了?文彥博的處置不合心意?”


    “哈哈哈……我讓文彥博去,就沒打算合心意。”


    王寧安把茶杯舉起,喝了一口,讚道:“手藝好了不少。”


    “多謝王爺誇獎。”蕭觀音甜甜一笑。


    王寧安哂笑道:“文彥博那個老貨,慣會兩頭賣好,讓他給我當殺人的刀,那是萬萬做不到的。韓家是老朋友了,龐籍又是君實的恩主,我也是下不了決心,最後再給他們一條活路吧!”


    “王爺還是念舊的人,但願他們能體會王爺的苦心。王爺既然存心網開一麵,那為什麽還會發愁?”


    “文彥博就給我提出了一項難題,我怎麽看都有問題,你替我參詳一下。”王寧安說著,將手裏的信遞給了蕭觀音。


    蕭觀音接過之後,看了一遍,突然一笑。


    “王爺,這事情似曾相識啊!”


    “嗯,在幾年之前,似乎江南的錢家提出過,他們當時是想在東南改種桑田,棉田,增加絲綢和細布的產量,這一次文彥博是要把這300萬畝田,改種棉花……這個老貨八成是覺得煤炭的生意插手不了,就轉而打紡織的主意。”


    “那王爺讚同嗎?”


    王寧安吸口氣,他欠著身體,感歎道:“眼下地方財政困窘,和我訴苦的人不在少數。如果改種棉花,增加稅收,也是好事情。而且兗州那裏也適合種棉花,隻是我擔心棉花種多了,會危及糧食產量,因此我一直盤算,從哪裏弄糧食。去年是靠著挑起倭國和高麗的大戰,販賣武器,弄到了幾百萬石的糧食,今年這兩國已經是精疲力盡,好在我們和天竺的商路算是打通了,去年就買了200萬石糧食,今年或許能增加到300萬石,如果北方不出現災荒,應該可以應付。但是也必須做好準備,要向外拓展,不然肯定要有人餓肚子……”


    王寧安說了很多,蕭觀音都含笑聽著。


    “王爺,按理說我不該多嘴,隻是我覺得,這裏麵有問題。”


    王寧安一愣,“哦,說說看?”


    “王爺,文彥博之前懂種棉花紡織嗎?為什麽他到了兗州,就立刻拿出了這個方略,到底是誰給他出的主意?我雖然不懂農活,但是似乎改種棉花,沒有那麽簡單吧!”


    經蕭觀音的提醒,王寧安突然臉色驟變!他的瞳孔緊縮,再次把信件拿過來,仔細看了看,突然猛地一拍桌子!


    “好你個文寬夫,你這是給我挖墳!”


    ……


    不說王寧安暴怒,再說文彥博,老家夥果斷處置了案子,雖然在士林引起了不小的震動,有人罵他絕了孔孟道統,十惡不赦,是士林的恥辱……但是很多明眼人卻沒有個過多責備老文,甚至還暗暗感激。


    至少文彥博沒有興起大獄,牽連無辜,許多和孔家有關係的人都暗暗感謝文彥博,覺得還是老臣辦事持重,值得信賴。


    老文也琢磨著,要大幹一場。


    他盤算了一下,煤礦雖然賺錢,但是投入太大,回報也不豐厚,尤其是太惹眼了。


    現在王寧安是屠刀高舉,誰跟他對抗都沒有好下場,既然如此,我不玩煤礦還不行!我去種棉花,織棉布!


    你王寧安都鼓勵地方搞養殖種植,拓展財源,改種棉花,收成比糧食好,田賦這一塊能增加,販運棉花,織成棉布,再運出去銷售,又能增加許多稅收。


    兗州等地不是財政困窘嗎!


    正好能夠解決。


    有了地方衙門支持,整個京東兩路的棉花種植,都捏在手裏,有了貨源,掌握了整個產業鏈,還不愁沒錢賺嗎!


    “老爹真是英明,讓他們去爭煤礦,爭鐵礦,我們種棉花,真是妙計。”文及甫從西京趕來,幫著老爹一起落實這事情。


    文彥博很是得意,他抓著胡須,笑道:“怎麽樣,改種如何了?”


    “還成!我們從江南請來了一些種植棉花的高手,讓他們去種棉花,保證能產出最好的棉花。”


    “嗯……那其他人呢?尤其是本地的百姓,有沒有鬧事的?”


    文及甫哈哈一笑:“他們鬧什麽!這是孔家的土地,朝廷收上來,種植什麽,都是朝廷說了算,他們一介草民,也敢阻攔朝廷的國策,簡直不知死活!孔家發配了,他們也想發配不成?”


    文彥博眯縫著老眼,緩緩道:“你給我聽著,別鬧得太過了,王寧安現在是執掌大權,不願意當惡人,他既要民心,又要變法。為父也難,該是我們的,固然少不了。但是凡事也要有個度,我們吃肉喝湯,也要分給別人,尤其是那些普通的百姓,別把誰都當成草芥,真的鬧出了事情,為父也不好收拾!”


    文及甫連連點頭,“請老爹放心,孩兒曉得,我會告訴下麵,不要太過了。”


    ……


    文家父子正商量著,突然就有人跑了進來,在文彥博的耳邊嘀咕了幾句,文彥博臉色狂變,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當真是他?你們怎麽把他給抓起來了?”


    來人都哭了,委屈道:“相爺,小的們也不知道啊,他穿得那麽破爛,有髒兮兮的,我們還以為是普通的百姓!”


    “呸!你們不知道拗相公是出了名的不修邊幅嗎?他現在是百姓不假,可不是普通百姓!他是皇帝的嶽父,是國丈!老夫早晚會讓你們給坑了!”


    說著,文彥博起身,氣哼哼就往大牢裏趕,文及甫也急匆匆跟著。


    他們到了大牢,讓獄卒在前麵帶路,這裏麵臭氣熏天,難以形容,兩邊都是形容枯槁,嗷嗷慘叫的犯人,地上還濕漉漉的不停打滑兒。


    文彥博皺著眉頭,終於到了一片牢房的前麵,他借著燈籠的光,往裏麵看去,果然,有一個人麵對著牆,正在打坐。


    “是……是介甫嗎?”


    對方似乎聽到了文彥博的聲音,緩緩轉身。


    “哈哈哈,是文相公來了,請恕下官沒法給文相公施禮了。”


    文彥博見果然是王安石,他是暴跳如雷!


    “混賬,你們都瞎了眼睛嗎?怎麽連王相公也抓!真是膽大包天,該死!實在是該死!”他一邊罵著,一邊大叫:“還不趕快開了牢門,請王相公出來。”


    “是,是!”


    牢頭立刻去打開牢門,結果他手忙腳亂,不停哆嗦,愣是找不到鑰匙,可把文彥博氣壞了,他直接讓護衛用刀砍斷了鎖鏈,把牢門打開了。


    “介甫,快出來吧,去欽差行轅,老夫正有事情要和你說呢!”


    王安石淡淡一笑,“文相公,下官也有事情和你說……我看這大牢的環境就不錯,咱們不妨在這裏好好聊聊!”


    “這裏哪裏是聊天的地方?介甫,你是不是心裏頭有氣?這樣……誰把你抓進來的,老夫立刻杖責八十,給你出氣如何?”


    王安石搖頭。


    這下子可把文彥博弄得急眼了,他幾步走到了王安石的麵前,撩起袍子,作勢欲跪。


    “介甫,你當真不給老夫麵子嗎?”


    王安石被嚇了一跳,好歹文彥博也是他的前輩,一品大員,他立刻伸手去攙,而文彥博呢,也順勢拉住了王安石的胳膊,敢情這老貨壓根就沒想下跪!王安石鼻子都氣歪了。


    “文相公,你老可知道下官為何被抓進來?”


    文彥博訕訕一笑,“是不是下麵的人胡來,老夫一定嚴懲不貸!”


    王安石搖了搖頭,“下官這些日子一直在普通的百姓家裏居住……今天就有官兵上門,來抓人,沒法子,下官在人家住了那麽長時間,隻能讓他們把我抓來,當了替罪羊!”


    文彥博也不傻,他看出了這裏麵有事情,便問道:“介甫,你直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好,既然文相公問了,那我就直說!”


    王安石頓了頓,問道:“文相公,你是不是要在孔家的田裏種棉花?”


    “是啊,這也是為了發展棉紡,充實國庫嗎?莫非介甫有想法?”文彥博嗬嗬一笑,“如果介甫有興趣,可以一起參股嗎!”


    王安石搖了搖頭,“文相公,你知道他們下麵的人,是怎麽推動的嗎?”


    文彥博下意識搖頭,王安石立刻把他所見告訴了文彥博……原來朝廷的官兵差役領了文彥博的命令,就去讓老百姓改種棉花。


    可是大多數百姓根本不懂如何種棉花,也不願意改種,他們有個最樸素的想法,糧食能吃,可棉花不能吃!


    如果棉花種不成,豈不是要餓肚子,因此人人拒絕,根本推不下去。


    “怎麽會?這些田都是朝廷的,怎麽還有人阻撓?”


    王安石苦笑道:“文相公,田是孔家的,現在是朝廷的,可問題是種田也要佃戶啊……這些人都是孔家的佃戶,他們不願意改,結果官差就羅織罪名,說他們是孔家的黨羽,都給抓了起來……你瞧瞧,這座大牢裏麵,被冤枉的百姓不下一百人!文相公,下官以為,恐怕不是你的意思吧?”


    “當然不是!”


    文彥博立刻搖頭,開玩笑,他文彥博可不願承擔罪責!


    “介甫,老夫還是不明白,明明種棉花收入更高,老夫也從南方請了精通種棉花的行家,怎麽他們就不願意改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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