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一直躺在病床上,可是他的傷總是時好時壞,腿上,肩頭,都出現了化膿的跡象,身體也持續發燒,哪怕是錢乙趕來,也沒有什麽良策。


    “狄老哥這是心病啊,不讓他安心,病是好不了的。”


    王寧安直接到了病房,見狄青正皺著眉頭,望著窗外,一動也不動。


    “老哥,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狄青突然打了一個冷顫,立刻道:“什麽事情?我一定幫忙。”


    “這個……需要你死幾天。”


    狄青還沒明白,“這,這是什麽意思,是朝廷……”


    “不不不……朝廷的事情先放一放,李諒祚的人馬追來了,我需要給他們一個迎頭痛擊!”


    說起打仗,狄青還是很聰明的,他眼珠轉了轉,突然笑道:“二郎,你不會想讓我詐死,引誘西夏人馬來自投羅網吧?”


    王寧安無奈一笑,“沒辦法,他們玩詐降,咱們隻能用詐死回敬,我準備把龍州作為西夏人馬的葬身之地!來多少,滅多少!”


    王寧安用手指沾著清水,在桌麵上寫下兩個字:炸藥!


    狄青沉吟了一下,“妙啊,二郎這一招太高了!”


    一直愁眉不展的狄青終於露出了笑容,“隻要這一仗打贏,軍心士氣恢複,朝廷的後援也會到來,橫山的戰局也就穩住了,總算沒有成為大宋的罪人啊!”


    說完,狄青居然一翻身,躺在病床上,鼾聲大作,睡了過去。


    錢乙在門口看得直搖頭。


    “錢先生,你照顧狄相公,我去布置。”


    王寧安為了即將到來的大戰做準備。


    幾乎與此同時,西域的戰鬥已經開始了……希誌指揮著大軍,向蒲昌海的宋軍發起了猛攻。


    在過去的半年時間,宋軍已經修成了一座方圓10裏的城池,並且修築了兩丈的城牆,如果再給他們半年的時間,這座城池會變得固若金湯。很可惜,希誌來的比想象還要早。


    不過他沒有料到宋軍居然能築城,手頭的攻城器械也不多,他隻能讓手下砍伐胡楊,製成雲梯,攻擊城池。


    潮水一樣的人馬,衝過密集的箭雨,殺到了城下,有人踏著雲梯,衝到了城頭,迎接他的是鋒利的馬刀。


    趙宗繢猛地回頭,砍去了一個敵人的頭顱,無頭的喀喇汗國軍士屍體,半個身子呈現出一種奇怪的姿勢,插著白羽毛的頭盔咕嚕咕嚕的滾走。


    足足一秒之後,屍體才轟然落到城下。


    “呼呼!”


    趙宗繢拄著刀柄喘著粗氣,這時,又一柄刀像毒蛇的信舌在他鐵甲胸前一閃,留下一道白印子。


    趙宗繢往後退了半步,同時想也不想,反手就是一刀,對方慌忙一擋,隻聽到咣鐺一聲刺耳的金屬撞擊聲響起,閃出了幾個火星子。未等站定,趙宗繢搶先又是一刀,從對方的口腔穿透,直接從後腦突出。


    短短時間,連斬了兩個敵人,趙宗繢不由得身心俱疲。


    果然這場戰鬥太凶險了。


    不遠處,狄詠剛看完這段短暫而驚險的肉搏,突然感覺到一陣風聲從前方向自己撲來。時刻保持警惕的狄詠連忙橫刀一架,這時隻見又一把彎刀直取狄詠的胸口。


    這一刀來的凶猛迅捷,狠辣刁鑽。


    狄詠的功夫的確不是吹的,他連著退了兩步,迎麵出現一張滿是塵土的臉。猙獰扭曲,充滿了仇恨,恨不得把狄詠生吞活剝了。


    大王已經說了,隻要殺了宋軍的將領,就能得到豐厚的賞賜,迎娶公主,成為貴族!


    喀喇汗國和大宋可不一樣。


    他們完全是以血統來論定,隻要一出生,一輩子就無法改變了。


    隻要是貴族,哪怕是一頭豬,也能享受無窮富貴。


    如果不幸成為奴隸,哪怕立再多的功勞,也隻是主人手裏的工具。


    正因為如此,宗教在這裏擁有無與倫比的吸引力,死後的天堂,無數的女子,流著蜜糖和牛奶的河流,吸引著無數人為之瘋狂!


    這一次希誌效仿大宋,不但給了虛無縹緲的天堂,還給了實實在在的榮華富貴,所有的人,都無比瘋癲。


    年輕的部落戰士一刀緊似一刀,刀刀都是咬牙切齒地劈向狄詠。其沉如山,勢如瘋虎,殺得狄詠一開始的時候有點手忙腳亂,反應不過來。


    這個年輕的部落戰士邊砍邊嘰裏咕嚕地大聲罵著,招呼著其他兄弟過來幫忙。他的語氣充滿了喜悅和瘋狂,仿佛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已經是戰場老兵的狄詠沒有再給這個戰士繼續做夢的機會,看準時機,手裏的刀從部落士兵揮動地手臂旁伸了過去,在這個戰士的脖子上一割,鋒利的橫刀立即讓部落士兵閉嘴了。


    狄詠再度向前一推,一陣嗤嗤的噴霧聲在部落士兵脖子上響起,鮮血不要錢似的噴出,模糊了視線,麵前都是可怕的紅色。年輕戰士眼圈艱難地轉動著,他要登臨天堂了,可是在臨死的時候,他沒有看到天使,也沒有看到金色的道路,沒有聞到花香,沒有聽到仙樂,或許神明根本不存在吧?


    他突然變得很後悔,卻怎麽也阻止不了鮮血在嗤嗤聲中飛濺而出,也阻止不了生命在痛苦聲中迅速流逝。


    城頭的搏殺,慘烈無比,城池在短短兩三個時辰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希誌和他的部族聯盟武裝固然是傷亡慘重,但高強度的進攻也讓守軍的火器消耗很大,光是大型守城床弩所發射的特製箭支就消耗了十分之一。


    作為兩大指揮之一,曾自信滿滿的趙宗景心情格外沉重——宋軍所囤積的火器幾乎可比邊塞府城,居然才幾個時辰功夫,就消耗了這麽多,接下來還有那麽多的戰鬥,該怎麽辦才好?


    不過令他欣慰地是這是值得的——這僅僅半天的戰鬥至少有五千敵兵命喪城牆之下,城牆沒有受到直接的衝擊,喀拉汗人的簡陋原始攻城武器連城牆都沒有碰到,便被大宋地弩機直接粉碎——唯一讓人心疼的就是那些胡楊木材。


    西域什麽都有,就是沒有木頭!


    在這裏,任何一點綠色都是珍貴無比的。


    希誌這個混蛋,居然肆無忌憚砍伐胡楊,製作武器,他的行徑絲毫不比慕容輕塵搗毀坎兒井高尚半分!


    果然,要想活下去,就要無恥,無情!


    經過短暫的休息,戰鬥重新開始。


    希誌的攻勢更加淩厲,既然宋軍的武器占優勢,那就用人命去拚。反正他的親信隻有三萬,剩下的都是其他部族的仆從,還有一大群狂熱的信徒,讓他們去消耗吧!


    把宋軍的武器都消耗光了才好!


    “萬人敵告罄!”趙宗繢隨便摸了摸臉上的黑灰,焦急道。


    “床子弩的弩矢也不多了!”人樣子狄詠顯得從容許多,可是他帶來的消息依舊不怎麽樣。


    趙力也來請求援助,他的火油消耗大半。


    麵對大家的求援,趙宗景立刻找到了慕容輕塵。


    “我的大將軍,快從倉庫裏調撥吧!你不是有那麽多的存貨嗎!”


    “不行!”


    慕容輕塵堅決搖頭。


    趙宗景大惑不解,“為什麽,你想看著弟兄們用命去拚嗎?”


    他真是著急了,“你沒有看到,希誌的人馬都是瘋子!我可不想把弟兄們拚光了!我可告訴你!”趙宗景突然變得十分猙獰,“別看你是景平派來的,我和他是什麽交情,你心裏知道,你要是再不點頭,我就找景平,告你一狀!”


    提到了王寧安,慕容輕塵難得歎了口氣,俊秀的臉龐顯出了一絲無奈。


    “兵器我必須留下來,正是為了王相公……西北我們打敗了!”


    他的聲音很低,可是趙宗景卻仿佛聽到了炸雷。


    “你說什麽?”


    “西北敗了,是王韶給我送來的消息,有閹豎私自出兵,中了西夏的詭計,十萬大軍,蕩然無存!”


    慕容輕塵道:“這是青唐那邊,飛鴿傳書來的消息,絕對錯不了。”


    “啊!”


    趙宗景兩腿一團,普通坐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裏沒有半點神采,仿佛被抽空了魂魄,好半天,趙宗景突然一錘城牆,咬牙切齒!


    “慕容,你要怎麽辦?”


    “很簡單,我不能在希誌身上浪費更多的裝備了。”慕容輕塵道:“我必須把武器用來攻擊沙州的西夏人馬,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打通河西走廊,牽製西夏大軍,給王相公分擔壓力……我們或許會戰敗,甚至有生命之憂,但是我們絕不能坐視不理!”


    趙宗景讚許道:“的確,二郎有難,我不能不管!可問題是,希誌的十萬人馬,能甩掉嗎?他們會放過我們嗎?”


    “不會!”


    慕容輕塵笑得格外殘忍,“王相公交給我的任務,絕對要完成,希誌,我不會放過他!他必須死在這裏!”


    趙宗景感到了一絲不妙,後脊背冒涼氣,他試探著問道:“慕容兄,你想幹什麽?”


    “掘開塔裏木河!放水淹了希誌!”


    慕容輕塵看了一眼嚇傻了的趙宗景,毀了坎兒井,就讓無數人承受不了,掘開唯一的河流,更是大逆不道之舉!


    “怎麽,王爺,你怕了?”慕容語帶輕蔑。


    趙宗景一躍而起,探手揪住了慕容輕塵的胸膛!


    “告訴你,為了兄弟,我這輩子就沒怕過什麽!別說掘開河流,就算填了蒲昌海,我也在所不惜!隻是塔裏木河水量有限,能淹得了十萬人嗎?”


    慕容輕塵愣了一下,突然感慨一笑,“王相公果然有識人之明!王爺,你說對了,一條河不夠,我還要放光博斯騰湖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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