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應,什麽內應?”陳升之好奇道。


    “此人叫禹藏花麻。”


    譚憲低聲說道,他告訴陳升之和高遵裕,這個家夥原是青唐人,因為唃廝囉之死,董氈奪權,他憤而出走,帶著上萬人馬,投降了西夏。


    李諒祚大喜過望,從宗室當中,挑選女子嫁給了禹藏花麻,把他引為心腹。


    說起來有趣,李諒祚是黨項人,但是他卻喜歡用一些外族,比如梁乙埋,比如禹藏花麻。


    當然了,用外人也有好處,他們沒有根基,無論多大的權力,隻要一道聖旨,就會立刻打落凡間,絲毫不用擔心。


    這個禹藏花麻之前頗受重用,日子過得不錯,可是隨著大宋和西夏決戰,李諒祚手邊的人馬都消耗光了,哪怕是一條狗,也要派出去衝鋒陷陣。


    在橫山戰場上,禹藏花麻損失了3千多人,如今放棄橫山,退回興慶府,禹藏花麻是外人,他的部下連塊牧場都沒有,日子過得緊緊巴巴,非常困難。


    見大宋天兵來到,他就生出了投降大宋之心。


    譚憲介紹道:“這個禹藏花麻擁有近一萬人馬,另外李諒祚十分信任他,把靈州一半的兵權都交給了他,隻要他願意投降,靈州唾手可得!”


    陳升之和高遵裕眼前一亮,一起說道:“如果有內應,確實容易多了。”


    “譚公公,這個禹什麽的玩意……可靠嗎?”


    “當然可靠,他要是想保住族人,除了投降大宋,還有別的路嗎?李諒祚大勢已去,就算垂死掙紮,還能撐多久?這天底下,恐怕除了王相公和賈相公,把李諒祚吹上了天,其他人都不會把西夏放在眼裏!”


    陳升之很謹慎,連忙搖頭,“王相公打破橫山,運籌帷幄,是我大宋第一等的用兵大家,譚公公不要小覷天下英雄啊!”


    “哈哈哈!打仗嗎!以正和,以奇勝!王寧安耗費幾十萬人馬,苦戰了一年多,浪費數千萬國帑,也不過是打破了橫山而已!他算什麽名將!不過是用錢糧人命堆出來的而已!倘若我們能說服禹藏花麻,裏應外合,拿下靈州,進而占領興慶府,滅了西夏,那才是天下第一的名將!”


    “等等!”


    陳升之連忙擺手,嚴肅道:“譚公公,我想請教,你的話什麽意思?難不成這個消息要瞞著王相公?”


    自從和韓忠彥談話之後,陳升之覺得王寧安不簡單,能讓仇人之子折服,必有過人之處。西夏的戰事,可離不開王寧安,不告訴他,絕對行不通!


    見陳升之黑了臉,高遵裕突然冷笑起來。


    “陳大人,你告訴王寧安,就不怕他壞了禹藏花麻的性命?”


    陳升之大惑不解,“這,這是什麽意思?”


    “很簡單!”


    高遵裕怒道:“我懷疑王寧安和狄青,還有賈昌朝,他們是養寇自重!”


    “不可能!”


    陳升之越聽越不像話了,連忙道:“高將軍,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王相公這麽多年,為朝廷立了多少功勳,人所共知,狄相公是天下武人的表率,賈相公德高望重,士林敬仰,你敢同時指責這三位,未免太過狂妄了吧!”


    高遵裕搖頭冷笑,“陳大人,你說的恰恰是他們養寇自重的原因所在!”


    譚憲也說道:“沒錯,王寧安位高權重,手握重兵,攻破橫山一線之後,如果乘勝追擊,西夏必然慘敗……什麽700裏瀚海,根本是一派胡言。他故意逡巡不前,這才給了李諒祚重整人馬的機會。他又說什麽打通西域商路,無非是想掌控一塊地盤,借著李諒祚的威脅,好當他的草頭王!狄青和賈昌朝,這倆人早就和王寧安穿一條褲子,聽說賈昌朝還把他的孫女嫁給了王寧安的兄弟,他們都是一家人了!”


    “譚公公是明鏡!”


    高遵裕道:“如果我們泄露消息,讓王寧安知道了禹藏花麻投降,沒準他會假手李諒祚,除掉禹藏花麻,所以我們絕對不能告訴他!”


    這倆人一唱一和,陳升之變顏變色。


    他倒不是擔心王寧安會如何!


    畢竟陳升之不是笨蛋。


    假如王寧安真的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打算,韓忠彥還會一句話不說嗎?


    真正讓他驚駭的是高遵裕和譚憲,這倆人來的時候,沒有太多交流,看樣子以前並不認識。


    偏偏此刻一唱一和,配合默契,他們到底打得什麽算盤?


    陳升之黑著麵孔,“二位,你們有什麽想法,隻管上奏,我有什麽見解,也要上奏朝廷,請聖人定奪吧!”


    “不行!”


    譚憲和高遵裕同時出言攔阻。


    這回陳升之真的怒了,別看大家都是欽差,他頂著兵部侍郎下來的,自從吏治改革之後,吏部、戶部、兵部,三部的權力直線上升,尤其是兵部,幾乎取代了原來的樞密院。


    遇到一位強勢的兵部尚書,幾乎可以和政事堂爭,作為兵部的二把手,陳升之也是有脾氣的。


    一個武夫,一個宦官,就想左右自己的看法,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高將軍,譚公公!聖人讓我們來,隻是探訪軍情,如實上奏,以供陛下決斷之用。如今情況已經明白,你們說服了禹藏花麻,那是你們的功勞,隻管請功就是,我不摻和總行了吧!”


    譚憲和高遵裕互相看了看,譚憲探身,壓低聲音道:“陳大人,你就不想知道,為什麽禹藏花麻投降的消息,咱家能知道,連王寧安都不知道!”


    “這個……莫非你們有自己的細作?”


    陳升之帶著滿腹狐疑,反問道。


    譚憲神秘一笑,“陳大人,你總聽過說密諜司吧?”


    “什麽!”


    陳升之嚇得一哆嗦,密諜司雖然成立時間不算長,但是做的事情可不少,宮裏的勢力,宗室藩王,還有朝廷重臣,地方高官,倒在密諜司手裏的不在少數。


    陳升之長長出口氣,“這麽說,是密諜司要和王相公作對了?”


    “不!”


    譚憲搖頭,“密諜司隻是一個工具,沒有思想,沒有主見,不會跟任何人作對。”


    陳升之更加驚駭,“難道說,是官家?”說完之後,陳升之連連搖頭,“不可能,根本不可能!陛下重用王相公,十幾年沒有變過!就算這次他們有了分歧,也不會到這一步!”


    “你錯了!”


    譚憲突然怪笑起來,“陳大人,那麽聰明,不會忘記吧?我們出京之前,太子殿下在廷議的時候,就支持王相公的想法。這說明什麽?說明在殿下的心裏,師父比父皇還重要!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官家禦極四十幾年,居然被一個臣子壓住了,你說!你說!他能甘心嗎?”


    譚憲用極具蠱惑的聲音道:“陳大人,事情已經昭然若揭了,為了讓太子順利繼位,王寧安必須除去,他也看出來了,所以才養寇自重,妄圖自保!可是他忘了,這大宋的天下,終究是陛下說了算!官家想讓他死,誰也救不了他!”


    陳升之不停搖頭,“胡說,都是胡說!你講的這些,和西夏的戰事,有半點關係嗎?”


    “當然有!”譚憲厲聲道:“隻要立刻出兵,擊敗李諒祚,就證明王寧安錯了,陛下可以收了他的兵權,然後就立刻處死他!不光是他,還要他的黨羽,全都會一網打盡!”


    話說到了這裏,哪怕陳升之心髒再強大,也有些不夠用了。


    他不停問自己,真的是趙禎要動王寧安?


    光憑太子在殿上的幾句話?


    這未免也太扯淡了吧!


    “譚公公,縱然你說的是真的,可是陛下隻是讓我們來巡視,並沒有給我們兵權,橫山這裏幾十萬人馬,全都是聽從王寧安和狄青的,就我們三個,能做什麽?”


    “是嗎?”


    譚憲笑道:“你就沒聽過先斬後奏嗎?隻要我們能拿下靈州,聖人自然會給兵權!”


    “說的輕巧?靠我們三個人衝鋒陷陣?”


    高遵裕幽幽道:“陳大人,橫山這麽多人馬,又豈是誰都會聽王寧安的?再說了,你看看這個!”


    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了一件東西,在陳升之麵前晃了晃。


    陳升之頓時眼睛就直了,聲音也顫抖了。


    “這,這是真的?”


    高遵裕把東西揣進懷裏,然後道:“有了這個,還愁人馬不聽調遣嗎?”


    陳升之依舊臉色難看。


    “譚公公,高將軍,我,我已經心緒煩亂,理不清了。我,我頭疼啊!”


    陳升之突然抱著腦袋,痛叫了一聲,仰麵倒下,躺在地上,緊閉雙目,跟死人一樣。


    “啊!”


    譚憲和高遵裕嚇壞了,心說這位的承受能力也太差了,怎麽說死就死了?


    “陳大人,陳大人!”


    他們呼喚了兩聲,陳升之依舊一動不動。


    譚憲急得要去找大夫,高遵裕卻懂一些醫術,他抓著陳升之的手腕,突然輕蔑一笑。


    “好一個陳大人,你就裝吧!”


    譚憲也反應過來,“怎麽,他是裝的昏迷?”譚憲咬了咬牙!


    他當然想拉著陳升之下水,可這位竟然拿出了如此無賴的一招……真是無恥文人,無恥透頂!


    譚憲氣得踢了陳升之兩腳,這位也沒有半點動靜。


    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隻能惡狠狠道:“陳大人,你既然裝死!那就一直裝下去吧!”說完,他對著高遵裕道:“高將軍,我們立刻去調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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