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忠彥第一次經曆戰爭,就經曆了一場最殘酷的殺戮,數以百計的士兵為了保護自己的統帥慘死,凶悍的鐵鷂子踏碎了他們的身軀,鮮血染紅了土地……


    韓忠彥第一次見證了生命的脆弱和頑強,隻需要一刀下去,人頭飛起,一個活蹦亂跳的人就死了,但是也有人明明肢體斷裂,白骨外露,就是個死人,依舊能憑著最後的意誌,將戰刀刺入對方的身體,引燃手裏的火藥,或是死死抓住對方的兵器……


    韓忠彥受到了強烈的衝擊,幾乎在一瞬間,他對武人的看法就發生了徹底的改變,這是一群什麽樣的生物?輕死生,重兄弟,頭可斷,血可流,百折不撓,百死不悔。


    能和這些人在一起,並不是充軍發配,或許是福氣吧!


    韓忠彥第一次殺人,他砍斷了一個鐵鷂子的頭,他的胳膊震得發麻,幾乎抓不住寶劍,原來殺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殺死一個凶悍頑強的鐵鷂子。


    為了殺死這個人,他們付出了五個人的代價,其中有一個很年輕的小兵,韓忠彥記得他,是個還不到十七歲的小夥子,他曾在韓忠彥的帳篷前麵轉來轉去,足足等了兩天時間,隻為了祈求韓忠彥,幫他寫一封家書。


    將他得到的第一筆俸祿送回家裏,他告訴韓忠彥,家裏還有兩個弟弟,三個妹妹,全都靠著爹媽磨豆腐養活,他想殺敵,得到獎賞,然後就能讓家裏人過得更好一些……


    韓忠彥不想搭理一個粗鄙的小子,也不想幫他的忙,可是又怕他會糾纏不休……韓忠彥最終給他寫了一封不到一百字的家書,小兵樂顛顛跑開了。


    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而已,那個小兵就死在了鐵鷂子的手裏,他被對方的戰馬撞到了胸膛,重重摔出去,胸骨和肋骨全都斷裂,鮮血狂噴,韓忠彥親眼看著小兵死去,他的目光裏,充滿了眷戀,他想活著,他想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所有的親人!


    韓忠彥很想哭,但是卻沒有淚水,他和王德用一起,逃出了包圍,八十多歲的老人,不停舞動手裏的砍刀,他斬殺了5個鐵鷂子,鮮血染紅了戰袍。


    就在突圍的時候,一支狼牙箭射穿了王德用的肩頭,深深陷入肉裏。老將軍努力咬著牙齒,繼續帶領著大家尋找生路。一次次和殺來的西夏敵兵作戰,傷口越來越多,臉色越來越慘白。


    他們跑出了幾十裏,進入了屈吳山,王德用再也撐不住了,他重重摔在地上。


    韓忠彥瘋狂從戰馬上滾下來,抱起了老將軍。


    “韓,韓公子……老夫不成了。”王德用咳嗽著,鮮血從他的嘴角流出,地麵又傳來了震動之聲,西夏的人馬追來了。


    老將軍立刻讓一隊士兵突圍出去,將消息告訴朝廷。


    而後他抓住了韓忠彥。


    “大宋的相公,不能投降,也不能成為俘虜……不能讓西夏人,耀,耀武,揚威。”王德用的聲音越來越急促,不停咯血,他讓韓忠彥殺了他,然後把屍體焚燒。


    韓忠彥下不去手,老將軍戎馬一生,到了最後,連屍體都留不下來,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大將軍馬革裹屍,他一定要保護住老將軍的屍體!


    急中生智,他讓韓家的一個家丁換上了王德用的衣服,臉上抹上了鮮血和泥土,此時西夏的人馬已經衝進來了,士兵們拚死抵抗。


    韓忠彥和另外兩個家丁扛起王德用,艱難爬上了山坡,這時候鐵鷂子已經衝上來了,兩個家丁推下山上的巨石,然後又衝了下去,和鐵鷂子血戰。


    韓忠彥忍著淚,拖著老將軍,翻上了山梁,他用戰袍裹住了兩個人的身軀,從山坡上滾下去。


    等到再度醒來,韓忠彥已經是遍體鱗傷,至於王老將軍,則是氣絕身亡。


    韓忠彥摔斷了一條腿,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老將軍的屍體拖到了一處山洞,正巧這裏是獵人平時休息的地方,有木柴,有幹草,韓忠彥生怕西夏人追來,不敢點燃篝火。


    奈何到了第二天,山穀裏狼嚎聲聲,循著血腥氣,找到了山洞。


    韓忠彥無可奈何,隻能用火石點燃了柴草,然後拖著一條殘腿,不斷去尋找木頭,讓篝火維持下去,隻要火不滅,狼就不敢過來。


    到了最後,韓忠彥將周圍的柴草都搬過來了,再遠的話,狼就會吃了他……或許讓狼吃了也不錯,至少不用落到西夏人手裏了……


    韓忠彥說的很詳細,他把如何突圍,老將軍是如何殉國的過程全都講了出來……王寧安和王寧澤的臉都黑了,黑得比天上的烏雲還可怕!


    “該死!我要殺光西夏的鐵鷂子,讓他們給老將軍償命!”王寧澤扯著嗓子嘶吼,仿佛受傷的野獸。


    王寧安咬了咬牙,“光是鐵鷂子就夠了嗎?整個西夏都不應該存在!還有那些出賣老將軍行蹤的漢奸,統統都要殺幹淨!”


    “王……王相公,或許,我有個辦法……”韓忠彥低聲說道。


    ……


    王德用遭遇伏擊,已經過去了半個月的時間,屈吳山一帶,大宋和西夏的人馬不停搜索,經常發生戰鬥。


    他們全都在尋找,西夏人想找到王德用的屍體,然後就可以用老將軍的屍體,大做文章。至於大宋方麵,他們或許還心存僥幸,希望老將軍還活著,隻是遇上了麻煩,沒法脫險而已。


    雙方在激烈較量著……


    “找到王老將軍了!老將軍沒死!”


    一個消息快速傳開,說是王德用受了重傷,但是在幾個親衛的保護之下,逃到了一處獵戶的家裏安身,西夏人馬沒有找到他,過去了這麽長時間,老將軍終於醒過來了,並且派遣手下,來到秦州,把消息告訴了從京城趕來的王相公。


    王寧安當即決定,帶著1500人,前往屈吳山,去迎接老將軍!


    ……


    “真是見鬼了,王德用居然沒有死!”


    秦州的茶樓,雅座裏幾個人正在竊竊私議。


    隻見其中有個高瘦的家夥,低聲道:“哥幾個,你們說會不會是故布疑陣啊?”


    另一個白胖的中年人抓著黃色的胡須,微微搖頭,“不好說啊……王德用81了,一把老骨頭,能禁得起折騰嗎!我看多半是死了,朝廷害怕影響軍心,才故意說他沒死。”


    這時候另外一個道士打扮的家夥卻發出一聲聲怪笑。


    “我說幾位,你們好像都搞錯了重點。”


    “什麽意思?”


    “王寧安去了!”道士怪笑道:“他的聲望本事可比王德用大多了,如果能殺了王寧安,勝過十個王德用!”


    幾個家夥麵麵相覷,還真是這麽回事。


    可是王寧安已經動身了,想搶在他的前麵,並不容易。道士得意一笑,從自己的大袖子裏掏出了一隻鴿子,向著幾個人晃了晃,他們立刻會意。


    ……


    “別看是小小的鴿子,但種類繁多,光是白色的就有鳳頭點子、平頭點子、鷺鷥白、倒車兒、鴉脖子、碎花脖、鐵膀點子、銅膀點子、鶴袖等等,還有黑色……”


    “停!”


    王寧澤連忙搖頭,“我說賈……賈兄,咱說正事行不。”


    “正事啊……好吧,一隻好的信鴿,必須精挑細選,講究一扭、二抵、三相。手握一鴿,微扭其頸,先觀眼之開合,然後以二指抵其襠。眼急開急合,襠仄而緊者為雄,反之為雌。雌雄辨後,再相頭、相嘴、相眼、相翅、相尾、相爪、相閃……”


    “停下來!”


    王寧澤要氣瘋了,“你再不說重點,我就把你送回家裏頭,當一輩子籠子裏的鴿子!”


    “賈兄”被嚇到了,連忙從袖子裏掏出了一隻鴿子。


    “就這個……叫誘鴿,使壞全靠它了,隻要把誘鴿撒出去,其他鴿子就跟著了魔似的,都跟著過來了。他們要想給西夏報信,肯定是飛鴿傳書,隻要能把鴿子攔下來,就什麽都知道了。”


    王寧澤一把抓起誘鴿,轉身就跑,氣得“賈兄”不停跺腳,“這麽好玩的事情,等等我啊!”


    秦州以北,原野遼闊,草木蔥蘢,一個鴿子在空中盤旋,不多一會兒,陸續出現了幾隻鴿子,都被引誘下來。


    其中有一支,腳上麵纏著紙條,王寧澤小心展開,隻見上麵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大意是說,王寧安隻帶著1500人去迎接王德用,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截殺王寧安,斷宋主臂膀,進軍洛陽,指日可待……


    “王寧安啊,他們要殺你哥!”賈兄大呼小叫道。


    王寧澤氣得直咬牙,“狐狸尾巴露出來了,還想殺我哥!做夢去吧!這回該死的是西夏的狗賊!”


    王寧澤翻身跳上了戰馬,意氣風發。


    什麽狗屁鐵鷂子,就讓我王家鐵騎領教一下你們的厲害!


    王寧澤轉身要離去,又轉回身,對著賈兄說道:“你留在這裏,跟著其他人一起,專門盯著各種消息,記得不要打草驚蛇,等我們解決了鐵鷂子,回頭再抓這幫孫子,給王老將軍報仇雪恨!”


    “賈兄”嘟著嘴,有些不高興,“幹嘛不帶我去陣前看看,打仗多有意思!”


    王寧澤翻了翻白眼,“就憑你,送命啊!聽話……回頭我讓三伯的船隊帶著你去大理玩,那塊四季如春,到處都是花,你肯定喜歡。”


    說完,也不管“賈兄”答不答應,王寧澤迅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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