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彥博這個老鬼,一天不坑人就心裏不舒服,早晚要把他趕出京城!”


    王寧安笑嗬嗬說著,還看了一眼賈章。


    在這一瞬間,賈章是怦然心動的,莫非王寧安要決心倒文,把文彥博幹掉了,豈不是他爹的機會就來了?


    當然了,賈章隻是想了想。


    他還記得,在行宮,趙禎都說出了失望之詞,如果真的要倒文,當時就把他罷免了,結果趙禎收回了,王寧安也沒跟著落井下石,分明是倒文的時機不到。


    王寧安說這話,也是試探自己!


    奶奶的,就沒有一個人不套路的!


    畢竟賈王兩家結親,非同小可,王寧安也是一肚子想法……賈章忙陪笑道:“家父年紀也大了,老一波的人物當中,除了文彥博,也就是富弼,還有龐籍寥寥幾人,如果把文彥博罷黜了,剩下的人也未必和王相公同心同德,身為一家人,下官勸王相公一句,暫時還是以穩妥為重,等到實力積攢夠了,到時候再把文彥博替換掉,不聲不響,豈不是更妙!”


    王寧安眼前一亮,別管是不是真心,賈章的話說得讓人舒坦。他沒有為了賈昌朝而昏了頭腦,還知道是自己人,看起來值得栽培。


    “賈大人見識高明,我也就放心了。”


    王寧安喝了一口茶,語氣更加溫和,“既然文彥博讓你去平定叛亂,賈大人就要立刻行動。你有什麽想法沒有?”


    賈章忙道:“下官還不太清楚狀況,不過左右離不開軟硬兼施,恩威並濟這八個字!”


    “不妥!”


    王寧安立刻搖頭,“如果按照這八個字去辦,一定會出大亂子的。”


    賈章悚然一驚,忙問道:“王相公,您有什麽指點,下官洗耳恭聽。”


    “嗯,我給你講一個最近的事情吧!”


    王寧安娓娓道來……董氈被抓捕之後,曾經義憤填膺,嚷嚷著要善待他,不能把他當成囚犯,不然青唐的幾十萬百姓,不會放過大宋的。


    到時候世世代代,會一直戰鬥下去,無休無止。


    負責押解董氈的正是曹評,這位曹大少爺可不吃那一套,他把祖傳匕首掏出來,直接頂在了董氈的脖子上。


    “告訴你,這把匕首,兩三個月的功夫,至少有50人死在匕首之下,不差你一個!”曹評神色猙獰可怖,殺氣騰騰,不要懷疑,他真的敢動刀子。


    董氈變顏變色,近在咫尺的匕首,的確透著一股陰寒的血腥氣,讓人不寒而栗!


    “你,你少吹牛!我青唐武士又不是白給的!”


    “呸,在老子的眼裏,你們就是一群渣滓!”曹評抓著匕首,在董氈的腦門蹭了兩下,然後不客氣道:“告訴你,就是老子拿下的當川堡,我們180個兄弟,守衛當川堡,你們幾千人都拿不下來!”


    “什麽?”


    董氈驚得站起,結果腦袋撞在了囚車的頂棚上,腦袋出了鴨蛋大的包兒,疼得他齜牙咧嘴。更讓他不寒而栗的是曹評的話。


    想想幾天之前,他親自督師,砍得血流成河,就是攻不下當川堡。


    當時董氈估計,裏麵至少有兩千人。


    可結果呢,連兩百人都不到!


    區區180人,就把他擋在當川堡之外,足足擋了差不多一天,結果被各路人馬追殺,全軍覆沒,連自己也成了人家的俘虜。


    當川堡真的隻有這麽點人?


    他們難道都是地獄裏的惡鬼,能以一當百,當千,當萬?


    怎麽看曹評他們都是正常的人,除了彪悍一些,並沒有青麵獠牙,三頭六臂,哪來的本事?


    董氈徹底陷入了困惑當中,甚至都開始懷疑人生了。


    早知道大宋有如此強軍,有這麽強大的力量。


    他就不應該挑釁大宋,自取其辱。


    結果在接下來的日子裏,董氈老老實實,對曹評他們是敬若神明,再也不敢鬧了。


    到了煕州的時候,麵見趙禎,董氈也乖乖下跪,格外聽話。從頭到尾,讓幹什麽就幹什麽。甚至他還主動提出,願意寫幾封親筆信,交給他的部下,讓這些人明白天數,不要對抗上國,自取其辱。


    董氈的配合讓趙禎大為驚訝。


    最初還擔心他耍詐,後來才清楚,敢情這家夥是被大宋給嚇破了膽!


    趙禎也算客氣,加封董氈為青唐郡王,在西京安排專門府邸,讓董氈居住,還擔心他寂寞,特準董氈去皇家書院旁聽,學習大宋的先進文化。


    若幹年之後,董氈還憑著不錯的成績,從皇家書院畢業。


    並且加入了大宋的禁軍,幾次隨軍遠征交趾,立下了赫赫戰功,算是俘虜當中,結果最好的一個!


    ……


    王寧安把董氈的情況說了一遍兒,然後笑道:“賈大人,你可悟出了什麽?”


    “畏威而不懷德,蠻夷之性啊!”


    王寧安淡淡一笑,“賈大人這麽說也不算錯,但別忘了,無論是恩仇,都有個限度,縱然你幫了對方,對方也感激你,可是到了生死關頭,人家會因為一點小恩小惠,就不要了自己的命嗎?青唐的百姓苦啊,吐蕃的牧民也不輕鬆。你可知道,他們種下去10斤種子,能收獲多少糧食?”


    “這個……下官不知!”


    “隻有區區60斤到80斤!”


    “什麽?”賈章雖然沒種過地,但是他也知道,十斤種子,足夠種兩三畝地,就算在西北,也有四五石的收成,青唐未免也太少了吧?


    看著賈章驚駭的目光,王寧安苦笑著攤攤手,“賈大人,事實如此,你麵對的是終年勞作,卻一直掙紮在死亡線上的百姓。什麽大道理,都不如兩樣東西管用!一個是刀,一個是饢!有亂子,要大膽出手,治理地方,要真正填飽百姓肚子!這兩條做到了,我想地方也就安寧了。”


    賈章聽完,尋思了半晌,這才抖了抖衣服,鄭重給王寧安一躬。


    別看兩個人年紀差了許多,賈章這一禮可是誠心誠意。


    過去老爹賈昌朝就盛讚王寧安是個會辦事的人。


    賈章還不服氣,但是聽人家的一番話,賈章就豁然開朗,好像打開了一扇門似的。對什麽人,就要說什麽話。


    一幫文人湊到一起,保證是詩詞歌賦,青樓花船,換成了武夫,則是大口喝酒,大宛吃肉,對富裕之家,要談論教育醫療,對貧窮的百姓,則是填飽肚子。


    青唐遠比大宋貧瘠,百姓生活艱難,扯一些沒有用的東西,根本不管用。


    犯了錯就要重罰,做對了,就要獎勵,明明白白,幹幹脆脆!


    “多謝王相公指點,下官知道該怎麽辦!”


    賈章辭別了王寧安,立刻帶著人馬上路,直奔湟州赴任。


    ……


    趙禎又在煕州等了半個月,終於,狄詠傳來了消息,道路艱難,一路上又都是其他部落,光是信使就派了三次。


    果然不出所料,西夏試圖染指青唐,派遣了三萬人馬,想要趁虛而入。


    幸運的是狄詠搶先一步到了青唐,王寧宣和王寧宏率領著騎兵,以弱勝強,打退了西夏的攻勢,順利保住了青唐。


    在永興軍路和秦鳳路方麵,賈昌朝,還有老將王德用,紛紛調兵向橫山一線施壓,李諒祚不敢抽調主力去攻擊青唐,這樣一來,大宋就順利將六州土地吞了下來。


    “陛下,這一次就是兩方聯動,青唐的價值已經體現出來!”


    趙禎欣然點頭,“沒錯,青唐正好在西夏的側後,和延安府一線,遙相呼應,西夏畢竟是小國,力量薄弱,如果他們兵分兩路,肯定要顧此失彼,首尾難以救援。”


    盯著麵前的沙盤,趙禎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他猛地一揮拳頭。


    “快了,隻要等狄愛卿的五萬人馬練成,青唐穩住,朕就兩路出兵,一定要滅了西夏!洗雪恥辱!”


    趙禎咬牙切齒,壓在心頭的大石頭終於要搬開了,皇帝陛下顯得非常激動。


    正在這時候,文彥博求見。


    老文的臉色很不好看,他拿著一封急報,風風火火趕來。


    “陛下,老臣剛剛接到消息,賈章他太膽大妄為了!”


    “哦,他幹了什麽事情?”


    文彥博喘著粗氣,“陛下,賈章到了湟州之後,不分青紅皂白,就把磨氈角的幾個兒子都給殺了!”


    見皇帝發愣,文彥博忙解釋道:“這個磨氈角就是唃廝囉的次子,是董氈的二哥,早些年也死了,可湟州一帶的部族,隻認磨氈角……賈章卻殺了磨氈角的幾個兒子,這不是要激起民變嗎?”


    趙禎遲疑了一下,“有那麽嚴重?”


    “陛下,老臣以為賈章畢竟沒做過官,沒有為政一方的經驗,青唐又是如此麻煩,他下猛藥,出重手,是會惹出大亂子的!老臣提議,立刻派遣人馬,多多準備糧餉,防止一發不可收拾!”


    趙禎習慣性看了看王寧安,“王卿,你的看法呢?”


    “陛下,人馬應該準備一些,隻是臣以為不會出亂子,相反,還能殺出一個太平來!”


    文彥博把臉一沉,“王相公,青唐羌人本就桀驁不馴,如此大開殺戒,他們如何不反?”


    “哈哈哈,文相公,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且看吧!”


    王寧安信心十足……又過了十天的功夫,陸續傳來更多的消息,賈章幾乎是屠刀高舉,殺了一個血流成河,可吊詭的是湟州平平安安,一點動靜沒有……當然也不是全無動靜,而是送來了一份萬民書,盛讚皇帝仁德,賈大人能幹……弄得文彥博吐血三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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