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以為韓琦和王拱辰絕對不能赦免,隻能按照判決處置……至於朝廷缺官,補充就是。”


    趙禎哼了一聲,“說得容易,誰能替朕分憂?王卿,你願意接昭文相嗎?”


    冷不丁趙大叔冒出這麽一句,可把王寧安嚇了一跳。


    他的官銜是夠了,功勞也還馬馬虎虎,除了年紀太輕之外,其他的都沒什麽。可問題是王寧安不想跳火坑啊,政事堂是百官之首,他進去了,除了每天雞飛狗跳,絕沒有第二個結果。


    隻是此時趙大叔臉很黑,王寧安覺得還是順著他比較好。


    “如果陛下不棄,臣願意接任何官職!”


    這回倒是輪到趙禎上火了,剛剛文彥博的一番奏對,充滿了自私自利的算計,趙禎十分不滿,能真心站在他這邊的,隻剩下一個王寧安,不能亂用,他沒在文官圈裏混過,驟然接首相,隻怕會出亂子。


    “王卿,光是你一個人也不行,還要有人幫襯,你覺得參知政事誰合適?”趙禎沉吟一下,又補充道:“剛剛文彥博提的幾個人,朕絕不會答應!他們都回來,豈不是換湯不換藥,還有什麽差別可言!”


    天可憐見,文彥博不但沒有成功,還惹惱了趙禎,其實梁適、富弼都德高望重,尤其是富弼,又是慶曆老臣,韓琦死後,就剩下他一個能撐門麵的,王寧安還有點擔心富弼會鹹魚翻身,沒想到弄成了見光死,王寧安心情很不錯。


    歪打正著,文彥博也算幹了一件好事。


    “陛下若是要整飭吏治,大有作為,自然首選之人是王安石。”


    趙禎猶豫一下,道:“此人可用,還有嗎?”


    “陛下,我那個學生司馬光如何?”


    趙禎瞪了王寧安一眼,“人家比你爹小不了幾歲,真當是你徒弟了?據朕所知,司馬光和龐籍走得很近,這次逼宮,龐籍也算一個,朕用他的人,算什麽?向他認輸嗎?”


    趙大叔是脾氣上來了,恨屋及烏,連有瓜葛的人都不想用了。


    王寧安卻笑道:“陛下,司馬光做事圓融,忠心耿耿,他和龐籍隻有私誼,並非朋黨,要不然司馬光也不會極力推動青苗法了。有他在,或許可以製衡王安石,免得倔驢跑得太快,把車拉翻了。”


    趙禎嗬嗬一笑,想起有人管王安石叫拗相公,想想,這個人還真是頭倔驢!


    “好吧,讓司馬光回京,不過他不能直接進政事堂,先去三司曆練,正好你不說是你的弟子嗎,朕就要看看他會不會理財,學了你的幾分本事!”


    司馬光接任三司使,那原來的三司使包拯呢?


    “讓包愛卿進西府,接樞密副使,他素來清正廉潔,正好整頓一下亂局,王拱辰在西府多年,留下的爛攤子可不少,必須有鐵麵無私的幹吏才成。”


    ……


    王寧安和趙禎兩個,你一言,我一語,不斷填充人選,還真別說,商量到最後,竟然把空餘的位置全都補齊了。


    張方平回京接任禦史中丞,司馬光接任三司使。


    另外蘇洵也被調回京城,接了開封府的差事。


    張方平和蘇洵離開之後,巴蜀還有一大堆的事情,還有直道要修,江卿世家留下的爛攤子要處理。


    趙禎任命餘靖做了川陝四路都轉運使,全權負責巴蜀的事情。


    至於西府,趙禎讓包拯接樞密副使,同時又下旨,讓太尉狄青重新回西府,執掌樞密使大印。


    “這個……陛下,狄相公固然功勳卓著,可是他……未必合適吧?”王寧安有些猶豫,上次狄青做樞密使,就鬧得紛紛揚揚,對於狄青這種純軍人來說,政壇實在是太複雜了,讓他接樞密使,等於把他推到了火坑,王寧安於心不忍。


    “你不要管了!”


    誰知趙禎鐵了心,不願意聽王寧安的。


    “狄相公是朕的親家,朕不信任他,還能信任誰?想當年,狄青進京的時候,趕上東華門唱名,他指著狀元,意氣風發,對身邊人說,賤兒未必不能出頭!王卿,你可知道當年的狀元是誰?”


    “是……是王拱辰!”


    “沒錯!”


    趙禎顯得非常震怒,聲色俱厲!


    “朕真是瞎了眼睛,點了一個白眼狼當狀元。而真正忠心耿耿,替朕南征北戰,渾身是傷的好漢子,卻要屈居小人之下,險些遭到小人暗算,試問,天下有識之士,能不心寒嗎?”趙禎大聲道:“朕這一次用狄愛卿,就是要昭示天下人,絕不以科舉論英雄。而且朕要大有作為,掃平青唐、西夏,狄愛卿專心負責作戰,其餘的雜事,都不用煩他。”


    趙禎的話語裏帶著強烈的懊惱悔恨,顯然,王拱辰和韓琦給他很大的傷害和啟發……貌似狄青再次出山,也不用擔心文官暗算,皇帝一定會庇護。


    狄大將軍,馳騁沙場的時候到了,等著你替大宋開疆拓土啊!


    王寧安滿心激動,終於不反對了。


    西府擺平了,現在就剩下一個東府,除了王安石之外,趙禎決定再補充兩個人,一個是王珪,一個是劉沆。


    王珪在慶曆二年中榜樣,之後扶搖直上,做到了翰林學士……但是這個人沒什麽出彩的,隻是文采極好,是朝廷有名的一支筆,想來他在政事堂,也就是個跟屁蟲而已。


    至於劉沆,此人倒是值得說道說道。


    他是天聖年間進士,也是榜眼,資曆勝過王珪,而且為官相對清廉,他的族人曾經大肆兼並土地,並且打著劉沆的旗號,拒絕納稅,逃了上千貫田賦。


    劉沆知道後,曾給地方官吏手書,要求他們依照規矩辦事,不許看他的麵子,亂了朝廷法度。


    這次韓琦和王拱辰倒台,很大程度上是家人約束不嚴所至,提拔劉沆,正好作為榜樣,昭示天下,要嚴格約束家人,不可亂法。


    “王卿,朕給你配得這三個助手如何?”


    “我啊……”


    說了半天,又回到了王寧安身上。


    “陛下……真,真讓臣接昭文相啊?”


    趙禎哼了一聲,“你當朕是開玩笑嘛?”


    “這個……陛下,臣覺得一口氣罷黜所有宰執,是不是太過了?而且文彥博也沒有什麽大錯,他隻是建議而已,采不采用,還要看陛下的意思,就不要誅心了……”


    趙禎可不這麽看,“文彥博居心不良,分明是想庇護罪臣,朕要是不嚴懲,朝廷威儀何在?再說了,朕要推行變法,也離不開王卿,你就不要推辭了。”


    “陛下!”王寧安咽了口吐沫,“臣的確不擅長庶政,此時入政事堂,隻會添亂……再有,臣不入政事堂,一樣能推動變法……臣準備全麵推開交子,推動青苗法,隻要紙鈔通行天下,陛下要南征北戰,多少錢都拿得出來!”


    趙禎見王寧安不斷拒絕,有些不高興,可轉念一想,他這麽說也沒錯……讓王寧安在外麵盯著文官,好過親自跳進爛泥塘。


    “嗯,這次你就不用進政事堂了,但是,你一定要做好準備,下一次不許推辭!”


    王寧安隻能諾諾答應。


    從宮裏出來,就已經黃昏了,等他回到家裏,一家人正準備吃晚飯。


    楊曦就忍不住抱怨,“蘇妹妹馬上就要生了,這倆孩子出生的時候,你都不在家,現在到了老三,你還是一天天不回來……也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忙,你再這麽下去,我幹脆帶著蘇妹妹去益州,投奔老泉公去,聽說益州景色不錯,正好去武侯祠拜祭。”


    “行了,別夢了,老泉公要回京城了!”


    “什麽?”楊曦大驚,“這才調動幾天啊,又要折騰回來,老泉公的身體能承受得了嗎,朝廷這是幹什麽啊?”


    看著妻子吃驚的模樣,王寧安忍不住伸手抓了抓她的臉蛋。


    都是兩個孩子的媽,臉還仿佛嬰兒一般,白嫩紅潤,手感極佳。


    “哎,曦兒,你知道不,有人說我是升官最快,立功最大,最成功的人……其實他們都錯了,這世上你才是最成功的,你隻要嫁給了我,就什麽都不用管了,我還要天天和一幫老狐狸周旋,要不了幾年,隻怕我就老了,你還是這麽年輕啊!”


    麵對丈夫的吐槽,楊曦既甜蜜又害羞,啐罵道:“衝你臉皮這麽厚,就不會吃虧!”


    正在這時候,有人跑進來。


    “啟稟老爺,文相公父子來了。”


    王寧安一聽,苦笑了一聲,“比我臉皮厚的來了,還不知道要談多久,不用等我了。”


    說完,王寧安就匆匆去了書房,他剛到書房門口,文彥博就來了。


    老家夥讓兒子攙扶著,腦門上還敷了一塊冰巾,走起來搖搖晃晃,幾乎摔倒。這是唱哪一出啊?


    早上見麵還好好的,一個下午不見,怎麽病了?


    “文公子,快給你爹請大夫啊,到我這幹什麽?”


    文彥博哀歎道:“二郎啊,老夫這是心病,全天下就你一個大夫,你要是不管,老夫可就要死了……”


    說著這位身體搖晃,奔著王寧安就一頭紮過來。


    這是幹什麽?


    碰瓷兒嗎?


    王寧安氣得真想給文彥博兩腳,卻也沒辦法,隻能把他扶進了書房,分賓主坐下。


    “行了,文相公,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文彥博未嚐開言,先用袖子沾了沾眼角,而後滿腹委屈道:“二郎,你想殺我,動刀子就是,何必要害我全家滿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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