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把韓平叫了過來,仔細詢問當時的情況,韓平一五一十都說了,他也是一知半解。當時那個女人說的很含混,隻說她手上有證據,能扳倒徐鏞,其餘的就沒說了,等到徐鏞帶著人找來,先把韓平給抓住了。


    一轉頭,女子就死了,胸前捅了一把刀,徐鏞賴上了韓平,恰巧當時孫沔也帶著人進城,就把韓平拿下了。並且以整肅軍紀為名,一口氣抓了三百多人,他生怕士兵鬧事,把人從邕州押到了廣州,要嚴懲不貸,以正軍法。


    這種事情韓平不是沒有遇到過,相反,他在西北見得太多了。


    大宋的文官對武將的壓製,絕對是三百六十度沒有死角。除了限製掌權之外,還限製部曲的數量。


    除了折家和種家這樣的土皇帝之外,其他的將門,尤其是在京的將門,上限是五百人,超過了,他們就會想辦法幫著清理。


    還有某些部曲靠著自己的努力,當上了軍官,平步青雲,如果聰明,這時候就要去巴結一些文官,學會裝傻,學會貪墨……如果不同流合汙,那就等著吧,人家隨便找個借口,弄出一點罪名,輕者打一頓,重者,直接砍頭。


    每一次戰鬥過後,都會有很多悍勇的士兵被用各種借口處置掉。


    以前王寧安還隻是知道重文輕武,可是當狄青吐露了這些密辛之後,王寧安簡直氣炸了肺,怒不可遏,他真想抽出寶劍,去狠狠砍幾個出氣!


    好半天王寧安平靜下來,突然好奇道:“狄帥,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狄青翻了翻眼皮,“當時西北鏖戰,總要有人打前鋒吧,而且範相公人真的不錯,多虧了他的關照,狄某才能有今天。”


    王寧安真是無語了,難怪韓平會屈打成招呢!連他都不抱希望了!


    不行,絕對不行,如果任憑發展下去,軍中的好漢子都被自己人殺光了,何談戰鬥力,難怪金兵南下之後,大宋的百萬人馬一潰千裏,照文官這麽幹,不亡國都怪了!


    ……


    說出來諷刺,誰都知道孔老夫子那句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五代的時候,文官被武人肆意淩辱殺戮,等到了大宋,文官翻過手,殺得更狠,要說起來,武人的狠都在表麵上,比起文人,還是差得太遠了……


    越是憤怒,就越要把案子翻過來,要狠狠打文人一個嘴巴子!


    事到如今,韓平不會說假話,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麽徐鏞就非常可疑……“狄帥,我這就去審問徐鏞。”


    王寧安叫上了蘇洵,兩個人來到了關押徐鏞的院落,剛一進來,就聽到劈裏啪啦的聲音,徐鏞正在砸東西,一邊砸,還一邊破口大罵。


    “你們這些賊配軍,竟敢關押本官,反了天了,你們要造反嗎?陛下不會放過你們的,殺,通通殺了!”


    蘇洵邁步,推開了房門,怒道:“徐大人,你鬼叫什麽?”


    見到了蘇洵,徐鏞毫不畏懼,扯著脖子嚷嚷道:“我是冤枉的,你們沒資格審問我,趕快把本光放了,不然有你們的好看!”


    王寧安滿臉怒氣,“徐鏞,少在這裏撒潑,別以為不敢動你,光憑一個丟城失地,就能砍了你八回!還有,你謊報軍情,誣陷忠良,我已經拿到了百姓的口供,證明你向朝廷報告的全都是假的,都是你的推諉卸責之詞,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吧!”


    蘇洵把城中百姓的供詞扔給了徐鏞,這家夥嚇了一跳,打開之後,越看臉色越不好,嘴角的肉不自覺顫抖。


    他把丟城的罪責都推給了陳珙、孔宗旦等人,結果老百姓異口同聲,人家都是抗擊叛軍的英雄,反倒是他這個知府大人,沒有了蹤影!


    “徐大人,我很好奇,儂智高攻擊邕州的時候,你到底在哪裏?”


    “我當然在打仗!”徐鏞迅速鎮定,立刻嚷嚷道:“兵荒馬亂的,那麽多人,好些百姓又被儂智高殺了,你拿著片麵之詞,憑什麽說我沒有殺敵?”


    到底是幾十年的官場油子,徐鏞深諳混淆視聽之術。


    王寧安冷笑了一聲,“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本官一定會把你的真麵目查清楚。”


    “請便,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從院子裏出來,蘇洵沉著臉,湊到了王寧安的身後,低聲道:“大人,這個姓徐的十分不好對付,沒有十足的證據,怕是難以開口啊?”


    王寧安也歎口氣,其實他想把徐鏞鎮住,然後去拷問是誰殺了那個小妾,根據韓平的供詞,應該是徐鏞下的手。


    可是和他短暫交鋒之後,王寧安放棄了,徐鏞的嘴絕對沒有那麽容易撬開。


    假如當初就把小妾的屍體控製住,仔細檢查,絕對能洗刷韓平的冤屈,奈何當時的狄青沒有果斷下手。


    在戰場上,狄青是個不折不扣的常勝將軍,到了這種事情,他還是欠了太多的功課。


    王寧安也沒法埋怨狄青,徐鏞小妾已經被燒成了灰,唯一的證據就是仵作的驗屍單,那玩意半點可信度都沒有。


    “對了,徐鏞的小妾在邕州待了好幾個月,她的住處在哪裏?”


    蘇洵讓人詢問之後,立刻找到了。


    這是一個三進的四合院,構架嚴謹,院子裏樹木茂盛,花草繁多。十分幽靜,在戰亂摧殘的邕州,堪稱世外桃源。


    王寧安立刻就皺起了眉頭。


    “老泉公,你說叛軍會放過這裏嗎?”


    蘇洵道:“的確可疑,這個院子不算隱蔽,又這麽規整,一看就是有錢的人家,儂智高的部下沒有可能放過。”


    “嗯,除非叛軍眼睛都瞎了,不然他們之間就有勾結!”


    王寧安邁開大步,走進了房舍,進來之後,他有些失望了,屋子裏被翻得亂七八糟,許多值錢的東西都被拿走了。


    看樣子應該是這幾天的事情,櫃子空了,床也離了位置,甚至天棚都被捅破了。


    蘇洵看了半天,“我怎麽覺得不是來了賊,而是有人跑到這裏找東西啊!會找什麽——啊,莫非是那個女人說的證據!”


    王寧安微微一笑,“非常有可能。”


    他邁步走到了窗台,這裏有一串泥腳印,看了又看,王寧安突然一喜。


    “老泉公,是昨天下過雨吧?”


    “沒錯,那這個泥腳印……說明昨天有人還來過,也就是說……罪證還在這個院子!”


    蘇洵和王寧安都激動了,他們連忙下令,所有人立刻把院子封鎖起來,連一隻耗子也別放走。


    蘇洵和王寧安親自帶著人,一間一間尋找,不放過任何線索,隻是他們找了整整一個下午,找到了日頭西墜,忙得滿頭大汗,愣是一無所獲。


    “實在不成啊,回頭就把這個院子給扒了,每一塊磚都敲碎了,就不信找不出來!”


    正在這時候,蘇八娘捧著食盒趕來了,她知道老爹陪著王寧安很辛苦,特意做了幾道菜送過來。


    又能嚐到女兒的手藝,蘇洵是既高興,又心疼。


    “你啊,姑娘家家的,大老遠跑來幹什麽!”蘇洵一邊說著,一邊要吃東西。


    蘇八娘臉色微紅,拿起了另一副筷子,“王大人,菜的份量夠,你也吃點吧。”


    跟著去了遼國,楊曦的黑暗料理讓人無法吐槽了,王寧安可沒少吃蘇八娘做的東西,隻是當著老爹的麵,蘇八娘還有些抹不開。


    王寧安接過碗筷,突然抬起頭,大聲道:“我真是糊塗啊!”


    “王大人,你不願吃小女做的飯菜就算了,何必惡言相向?”蘇洵不滿道。


    “不不不!”王寧安連忙擺手,“老泉公,你弄錯了,這院子原本是女人住的,所謂女人心,海底針。咱們上哪去找啊?”


    蘇洵也把碗放下了,“你是說讓八娘去找?”


    “沒錯,隻有勞煩蘇姑娘,拜托了!”王寧安抱拳討好。


    蘇八娘紅著臉點頭,“奴家試一試。”


    蘇八娘先是在院中走了一圈,她不住點頭,這個院子的主人絕對不一般,心中很有丘壑,品味不凡,多半是個才女。


    看了好一陣,她才走進女子的書房,這裏是被翻得最淩亂的,好幾處牆都被砸壞了,蘇八娘猛地抬頭,發現牆上有半張條幅,抄的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楓葉荻花,孤身一人,這是個淒苦的女子啊!”


    蘇八娘剛要轉頭去看別的地方,突然她發現了一點不尋常,趕快叫王寧安和蘇洵進了,多加了幾根蠟燭。


    蘇八娘指了指其中的兩句詩,“爹,王大人,你們看,全詩都用的是行書,唯獨黃蘆苦竹四個字,用的是隸書,莫非是……”


    王寧安眼前一亮,忙吩咐道:“快去看看,院子裏哪有竹子?”


    “好嘞!”


    士兵往外跑,不一會兒,有人來回稟,說是在後院的一處角落,有幾簇竹子。


    王寧安連忙趕到,他看了半天,讓人把竹子都給刨了,忙活了一刻鍾,竹子沒了,浮土也被扒開了,有個一尺見方的暗格出現。


    士兵從裏麵取出一個木盒子,展開之後,有許多信件。


    “大人請看!”


    王寧安隨手拿了幾封,才看了個開頭,就大喜過望,隻見上麵寫著:老父母徐公台鑒:學生儂智高去歲上表,請求內附,遲遲不見回音,特備黃金500兩,以示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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