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方便統禦河北的戰事,範仲淹把指揮中心放在了清州,在改州之前,這裏是乾寧軍駐地,城高池深,易守難攻,很適合屯兵。


    其實展開宋遼的地圖就會發現清州還是有些偏東,宋遼之間的主戰場從來不是滄州,清州這一線,倒是金國興起之後,曾經繞過重兵把守的區域,從滄州南下,一舉擊敗大宋。


    這一次陳兵清州,主要是清州緊挨著滄州,便於軍需物資調運。


    從範仲淹趕到清州,各路將帥就紛至遝來,幾乎全都是大宋的精華。


    最先趕到的就是種詁,他是種世衡的長子,老將軍在五年前去世,王寧安還曾經為了沒有福緣見到種世衡而傷心。


    的確,一手創建種家軍,屢次讓西夏吃癟,又深得部下擁戴,種世衡就是一個傳奇!


    王寧安想要複興王家,最低的標準就是做到種家軍的程度,畢竟種世衡能做到的,他沒有理由不成!


    王寧安也混雜在人群之中,迎接種詁的到來。


    三千騎兵,風馳電掣,一股濃烈的殺氣撲麵而來,鄰近城門,種詁將手中的馬槊高舉,幾個呼吸之間,人馬立刻停止。


    令行禁止,如臂指使,好一個厲害的種家軍!


    光是這一手,就讓王寧安自愧弗如,王家軍的騎兵隻怕再練三五年,才能有這樣的威勢。


    種詁跳下戰馬,快步跑到範仲淹麵前,單膝點地,行了大禮!


    雖然宋人不興跪拜那一套,可是範仲淹對種世衡有知遇之恩,老將軍死後,恰逢龐籍在西北,龐相公是很厭惡武將世家的,他曾經下手打壓種家,隱瞞種世衡的功勞,弄得種詁沒法承襲老爹的位置。


    當時範仲淹已經被貶出京城,得知之後,還寫信幫忙,對種家兩代,都有知遇之恩。


    “範相公,末將又能在你老帳下聽用了!”種詁滿臉興奮。


    老範急忙拉起來,笑道:“都是一方大將了,還跪什麽跪!”


    “不一樣的,老相公對種家天高地厚,不跪別人也要跪老相公!”種詁激動說道。


    範仲淹熱情招呼。緊隨著種詁之後,府州知州折繼閔也趕到了,他隻帶來一千人,可是這一千人全部配屬雙馬,操馬槊,背硬弓,武裝到了牙齒。


    折家軍來了!


    相比起十年前崛起的種家軍,折家軍那才是真正的老牌貴族,從唐末,折家就居住府州,世代經營,外麵龍旗變幻,折家屹立不搖。


    傳到了折繼閔的手裏,他22歲就承襲了知府的位置,李元昊稱帝造反,折繼閔幾次和李元昊大戰,為了消滅折家軍,李元昊曾經集中數萬人馬,猛攻府州,折繼閔率領部下奮力血戰,七晝夜,斃殺西夏士兵兩三千人,李元昊不得不退兵。


    威震天下的折家軍也到了,許多人都交頭接耳,暗暗讚歎,也就是範仲淹,不然誰能請來折家軍,誰又敢號令折家軍?


    相比這兩支人馬,第三位趕來的就寒酸許多,他隻帶了兩百人,也沒有什麽威風的排場,但是,他的到來卻讓範仲淹欣喜不已,此人就是狄青,狄漢臣!


    同樣崛起於西北,同樣是大戰西夏的名將,狄青和前麵的兩位不同,他出身寒微,十六歲時替兄長頂罪,被刺配軍中,從此開始行伍生涯。


    在對付李元昊的戰鬥中,狄青奮勇作戰,身上創傷無數,勞苦功高,一路升任到彰化軍節度使,延州知府。


    狄青能打仗,能打硬仗,為了對付遼國,範仲淹第一個就想到了他。


    其實之前狄青已經知道了六藝學堂,知道了滄州的王家,他的兒子狄詠就陪著曹國舅,被派到滄州,保護學堂。


    這一次狄青駕臨,狄詠滿心歡喜,跑過來迎接父親。


    狄青把臉一沉,“軍前沒有父子,還不滾到後麵去。”


    狄詠一盆火炭,被爹潑了一盆冷水,滿心不高興,卻不敢顯露出來,隻能老老實實跟在狄青身後,開進城中。


    狄青去參加接風宴,直到晚上,才回到了軍帳,他身上帶著濃烈的酒氣,臉上卻沒有醉意,狄詠直到,老爹的酒量那是深不可測,從來就沒有醉過!


    他給狄青弄了一個熱毛巾,讓老爹擦擦臉。


    狄青抹了一把,微微歎口氣,“白天的時候,爹心情不好,你不會介意吧?”


    狄詠連忙搖頭,“孩兒哪敢怪爹爹。”


    “唉,為父也是心亂啊!”狄青抬起頭,仰望著天棚,自言自語道:“我在路上就聽說了,賈昌朝賈相公,帶著三萬天雄軍,還有各路人馬,陸續都會趕到清州,共同對付遼兵。”


    狄詠不解道:“爹,這不是好事嗎?人馬越多,越不怕遼狗啊!”


    狄青苦笑了一聲,“傻孩子,你哪知道啊,龍多了不治水的!”狄青說完,從位置上豁然而起,這位老帥哥愁得眉毛都擰到了一起。


    說句不客氣的話,狄青沒有怕過任何敵人,別管武功多高,在他的麵前,都走不過三個回合,再硬的骨頭,哪怕是鋼筋鐵塊,狄青都要咬下來一塊!


    能讓狄帥哥害怕的,隻是自家的豬隊友。


    對付李元昊的時候,狄青就嚐過太多的苦頭,上麵不和,相公們互相爭鬥,靠著拍腦門決策,一次次把成千上萬的將士送到了絕境。


    拚命拚命,有命才敢拚!


    如果一點希望都沒有,還拚什麽,送死差不多!


    可偏偏就有多少次,大好的男兒,被胡亂指揮的文官逼著去送死。狄青能活下來,也算是幸運。


    在諸多的相公之中,範仲淹還算是不錯的,老夫子人好,也懂得軍務,還敢放權,當年範仲淹曾經送給狄青一部左氏春秋。


    從此之後,狄青刻苦攻讀,兵法韜略,熟爛於心,範仲淹算是他的半個師父。


    聽說範相公相召,狄青都不考慮,直接前來聽令。


    可有個範仲淹就夠了,朝廷偏偏喜歡添亂,掣肘,扯後腿,派誰不好,非把賈昌朝派來,誰不知道賈相公和範相公不和,這不是讓他們打架嗎!


    “唉,非是為父怕死,隻是為父怕死得不值得。打仗最忌諱令出多門,有人往前,有人後退,上麵不和也就是吵一吵,鬧一鬧,可下邊的將士卻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朝廷總是改不掉猜忌的毛病。詠兒,你年紀還小,不必和為父出戰,好好沉下心,多學點本事,一旦……”戰前不該說不吉利的話,狄青搖了搖頭,把後麵的話都吞了回去。


    狄詠也明白了,卻並不擔心,“爹,孩兒以為或許不會像爹想的那樣?”


    “怎麽不會?莫非你知道什麽?”


    狄詠仗著膽子道:“爹,我聽說範相公很器重王先生,而且王先生和賈相公還有交情,有他在,兩位相公沒準能同舟共濟。”


    狄青露出沉思之色,“王先生?就是那個寫三國的?”


    "沒錯。”


    “據說他才十六七歲?”


    “好像還不到十五呢!”狄詠充滿敬佩道:“王先生真的很有本事的。”


    狄青不置可否,卻在心頭暗暗苦笑,一個毛孩子,如何能擺平兩位相公?他身為朝廷將領,馬革裹屍,那也是應當的,隻是又有無數將士和百姓受到牽連……想到這裏,狄青就十分煩躁。


    他也沒讓狄詠跟著,就信步到了軍營外麵,頂著月光散步,狄青心事重重,沒有發覺,自己已經走到了種家軍的營地。


    不遠處,隻見兩個人勾肩搭背,晃晃悠悠,走到了營門口,其中一個一屁股坐在地上,含混道:“不,不能往前走了,軍,軍營不準喝酒的,我是統帥,不,不能一身酒氣進去。”


    另一個是個少年,抱怨道:“種大哥,你知道軍規,還喝這麽多?是把軍規當成了兒戲?”


    “哪有!”種大哥連忙搖頭,“我以往可都守規矩的,還不是王兄弟,你的酒好,人,人也好,大哥高興,真是高興啊!”


    王兄弟滿臉黑線,“種大哥,你知道自己的話會引起歧義,我可是三好少年,不像你胡子一把,百無禁忌!”


    種大哥聽到這話,哈哈大笑,“兄弟,要不要大哥出麵,找個娘子給你?”


    他的話剛說完,從遠處又來了一位,快步到了兩個人的麵前,一伸手把種大哥推到了一邊,然後緊挨著少年坐下,埋怨道:“二郎,老哥剛剛還說你怎麽沒了?原來是個讓他給拐跑了!你要找姑娘,我們府州的最好不過了!我們那醋好人也好,姑娘水靈,都帶著酸溜溜的滋味,知疼知熱的,保管讓你服服帖帖。”


    “你一邊去吧,還是我們種家的好。”


    兩個人竟然爭了起來。


    ……


    要不是親眼看到,狄青都不敢相信,那兩個爭搶說親的正是種家的當家人種詁,還有府州知府折繼閔。


    開什麽玩笑,種家和折家需要巴結別人了?


    更扯的是種家和折家什麽時候尿到一起去了?


    要知道種家靠著和西夏的戰事崛起,一路順風順水,而折家在對付李元昊的時候,府州被圍攻,押運輜重又被伏擊,損失了好幾千人,至今沒有恢複。


    有人就說是種家暗算了折家,才讓折家損兵折將。狄青不信這些傳言,但是種家軍和折家軍互別苗頭,那是早已有之。


    狄青越發對那個少年感興趣了,他有什麽本領,能讓一對冤家坐下來,真是想不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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