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通重重倒下去了,他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光彩,卻還是盯著女兒的方向。他有過很多女人,卻沒有兒子,隻有一個女兒,他把女兒視作生命,視作一切!


    過年的時候,家裏太亂,亂七八糟的客人太多,女兒喜歡清靜,朱通特意派人送她去寒雲庵念經。哪知道他突然被包黑子彈劾,女兒匆匆趕回來,結果遇上了遼兵。


    自己做了太多的惡事,報應到了女兒的身上!


    朱通的眼角流出了淚水,他無比悔恨,直到死,眼睛還瞪得大大的,舍不得閉上。


    被他一刀擲中的遼兵晃晃悠悠站了起來,刀刺入脖子不深,雖然鮮血流淌,卻沒有要了他的命。


    這個遼兵抓著刀柄,抽出了刀,鮮血又冒了出來,胸前都是一片鮮紅。他沒有想到,一個卑賤的東西居然能傷到自己。他發了瘋一樣,衝到了朱通的身邊,用手裏的刀不停砍著朱通的屍體,啥時間血肉模糊,被砍成了一堆爛肉,好像是扭曲的破布。


    城頭上的人們都看得真切,所有人的心好像都被掏了一把!


    哪怕是平時最看不起朱通的包拯、公孫策,此刻都百感交集。包拯用力握緊拳頭,指甲刺入手心。


    王朝馬漢瞪著牛眼,喘息粗重,猛地向前,想要請戰出城。公孫策對他們用力搖頭,淚水從眼角流下來。


    城上每個人都悲憤不已,就在此時,遼兵把手裏的刀砍斷了,他扔了刀柄,伏身想要拿出靴子裏的匕首,把朱通的腦袋砍下來。


    他彎著身軀,突然覺得後脖子一陣疼痛,頓時他驚得忙站起來,不停晃動身軀。在他的背後,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一隻手死死摟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抓著簪子,尖銳的一端刺入了遼兵的後腦。


    遼兵發出痛苦的嚎叫,旁邊的同伴慌忙跑過來,他們用手裏的武器向女孩子砍去,在她羸弱的身軀上留下一個個猙獰的傷口,鮮血不斷湧出,她幾次要昏過去,卻還是死咬著牙關,緊緊抱著遼兵。


    漸漸的女孩手上沒了力氣,遼兵也轉不動了,從後腦流出了腦漿,兩個人以怪異的姿勢直挺挺倒在了地上,遼兵的眼裏寫滿了惶恐不甘,女孩卻帶著甜美的笑容……爹,女兒不用你保護了,女兒能給你報仇了!


    朱通和朱秀兒,父女兩個,在上千名大宋軍民的麵前,淒慘地死去,遼兵砍下了他們的頭顱,掛在了馬脖子上,作為戰利品。


    他們癲狂地向城頭示威,大喊大叫,旁若無人。


    “大人,拚了吧!”


    王朝馬漢帶著許多差役官兵一起大喊,他們單膝跪倒。


    包拯臉色灰白,身軀不停顫抖,作為一個男人,一個有血性的人,就應該拿起武器,拚死一戰,哪怕掉了腦袋,也比當一個懦夫要強!


    可是身為朝廷命官,幾萬百姓的命都托付給自己,能輕易下決斷嗎?


    包拯無比痛苦,最終,他隻能默默搖搖頭。


    任憑遼兵如何叫罵,死活不出城。


    就在包拯下決心的前一刻,王良璟已經轉身下了城牆,他的臉色很不好看,非常非常不好看,他的步子極快,王寧安小跑著都跟不上爹爹。


    離開城牆好遠,王良璟突然停住腳步,王寧安差點撞上他。


    “寧安,爹要出城!”


    “我也要!”


    “我要去拚命!”王良璟大叫道。


    “我要去殺了遼狗!”王寧安不甘示弱道。


    爺倆對視了半天,王良璟先投降了,他深深吸口氣,努力平複激蕩的情緒。


    “寧安,爹對不起你們,這一去爹很有可能會死,再也沒法照顧你們了。可……爹不能不去!”王良璟用力握著拳頭,悲憤到了極點,胸膛裏的怒火要把他燒的瘋癲了。


    “城外不過區區百十幾個遼狗!滄州城中,有上千士兵!竟然無有一個男兒,朱通死了,不管他以前做了什麽,他都是好樣的,朱秀兒死了,一介女流,尚且能殺死遼狗,為父報仇!我們算什麽?懦夫嗎?孬種嗎?”


    王良璟扯開盔甲,露出健壯的胸膛,任由冷風吹拂。


    好半晌才說道:“爹必須去,爹要是不拚一把,這輩子你爹都是個沒用的廢物!再也抬不起頭!”


    王寧安努力挺起胸膛,爭取和高大的老爹拉近距離,沉聲道:“我們不光要拚命,還要把這夥遼狗都留下來,用他們的人頭,祭奠朱家父女,祭奠所有無辜的人!我們會贏的!”


    王良璟被兒子的態度驚呆了,他反而踟躕起來。


    “寧安,咱們真的能贏?”


    “能,有力使力,無力鬥智。”王寧安自信十足,兩世為人,沒有任何人比王寧安更惜命,可是朱秀兒拚死為父報仇,徹底打動了他,就算是鐵石心腸也要義憤填膺。再沒有動作,他都會瘋掉的。


    王寧安發誓要把所有遼兵都留下來,把他們的屍體堆成山。他從來沒有這麽氣憤過,隻是憤怒沒有讓王寧安失去理智,反而是更加清醒。


    遼兵能夠肆無忌憚,他們有兩個殺手鐧。一個是戰馬,他們平均每人配三匹戰馬,來去自如,宋軍靠著兩條腿無論如何也追不上。


    第二個遼兵之中有不少射雕兒,論起武功,王良璟不怕任何遼兵,可他的箭術和騎術比人家差了一大截,出城硬拚,隻有死路一條。


    “要想克製遼兵的弓箭,必須夜間出戰,要想牽製戰馬,必須把他們帶入崎嶇的地形,設下埋伏,一舉成擒。如果真是正麵硬拚,即便打贏了,他們也可以逃跑,咱們不能幹虧本的買賣!”


    到了這時候,王寧安還能保持冷靜,讓王良璟是自愧不如。


    他思量著王寧安的話,十分有道理。


    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遼兵也不是笨蛋,他們會傻乎乎自投羅網嗎?


    “事在人為,假如需要一個陷阱,放在哪裏最好?”


    王良璟思量一下,說道:“野狼穀!沒有比那裏更合適了!”


    他們打過野狼穀,對那個葫蘆形的山穀記憶猶新,如果不是用計把裏麵的人騙出來,哪怕死上千人,也拿不下來。


    “隻要能把遼兵引入野狼穀,我們從兩邊扔下石頭滾木,把穀口封死,裏麵就是天然的棺材,足夠把遼狗都埋了!”


    王寧安點了點頭,“爹,你覺得要多少人埋伏合適?”


    “多了沒用,少了未必能吃得下,三百人吧!”王良璟又有些失落,自言自語道:“滄州雖然不下,隻怕沒有幾個好漢啊!”


    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甕聲甕氣道:“王都頭,你也未免太小覷我們了!”


    說著,從街口走過來幾個彪形大漢,為首的是馬漢,後麵還有幾十個彪悍的軍漢,他們到了王良璟的麵前,深深一躬。


    “王都頭,小弟剛剛向包大人辭了差事,這些兄弟都是朱指揮使的部下,大家夥爭著要給朱指揮使報仇雪恨!你有什麽辦法,隻管說出來,哪怕讓我們去死,我們都心甘情願!”


    “對啊,我們不怕死!”


    一大群漢子脖子漲得和腦袋一般粗,他們放聲喊著,隻為吐出胸中的壓抑。朱通的死刺激了所有人,與其唯唯諾諾活著,不如慷慨激昂赴死。


    王寧安看著滿腔怒火的人群,心中湧起四個字:哀兵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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