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幫她付錢,可一想,她的脾氣,是絕對不會要的。


    他站在廣告箱後,卻忽略了是一個女性內衣廣告箱,上麵是奔放熱情的內衣女模惹火的廣告畫,他靠得那麽近,頎長的身姿,正好頭就靠在廣告畫上女模的胸口。過來過去的女孩都捂著嘴笑著跑開,他隻顧著看她,卻把自己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


    他學著漫畫裏的樣子,轉身眼珠向上翻著白眼,裝作是盲人,摸索著離開。


    走到拐彎,慶幸自己機智,不然就真汗顏了。他正暗自想著她不知道去了哪裏,忽然,卻見她瞪大著眼睛出現在她麵前。


    “我順道回家,你呢?”他掩飾著,問。


    曼君隻是看了他幾秒,眼神裏有股決然的煙火味,她想自己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對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竟迷離徘徊過,淺些迷失了自己。隻是她明白,她是錯誤的。


    她過去在一張卡片上寫下這樣一句話:我在過馬路,卻看到了你。


    最美麗的相遇,而是多麽巧,正好在過馬路的時候遇見了你,你看起來一點也沒變,隻是眼角裏多了些生疏和遙遠。


    有一些人,眼神裏是有遙遠的。


    抓不住,也看不清,因為時隔遙遠,你我已漸漸緣淺。車來車往,偶爾一輛公車駛過,遮住了你的身影,等車駛過,你禮貌地問好,然後說再見。


    隻是往後的生命長歲裏,還能再這樣過馬路的那一瞬間碰到你嗎?不能了,一生隻會僅有這樣一次的馬路遇見。


    有沒有一個人,曾是你在過馬路時,期待著會遇見的?會在看紅綠燈時,內心有小小的念想,也許,他也在過馬路,他仍戴著舊時的銀項鏈,穿著白色搖滾T恤。互相看著過往的車輛時,發現了彼此,點頭,微笑。


    或者會有很多話想說,麵對著麵隔著馬路望著,穿流的車,湮滅了聲音,隻好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放在耳邊做出打電話的手勢,電話聯係。


    各自離開後,才想起,其實彼此都沒有了彼此的電話號碼。


    曼君想起了她曾在大學的時候,暗戀過一位開公交車的男孩,男孩和她一樣的年紀,開著二十一路公交車,曼君並不知道他的姓名,隻是在心裏叫他二十一號。


    那些個夏天,她走在長長的馬路上,隻為是等待一輛公交車。


    男孩開車時,聽著很簡單的小情歌,偶爾會從後視鏡裏看端坐著的曼君。


    後來,二十一路換了司機,曼君聽說到他是結婚了,辭職了,不會再回來了。


    她沿著整個二十一路公交車路線走了一下午,走到了底站。在回來的路上,她一直都望著沿途的風景,那個男孩連同那段青澀的暗戀,都成了一路短暫的風景,此後,再也沒有再見這段風景。


    那麽佟卓堯呢,這個和她沒有任何實質性關係,不過是兩個孤單人的一夜迷錯,他和馮伯文這樣高幹背景的男人有什麽區別呢?都是一擲千金,都是自我而驕傲。


    她怎麽能再步後塵呢。


    即使他是井繩,可是她被蛇咬過,她怕受傷,怕中了毒,故裝作滿不在乎,就好像她比他還能玩得起一樣。


    她隻是,輸不起。


    誰在乎,誰就是輸了。


    卓堯漸漸明朗,不管怎麽用心,她認為他傷害了她,那麽他就是一個傷害了她的壞人了,在她那兒,他都是一個壞男人,一個給不了她安全感的男人,所以,她說她玩得起,也放得下。


    她問他一句,難道你和馮伯文不是一樣的人嗎?


    他竟不知怎麽回答,隻是看著她的目光裏,那些失望都一圈圈包圍著,吞噬著,一個被失望吞噬的人,該是怎樣的荒蕪,那是一個滿載著悲傷的無底洞。


    他讓她走了,沒有叫住她的勇氣,他走向了那家店,她既然那麽喜歡那個積木拚圖,不如,替她買下來。


    他走入店裏,這時另一個顧客也正拿著帆船積木在看,看樣子也是很喜歡。


    他詢問營業員這種積木還有嗎。


    營業員說這是純手工的藝術品,包括繪圖著色都是手工製作,這是最後一個了。


    “替我包起來,信用卡支付。”他淡意地說,他想要的東西,從來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既然是買東西,不是誰先拿到就是誰的,而是誰先付錢就是誰的。


    那個顧客看起來很年輕,二十四五歲的樣子,一看就是大學剛畢業才出來工作的,穿著淡藍色休閑上衣,淺藍色牛仔褲,戴著一頂鴨舌帽,側臉的輪廓飽滿分明,鼻尖到嘴角又有些痞痞的味道。


    卓堯氣宇軒昂的樣子,女營業員明擺著偏袒風度翩翩的成功男人,從那個顧客手裏拿過帆船積木,賠笑著說:“不好意思,這個積木拚圖已經被這位先生買下了。”


    “是我先拿到手的,我也要買,你憑什麽賣給後來的人啊。”男孩有些怒了,從營業員的手裏奪過了積木抱在懷裏。


    “憑我比你先付錢,發票在我手裏,東西是我的。”卓堯揚起手中的購物發票,順理成章的姿態。


    “那我要是不給你呢?”男孩摘下鴨舌帽,模樣俊逸,鼻高唇薄,一副混血的長相。


    “那就揍你!”在一個“揍”字還沒有說出口的時候,他的拳頭已經打了出去,以他的身高對付這樣一個小痞子豈不是綽綽有餘。


    對方也不甘示弱,和卓堯打了起來。


    於是兩個大男人就為了爭一個積木在店裏大打出手,各有損傷,卻仍然沒有放手的意思,男孩把積木抱在懷裏緊緊的,大義凜然的樣子,似乎就是怎麽著也都不給他。


    店外一輛銀灰色車緩緩地停下,車門打開,一個帶著白色絲質的網狀麵罩的夫人走了下來,看起來很雍容華貴,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鵝黃色修身職業套裙的女人,二人正往店裏走。


    營業員此刻正在糾結著要不要報警讓警察來處理,手握著電話猶豫不決,見兩個氣質不凡的女人走了進來,剛想說什麽,夫人擺擺手,示意她放下電話。


    “佟卓堯!你在做什麽!”夫人聲音並不高,但是帶著足夠的底氣和威懾力。


    他冷不丁的回頭一看,不防備中挨了一拳,他用力地推開了對方,西裝被撕拉破了一個口子,他衝著對方喊了一句:“不跟你打!”


    他趕緊走到夫人的身旁,喊了一聲“媽,嚴秘書,你們怎麽來了。”他的樣子已是知道自己錯了,從小到大,他誰的話都不聽,可最聽母親的話,雖頑固不化霸道淩人,總有一個人是要讓他服軟的。


    “走,回家!”母親說完就走出了店裏,看到兒子這樣不顧身份和一個社會青年在公共場所扭打在一起,她實在是覺得無地自容,對一旁的嚴秘書說了一句:“是我教子無方,見笑了。”


    “佟少隻是一時脾氣,說幾句也就好了,夫人別生氣。”嚴秘書綿和地勸道。


    他狠狠瞪了仍緊握著積木的男孩一眼,跟著母親走出了店門。


    付了錢結了帳打了架,居然還是沒有拿到那個積木,真是失敗。


    他向來都聽從母親的話,父親去世之後,他就發誓再也不惹母親生氣了,因為父親的去世多少也是被他氣的,他在父親的追悼會上承諾要聽從母親的教導,一心經商。


    上了車,嚴秘書開車,他和母親坐在後麵,他沒有說話,明知自己的行為觸怒了母親,他有些不甘,但也知錯。


    “這些天你沒有去公司,也沒有回我那裏,你是不是又跑去弄什麽漫畫冊了?更荒謬的是,你和一個平民凡人竟打起架來,你還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麽。”母親嚴厲地斥責。


    母親是出自貴族家庭,早些年是京城滿族皇親後裔,後來嫁到上海,父親的商人家庭,這樣的官宦組合的世家,自然身份非凡,母親總是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這也是剝奪了他畫漫畫的自由,當初為漫畫的事離家出走,導致父親心髒病發作,臥病在床,公司裏的各個業務經濟陷入了癱瘓,母親派人全世界的找他,他當時正在巴黎廣場賣畫。


    他回國到上海時,父親已咽氣。


    留下一句最後的遺言,是:“這個不肖子......”


    他沒想到父親臨終的最後一句話都是罵他是不肖子,於是他燒掉了那些畫畫工具,一心經商。


    他畢恭畢敬地說:“媽,我隻是和幾個朋友去玩了,晚上回來有些晚,我就回了我的住處,怕打擾到了媽。”


    他抱著母親的胳膊,表現出了非常的孩子氣,西裝裂了大口子,眼睛上還有青紫,依偎在母親的肩膀上,隻有在母親這兒,他才有歸宿感。


    才叱吒風雲的男人,在母親跟前,總歸是孩子,這是天性,哪怕像佟卓堯這樣倨傲的男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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