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行的造假圈子危害巨大,陳宇想除掉它。


    怎麽除掉?做鍾良的繼承人就能除掉?


    顯然不能。


    鍾良本人都除不掉,遑論毫無威望可言的鍾良繼承人?


    因此,陳宇的想法是,既然遵循鍾良固有的老路解決不掉問題,那他幹脆把桌子掀了,徹底打碎鍾良幾十年的全盤布局,重新製定規則,重新開始。


    這麽做的代價便是:鍾良幾十年白玩兒……


    否定了鍾良製定的規則,等若否定了鍾良幾十年來存在的價值。


    反了鍾良才能解決問題,合著他才是最大的害群之馬唄?


    不久前,三浦悠陽存在的價值被鍾良一巴掌否定了,三浦悠陽道心都碎了。若讓陳宇肆無忌憚,砸了鍾良耗費畢生心血建設的一切,鍾良怎麽肯?


    你耗費積蓄,又搭工又搭料,幾天幾宿不睡覺,在自己村頭好不容易蓋了棟茅草屋。結果隔壁村傻小子二話不說,過來‘咣當’一腳把茅草屋踹碎了。


    你啥心情?


    遑論鍾良付出的,遠比建設區區一棟茅草屋要多得多,他連自己最喜歡的大兒子鍾傑都搭上了。


    除了造假圈子的問題,還有別的。


    例如那些由古時門閥士族演變而來的老牌豪族,一個個野心勃勃,與三屠勾勾搭搭,手腳不幹不淨。


    對老牌豪族們的解決辦法,也陷入了僵局。


    一團亂麻,鍾良對老牌豪族們,隻能壓製,卻無論如何做不到連根拔起。


    陳宇想的也是,既然你鍾良的舊規則解決不掉,那我就換新規則。


    再然後,便是經典的,鍾良一生最大的失誤了。


    鍾良給予當年的超級情報部門天大特權,讓超級情報部門的成員們知曉太多絕密情報,更讓他們品嚐到了權力的滋味。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三屠這種野心膨脹的怪物,與殺手組織隨之誕生。


    鍾良依然也處理不掉三屠和殺手組織。


    陳宇還是隻能推翻鍾良之前的一切方案與路數,換新的。


    最後,便是鍾良迷戀權力,任人唯親。古玩行最強的一股勢力,便是鍾良一脈,人皆國之棟梁,前途無量。


    往好了說,人才集中在一起,好管理。壞處卻是……雞蛋擺在一個籃子裏,一旦被滲透,整個古玩行,連根都要爛了。


    鍾良處理不掉造假圈子,處理不掉老牌豪族,處理不掉三屠和殺手組織……誰知道,他麵臨的阻力中,有沒有他這一脈中的叛徒?


    鍾良一脈是鍾良的手腳。


    如果鍾良一脈暗戳戳阻攔鍾良本人,鍾良又能辦成什麽事?


    武屠滅丁毅教授,是老狐狸的大徒弟,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陳宇選擇做鍾良的繼承人,便是要連鍾良一脈一同繼承的。


    鍾良自己都整頓不了鍾良一脈,遑論陳宇?


    所以,陳宇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鍾良一脈,無論忠奸,全滅了。


    消滅一切舊的,全換成新的。


    這也是陳宇和鍾良最大的矛盾點所在。


    若讓陳宇上位,陳宇要滅了鍾良一脈!


    鍾良又怎麽肯?


    隔壁村的愣頭青傻小子,不光要拆你房子,還要殺你後人,殺你全家。


    換成誰,誰能答應?


    鍾良從來不是什麽至聖至善的人,打倒他之前,休想讓他淨身出戶。


    就好比大禹,你穿越過去,問大禹,你愛炎黃華夏嗎?毋庸置疑,大禹一定愛。但是你再問大禹,你願意為了炎黃華夏,繼續推行禪讓製嗎?


    大禹一定砍了你的狗頭。


    愛九州,炎黃華夏,和大禹愛權力,並不衝突。


    鍾良亦是,鍾良愛黎民眾生,愛華夏古玩行,但他舍不得自己的心血。


    “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清一色’啊!”


    聽完陳宇慷慨激昂的陳詞,鍾良閉上眼睛,沉默了。


    他何嚐不知,按照他幾十年的布局來走,有太多的問題尾大不掉。


    他至今仍沒有退位歸隱,除了沒有合適繼承人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不得不處理他這一路走來,留下的諸多隱患、爛攤子。


    讓陳宇砸了他建設的一切,不破不立,重新開始,未嚐不是一種選擇。


    就好比樂者家族,鬥樂一戰,陳宇砸了樂者家族‘斯文在茲’的牌匾。


    沒了斯文,樂者家族鋒芒畢露,不再擺什麽藝術家的清高,瘋了一樣,全族砸鍋賣鐵,投身進了浮沉浩瀚的商海。


    樂者家族,堪稱陳宇插手的,不破不立的典型。


    出於公心,出於對華夏古玩行的愛,出於對天下黎民的愛,鍾良真的在認真考慮,考慮陳宇提出的構想的可行性。


    良久,鍾良睜開眼眸,淡淡問道:“若放給你,你保證一定能贏嗎?”


    “我……”陳宇剛想脫口,說我保證,話到嘴邊,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敢保證。


    按照鍾良的老路走,固然問題重重,解決不掉。但總體而言,華夏古玩行能穩得住,總體呈現上升態勢發展。


    若陳宇來個一鍋端,注定舉世皆敵。


    造假圈子背後的保護傘、老牌豪族、三屠和殺手組織、乃至陳宇篤定要全滅的鍾良一脈……這麽多人,一起對抗陳宇,陳宇能贏嗎?


    不說陳宇能不能贏,請問,陳宇能穩住嗎?


    若在陳宇治下,華夏古玩行連穩都做不到,還談什麽上升,談什麽發展?


    不破不立,在‘破’和‘立’之間過程中,稍有不慎,一個處理不好,便是滿盤皆輸,淪為曆史的罪人。


    當年前酥聯,問題重重時,也決定不破不立,來個休克療法。


    結果失敗了,偌大個帝國,世界一極,分崩離析,化作曆史的塵埃。


    陳宇不怕做什麽罪人,但他怕他毀了華夏古玩行。


    說實話,如果陳宇篤定,拍著胸脯硬挺,說他保證能贏,保不齊,鍾良會給他機會。但陳宇不敢保證,什麽都不敢保證。


    鍾良問他,認真考慮他的願景,是出於公心。


    陳宇回答,不敢保證一定贏,也是出於公心。


    一老一小,兩個傳統意義上不擇手段、卑鄙無恥的陰謀家,滿心皆赤誠。


    鍾良的路,能基本維穩,緩慢上升,卻問題重重。


    陳宇的路,舉世皆敵,成則成,不成,必死無疑。


    兩條道路交匯,注定沒有完美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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