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新鮮事就沒有斷過的時候,上個月大家還在議論皇上下旨給蕭燁陽和升平縣主賜婚的事,這個月,又在議論蔣家倒黴的事,以及八王黨羽結案一事。


    “真是難得,蔣家竟有跌跟頭的時候。”


    “可不是嗎,先是蔣家嫡長孫蔣景輝沒護好貢品,致使幾艘船的上好錦緞被燒,皇上連太後、皇後的麵子都沒給,直接革了蔣景輝的差事。”


    “這之後沒多久,蔣三公子蔣景耀又在馬場遭遇意外,被踩斷了左腿,本來蔣二老爺就已經攤在了床上,如今好了,他兒子也瘸了!”


    “蔣家接二連三的出事,莫不是得罪了什麽人?”


    “誰敢招惹蔣家呀,我看啦,肯定是蔣家平時行事太過,遭報應了!”


    “噓,小聲點,這話可不要再亂說了,蔣家在朝中的勢力頗大,當心被打壓。”


    “這不是隻和兄長私下說說嗎......”


    “好了,不說這個了,聽說流放西涼的犯人今天被押走,我們去看看吧。”


    西直門,數百名流放西涼的犯人被押到了這邊。


    城門外,除了犯人、解差,還有前來相送的人。


    人群中,董家的人十分沉默。


    相較於別家,或多或少還有親朋過來相送,他們這邊是一個來送的人都沒有。


    沒辦法,董元瑤殺了羅鴻遠,可以說是和衛國公府結了死仇,哪怕是和董家有姻親關係的人家這時也不敢表露出任何親近之意。


    董二老爺麵露擔憂的看著麵色蒼白、幾乎整個身子都壓在兒子身上的董老太爺,自從大哥被斬首後,父親就病了,他們在牢房裏根本無法醫治,如今又要立馬被押送去西涼,長途漫漫,條件艱難,他真的不知道父親還能支撐多久?


    別說病重的父親,就是家裏的其他人,他也沒底氣覺得他們能挺過這一路。


    董二夫人扶著董老太太,眼睛不斷的在四處張望,像是在尋找什麽。


    “別看了!”


    董老太太握了握董二夫人的手:“辛虧有小王爺相助,上報了元瑤被許了人家的事,這才讓元瑤逃過一劫。”


    “如今衛國公府的人盯著我們呢,你這般做派,要是元瑤看到了,一個沒忍住衝了出來,那就是害了她,咱們現在可沒有丁點和衛國公府相抗的能力。”


    董二夫人紅著眼睛:“我知道,我就是想再看看京城,這一輩子,怕是都不能再回來了。”


    聞言,董老太太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她怎麽也沒想到,養尊處優了一輩子的她,竟在臨老的時候,被流放了。


    婆媳量都是能經得住事的,並沒傷懷多久,看到旁邊的人被親朋悄悄的塞了銀子,都不由開始擔憂流放路上的事來了。


    被抓下獄的時候,他們幾乎什麽都沒帶,如今身上是一點銀子都沒有,去西涼的路有好幾千裏,他們可能順利到達嗎?


    沒過多久,解差開始驅趕送人的親朋,拿著名冊點名了。


    點完了人,差頭就大聲說道:“行了,我們該啟程了。”


    說完,解差們就開始催促犯人動身了。


    在解差的催促聲和叫罵聲中,這群曾經的達官貴人們正一步一步的遠離京城。


    隊伍走出十來裏遠的時候,解差頭頭突然讓犯人們停下休息了。


    “頭兒,怎麽這麽快就休息了,後頭還有好長的路呢?”有解差納悶的問出了聲。


    解差頭頭沒理會,隻是看著不遠處亭子裏的幾人。


    “元軒他們到底是被皇伯父流放的犯人,等會兒過去後,記得長話短說,我們不能多呆,知道嗎?”亭子裏,蕭燁陽一邊幫稻花戴帷帽,一邊囑咐著。


    稻花連連點頭:“我知道的。”


    顏文濤、顏文凱、周承業三人沒等他們,徑直出了亭子,朝著犯人隊伍走去。


    另一邊,董家人也注意到了蕭燁陽一行人,都不由露出激動之色。


    董元軒將董老太爺交給父親,眼眶有些濕潤的看著朝著他們這邊走來的顏文濤三人,以及後麵並肩而行的蕭燁陽和稻花。


    顏文凱一靠近隊伍,沒去董家人那邊,而是提領著一個大西瓜朝著解差走去:“兄弟們辛苦了啊,這麽熱的天,這差事苦著呢。”


    解差頭頭認識蕭燁陽,可不敢拿大,連忙賠笑道:“不辛苦,都是為皇上辦事。”


    顏文凱給了他一個‘你可以’的眼神,就抽出匕首將西瓜給切了:“都來嚐嚐,大熱天的吃塊西瓜最是解渴。”


    解差們都看向解差頭頭。


    解差頭頭知道他們是來送董家的,也沒攔著,隻是說道:“大人,我們每天要行的路程是有定數的,可不能耽擱太久。”


    顏文凱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們也是辦差的,不會讓你和各位兄弟為難的。”


    聽到這話,解差頭頭神色一鬆,這才招呼手下吃西瓜。


    “好甜!”


    顏文凱笑看著解差們,一邊和解差頭頭說著話,一邊轉頭看向已經和董家人說上話的蕭燁陽幾人。


    “伯母,我給你們帶了兩身換洗的衣裳,和一些常用的藥丸。這去西涼的路可遠著呢,你們一定要保重。”


    稻花示意王滿兒和碧石將帶來的包袱分給董家諸人,然後拉著董夫人,把她親自提著的包袱放到了她手中,並小聲的說道:


    “伯母,包袱裏的碎銀子是元瑤準備的,她讓我帶話給你們,要你們一定要保重,她說她會找機會去西涼看你們的。”


    聽到這話,董夫人眼中的淚水一下就流了出來,拉著稻花急切的說道:“不,讓她別管我們,好好過她自己的日子就是了,隻要她過得好,我們就都知足了。”


    稻花看著董夫人,點了點頭:“我會把話帶到的。”說著,又問道,“伯母,你還有別的什麽要和元瑤說嗎?”


    董夫人搖了搖頭,神色遲疑了一下,還是握緊了稻花的手:“好孩子,伯母想厚著臉皮求你件事。”


    稻花連忙道:“伯母,什麽求不求的,有什麽事你盡管吩咐。”


    董夫人哭笑道:“董家敗落,元瑤和孫長澤的婚書是老爺在牢房裏匆匆寫的,我實在擔心日後孫長澤和他的家人會因此看輕元瑤,我們又遠在西涼,無法給她撐腰,若是......若是他日元瑤遇到了困難,求你千萬要幫襯她一把。”說著,就作勢要給稻花跪下。


    稻花連忙拉住董夫人:“伯母,你這是做什麽,你就是不吩咐,我也會的。”


    董夫人垂淚道:“好孩子,伯母謝謝你了!”


    另一邊,蕭燁陽、顏文濤、周承業,以及和董二老爺、董元軒說得差不多了。


    蕭燁陽看了一眼稻花,咳嗽了一聲,提醒她該離開了。


    稻花連忙向董夫人和董老太太道別,然後走到蕭燁陽幾人身邊,又向董老太爺和董二老爺道別,最後看向董元軒。


    “董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萬望珍重!”


    董元軒深深看了一眼稻花,釋笑道:“多謝顏大妹妹。”又看了看蕭燁陽,“我不能參加你們的婚禮了,在這裏提前恭祝二位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蕭燁陽笑著拍了拍董元軒的肩膀:“多謝!西涼那邊時常有戰事摩擦,雖是充軍,但也不是不能建功立業,元軒,我相信你,你可以扛過這次董家巨變的。”


    董元軒雙眼亮了亮:“多謝!”


    顏文凱見蕭燁陽幾人聊得差不多了,拉著解差頭頭走到了一邊,悄悄的塞了幾張銀票過去:“路上多照顧一下。”


    解差頭頭瞥了一眼銀票的麵額,眼中劃過激動,不動神色的收好銀票,笑著點了點頭。


    “好了,休息好了,我們該趕路了!”


    董元軒朝著蕭燁陽幾人作揖行了一禮,然後才去扶起董老太爺。


    後頭,董夫人也扶起董老太太。


    隊伍走出一段距離後,董老太太才回頭看了一眼稻花,含淚握著兒媳的手:“當初我不該遷怒這個孩子的。”


    董夫人安慰道:“母親,怡一不會放在心上的。”


    董老太太搖了搖頭,看著走在前頭孫子,悔恨道:“是我,是我誤了元軒的終身大事。”


    聞言,董夫人微愣了片刻,想到嫁進門不到半年就和兒子和離的兒媳,也不由想了想,若是當初嫁給兒子的是怡一,她肯定會和董家同甘同苦的吧?


    當然這隻是想想,瞧小王爺那在乎的樣子,怕是早就看上怡一了,董家又怎麽搶得過呢?


    遠處的山坡上,董元瑤淚流滿麵的看著押送隊伍。


    孫長澤見她哭得傷心,出聲道:“你別擔心,小王爺他們打了招呼,解差會善待嶽......你家人的。”


    董元瑤垂著淚沒說話。


    孫長澤想了想,又道:“等押送隊伍遠離了京師地界,我就派人沿途相送,保證不會讓你家人有事的。”


    聽到這話,董元瑤才有了反應,轉頭看向孫長澤:“真的?”


    孫長澤點頭:“當然。”說著,頓了一下,“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嘛。”


    董元瑤沉默了起來,目光再次投向押送隊伍,直到再也看不到,才問道:“你不記恨我父親?”


    孫長澤拉起董元瑤的手:“元瑤,我想過了,當初的事都是我的錯,伯父那樣對我,隻是愛女心切,怪隻怪我配不上你。”


    董元瑤抽回了手,苦澀一笑:“如今是我配不上你了。”


    孫長澤麵上一急,站到董元瑤麵前,和她對視著:“元瑤,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是,董家現在是落難了,可你董元瑤哪怕不再是千金小姐,配我孫長澤也是搓搓有餘的。我若是有任何輕視之心,就叫我不得好死。”


    董元瑤急切道:“你幹嘛說這麽重的話?我不過隨便說說而已。”


    孫長澤再次拉起董元瑤的手:“元瑤,相信我,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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