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前,這裏還有一座巍峨高山,有上千門人弟子於其中踟躕而行。


    而今,此地隻餘一個深坑。


    謝山背負雙手,腳踏虛空而來,雙眸之中帶著抹憂傷。


    “哎!”


    一聲歎息,餘音繚繞,包含著諸多愁思。


    身在半空,謝山右手伸出,掌心放置一物,手腕微抖,把那物拋出。


    “轟隆隆……”


    大地震顫,一座千丈高峰憑空浮現,帶著股無邊之力,重重落在這片廢墟之中。


    此峰高聳入雲,有斷崖峭壁,有崢嶸險峻,更有青山綠水。


    細細看去,卻能發現此山與曾經的鳳回山竟有八九分想象,內裏的居所也與之無二。


    他竟以一己之力,再造了鳳回山!


    眼見此山矗立,謝山的眼眸中再次升起些許的變化,口中再次發出一聲歎息,腳步輕踏,已是出現在山峰之巔。


    不久之後,鳳回山如今僅剩的弟子,也出現在望月台之上。


    諸葛晴兒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靜聽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師尊宣讀宗門規矩。


    眼角的餘光掃過四周,也帶著股疑惑。


    這裏畢竟不是原來的鳳回山,環境雖然相似,卻不相同。


    “起來吧!”


    耳邊溫和之聲響起,也打斷了諸葛晴兒的思緒,當下老老實實的站起身子。


    “是,師尊。”


    這位師尊貌如青年,還很英俊,五官立體,身軀挺拔,隻是滿頭銀發和眸子裏的滄桑讓人意識到這位的年紀絕對不小。


    謝山,新晉金丹,丹成一品,一位未來幾乎注定的元神真人!


    當初得知自己會拜他為師的時候,諸葛晴兒幾乎忘記了前些日子受到的驚嚇。


    而躺在床上的塗山淑更是在一旁冷嘲熱諷,滿滿的都是嫉妒。就是也不知是嫉妒她拜了個好師尊,還是明明多次受傷,卻能毫發無損的在她麵前活蹦亂跳,或者是兩者皆有。


    “你的棍子拿來我看看。”


    低頭看著諸葛晴兒,她的思緒自然瞞不過謝山的雙眼,當下笑了笑,伸出手來。


    “哦!”


    恭恭敬敬的遞過棍子,就見師尊拿在手裏來回拋了拋,就搖著頭遞了過來。


    “拿著吧。”


    “師尊,我這個兵器有什麽問題嗎?”


    接過棍子,諸葛晴兒小心翼翼的開口,她不笨,也猜測過自己身上的問題是不是和這棍子有某種聯係。


    “沒什麽問題,它的材質十分特殊,很難鍛造,所以樣子醜一些,你要習慣。”


    謝山搖了搖頭,對於這根棍子,他也是知之甚少,隻是專為此事,宗主甚至親自出麵找過自己,似乎牽扯極深。


    “師尊也不行嗎?”


    諸葛晴兒皺眉,她雖然相貌‘平平‘,但畢竟是個女子,天然喜歡漂亮的東西,這根棍子對她來說,也太醜了點。


    “嗬嗬……”


    謝山搖頭輕笑,從宗主話裏的意思來看,別說是他,就算是元神真人,對這根棍子怕也是束手無策。


    “聽說,你習武進展很慢?”


    諸葛晴兒臉色一白,把頭一低,如同鴕鳥一般縮起身子。


    “嗯。”


    “你知道鐵骨仙周缺嗎?”


    謝山腳步輕易,帶著女弟子朝著後山行去,一邊輕聲開口。


    “聽說過,萬年前的一位宗門前輩。”


    “嗯,那你可知,他三歲習武,百歲才入先天?”


    “啊?”


    跟在後麵的諸葛晴兒麵色一愣,朝前看去。


    “不……不會吧?”


    百歲才入先天,幾乎就代表著道途已絕,但這位前輩可是位元神巔峰的真人。


    “有什麽不會的?周前輩出身並不好,而他本人更是被人稱之為資質愚魯,習文認字到了二十歲才強強可以理解書中意思。”


    謝山行於山道之中,看著四周依稀相仿的景色,走走停停。


    “前宗主尹鬆子前輩,所創的滅魔寶錄於劍宗三十六脈再開道途,即使是劍主也曾歎服。但你可知,他曾經為了修煉一門劍宗的基礎劍法就花去了七年光景?”


    “啊?”


    諸葛晴兒心頭一顫,心神激蕩,聲音都微微顫抖起來。


    “尹前輩也曾被人說是資質太差,被人嫌棄,言其無望道基,但前輩從未自甘墮落,習武問道,直至隕落於大劫之下也未曾一悔!真是讓人可驚可歎!”


    “這是前人。”


    謝山腳步一停,眼神陡然一暗。


    “曾經,我有一位師弟,他晚我一日拜入山門,我二人一同習武,在我看來,他就很笨。”


    “你可知,他有多笨?”


    “多……多笨?”


    諸葛晴兒聲音一亂。


    “他左右不分,基本的運轉真氣竟也能岔氣,幾次差點都火入魔。修煉武功道法更是艱難,隻是入門,就花了十年的時間。”


    不知為何,謝山的聲音中似乎帶著股苦澀,但此時的諸葛晴兒早已覺察不到。


    “那……那師叔後來哪?”


    “後來,後來他成就了道基,有望上品金丹!如不是……,如不是一場意外,他也許會比我還更早的進階金丹。”


    謝山低著頭,看了看腳下。


    “家師曾經說過,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所謂的笨人,其實在某一方麵,何嚐不是天才?隻要能夠找到屬於自己的路,他的潛力,一如這宇宙般浩瀚無邊!”


    “這幾日我曾去看過你,你的天分雖然不及他人,但在每日醜寅交替之時就起來習武之人,劍宗上下同輩弟子之中,除你之外再無二人?”


    諸葛晴兒身軀一晃,眼眶之中瞬間湧出眼淚。


    “你的武技雖然淩亂,但基礎卻十分紮實,複雜的變化非你所長,但簡潔的招式,卻能盡的神髓,意境深蘊,這才是你能夠踏入先天的關鍵啊!”


    “撲通!”


    諸葛晴兒猛然雙膝跪地,頭顱重重扣在山岩之上,眼淚滴落地麵。


    “師尊,教我!”


    ******


    時隔數月之後,諸葛晴兒終於盼來了親人。


    除了諸葛年華夫婦之外,還有一位不足歲的嬰兒,名字叫做諸葛鵬程。


    玉青瑤帶著孩子與諸葛晴兒說些私房話,而諸葛年華則留在了謝山所居的小院之中。


    “前輩,小女能拜入前輩門下,實乃三生有幸!”


    諸葛年華搓著手,臉帶興奮,若論輩分,他作為諸葛晴兒父親,應是與謝山同輩的,隻是修行界,修為在某方麵占據的因素更大,因而他在謝山麵前,也要以晚輩自稱。


    就如某些元神真人,門下弟子的祖父等人,麵對元神也要持晚輩禮一般。


    “晴兒心性淳樸,天資燦爛,能收她為徒,傳承衣缽,也是貧道之幸。”


    謝山輕笑,隨手舉起茶盞,朝著對方微舉。


    “前輩說笑了,小女資質愚魯,能入前輩的門已是她前輩子的造化。其實當初我送小女前來,對她的前途幾乎已是絕望,想不到……,嗬嗬……”


    諸葛年華急忙舉起身前的茶盞一飲而盡,在一旁陪笑。


    “嗯?”


    謝山眉頭微皺,放下茶盞,凝神朝著諸葛年華看去。


    “怎麽?諸葛道友覺得晴兒的天分不好?”


    “這個,前輩應該知道的,小女因為身體的原因,習文練武都與人差上一截,為此,我與夫人可是煞費苦心。”


    諸葛年華搖了搖頭。


    “這些年,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靈藥靈植也在她身上浪費不少,卻也隻能推出個先天初期來。”


    “道友曾經打罵過晴兒?”


    “讓前輩見笑了,小女學習起來進度實在太慢,我又是一個急脾氣,有時候難免會動粗。”


    諸葛年華艱澀一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看得出來,道友其實對晴兒有過很大的希冀,也很關心她。”


    謝山點了點頭。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我自然是希望她更好一些。”


    諸葛年華眼神一暗。


    “隻是,她……,哎!”


    “道友,你可知,晴兒的天分極高?”


    謝山歎了口氣,語氣突然一重。


    “呃……,前輩在說笑吧?”


    諸葛年華一愣。


    “我沒說笑。”


    謝山搖頭。


    “晴兒身體有異,但也讓她能夠從另一個方向看待這個世界,在她眼中,天地與我等並不相同。道友可知,晴兒對於天地之道的理解,幾乎不亞於道基修士?”


    謝山眼神凝重,如山一般壓在諸葛年華的身上。


    “不識字,卻能明了鳥鳴獸吼,不通音律,卻能從風中聽出樹木的悲傖;不通武技,不明道法,卻能走出我設下的迷魂陣。這些,道友怕都不知道吧?”


    “論勤奮,晴兒在同輩之中無人可比;論心性,晴兒自幼被身旁之人言其無用無能,卻能不生怨恨,仍心懷純善;論天資,我所演練的三十劍道意境,她都能準確無誤的識別出來,這等眼力,就算某些道基修士,也望塵莫及!”


    “我知道友其實也是關心晴兒,但所謂的關心,要放在對的地方。”


    謝山聲音微緩,頓了頓才再次開口。


    “你見晴兒習武學文進度緩慢,動輒打罵,非是關心,隻是在泄憤而已!”


    “況且,你隻關心進度,可曾關心過晴兒為了那點地的進展,所花費的大量心血?”


    “晴兒天資很好,得徒如此,我很欣慰,道友在此且待數日,就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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