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汪言獨自出發,去劉放家裏吃飯。


    劉母親自下廚,老劉也提前回家,拉著汪言喝了幾小杯。


    餐桌上不談正事,劉母跟個小打探似的句句不離三萬,發現汪言多有維護,她仍然笑眯眯的不以為意。


    “那你們就好好處著,你們年輕人的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反正你保護好自己,不要受傷。


    你是個不愁找女朋友的好孩子,不像我們家劉放,不過你的年紀離結婚還早,到時候未必能找得到合適的結婚對象,阿姨提前幫你尋摸著,保證不會委屈了你……”


    汪言隻感覺哭笑不得。


    您這可真是布局甚遠,未雨綢繆……


    倒是劉放被念叨得不耐煩了,急頭白臉的頂了回去。


    “您這操的是哪門子心?


    汪言估計要晃蕩到三十歲才結婚,到時候娶個二十二三的姑娘,您現在怎麽個尋摸法?


    去那些叔叔阿姨家裏劃拉十二三的小丫頭,提前給汪言備著?!


    能不能幹點靠譜的事兒!”


    劉母生氣了,筷子一撂,眼睛一瞪。


    “十二三怎麽啦?常言道,從小看到大,現在觀察可不是正好?


    再說我也沒打算幹嘛,真要有用得上我的那天,有好姑娘就介紹給小汪認識認識,成不成都是人倆的事兒,和你有什麽關係?


    劉放,你也不用跟我頂,我跟你講,腿好了就馬上給我相親去!


    兩年之內結不成婚,我一分錢都不會再給你!”


    劉放一梗脖子:“嚇唬誰呢?!有能耐你倆再給我生個弟弟!”


    噗!


    狗哥一口酒喝到半路,差點全噴出去。


    放哥,狠還是你狠啊……你爸媽都快50了吧?!


    劉父壓根沒理會娘倆拌嘴,慢悠悠舉杯,衝汪言一示意。


    “來,喝酒……


    劉放是讓我倆給練廢了,我和你阿姨現在也沒什麽別的念想,就希望他娶個賢惠的老婆,生倆娃娃給我們帶。


    他辦事不牢靠,你費點心,要不白從車軲轆底下把這蠢玩意拉回來了不是?


    別的事不用你照顧,唯獨找對象的時候,你千萬幫忙把把關,別讓他給人騙了。


    你要是發現有好姑娘不嫌棄他,直接給叔說,你看行,我就直接讓他倆領證,到時候你當證婚人……”


    噗!


    狗哥的第二口酒也沒喝消停,讓一句證婚人給嗆到了。


    老劉你這是什麽腦回路?


    真敢賴啊!


    劉放和他媽正頂得熱鬧,聽到這句話,表情突然一軟。


    腆著臉湊到汪言跟前,討好的笑起來。


    “狗哥,親哥,下午的時候千萬幫我撐起場麵!


    小弟的終身幸福全靠你啦!


    如果我能追上她,馬上領證結婚,以後好好上班!


    要不,我給你發個毒誓?!”


    “別別別!”


    劉放最後那句話,差點把狗哥嚇尿了。


    我哪敢讓你發毒誓?!


    你一張嘴,直接把爸媽祭天,塞到毒誓裏……我特麽要不要做人了?


    真叫你胡嘞嘞一氣,我惟有一死以謝罪了……


    狗哥嚇得背心直躥白毛汗,劉母聽到劉放要結婚也沒怎麽開心。


    “哼!”


    她表情不渝的冷笑一聲,轉頭叮囑汪言。


    “小汪啊,你可得幫阿姨盯著點劉放,他自己找的姑娘,沒一個像話的。


    上回我在外頭撞著一個,謔,那一身花裏胡哨的紋身啊,整得跟個燒過兩回的粽子似的。


    後背一大鯰魚,一直紋到乙巴根兒,我問這是嘛呢?


    劉放跟我說那是鯉魚跳龍門!


    哎呀我的腦仁子疼的喲!感情你們家的龍門是架在糞門上的啊?!”


    噗!


    狗哥都沒敢喝酒了,正吃飯呢,又給幹噴了。


    阿姨啊,你這麽有才,到底是原來就這樣呢,還是被劉放折磨得破罐子破摔了啊?!


    在你家吃頓飯真危險……


    汪言一邊聽相聲,一邊幹飯,終於是把這頓午餐平安無事的混過去了。


    至於那些“監督啊”、“照顧啊”、“幫忙找對象啊”……


    聽聽就得。


    老兩口可能是真不放心,但汪言不能接那茬兒。


    都是同齡人,發現問題最多勸一句,誰還能替誰活是怎麽著?


    朋友之間,切忌說教過多。


    老劉恨不得把劉放綁在汪言身上,汪言本人卻並不感冒。


    新生代在這種問題上,與老一輩從來不是一路。


    吃過飯,老劉把汪言帶到書房裏喝茶。


    此時,終於可以聊點正事了。


    一開口,老劉就直接提到了辯論。


    “張教授和林教授的辯論已經定下來了,日期還在商量,但是當麵對峙的結果不會變了,最遲也就是下個月末吧。


    你是不是真要摻和?”


    汪言微微一挑眉,沒有急於反駁他的那句“摻和”,反倒是笑了笑。


    “目前還沒有人通知我。您了解具體情況?”


    聰明人之間從來不用把話說得太明白,老劉一聽話音就知道,汪言沒打算放棄。


    老劉在心裏歎了口氣,有一種極度複雜的感慨油然而起。


    “大致了解一些……我也是跟人打聽的,咱爺倆就當閑聊,你姑且一聽。”


    “謝謝劉叔。”


    汪言微微躬身,以示尊敬和感謝。


    其實以老劉的位置,在移動內部再怎麽權勢驚人,影響力都出不了條條,更別提向上發揮。


    現在特意打聽這些事,主要是關心汪言。


    這情得領。


    同時,汪言也不會小瞧老劉的信息含金量,老狐狸敢拿出來說的東西,保證是真的。


    “我跟你從頭講吧。”


    老劉扔給汪言一支煙,然後往椅背裏一靠,也不讓汪言幫他點,自顧自的開始吸。


    一邊吸,一邊斟酌著說辭。


    “最近這些年呢,學術圈子裏鬧得挺厲害的,你方唱罷我登場。


    為什麽最後是張為贏出頭,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是去年8月份張為贏公開在亞布力夏季論壇上批評政府的產業政策,是這次辯論的直接導火索。


    之後林逸夫隔空回應,兩個人,以及背後的力量各種暗戳戳的互相抨擊,持續了蠻長時間。


    其實要是細算算,他倆在這方麵的互懟,早在幾年前就時有發生。


    道不同嘛!


    然後學術圈裏的人就起哄,說你倆當麵辯一辯吧。


    聽起來是不是特可笑?


    是不是瞬間就感覺沒那麽高檔了?


    其實從最開始,兩波人的紛爭就隻是因為利益,跟街頭流氓約架也沒什麽區別。


    之所以越鬧越大,是因為恰逢國內要搞經濟轉型。


    這次他倆是真被架上去了,不隻是圈子裏外起哄的問題,更有點被時局綁架的意思。


    在下層,各個學校、各大研究所都在發聲,吵吵鬧鬧的。


    在中層,地方的思想也不統一,東南西北,各有各的小算盤。


    在上層,保守派和激進派的爭端從來都沒有停息過,隻是每個階段、每個問題爭的點都不一樣而已。


    教育口要考慮教材延續性的問題、人才培養的問題、院校資源傾斜的問題。


    政研口要考慮政策基調問題、理論統一問題、指導方向問題。


    經濟口更麻煩,商務、發改、國資、經濟中心小組等等等等……按著慣性茫然前進的同時,全都在等一份指導思想。


    你明不明白什麽叫做指導思想?”


    老劉一上來就聊這麽深,讓汪言也很驚訝。


    他沉思片刻,肅然點頭,複又搖頭。


    “我大致能理解,但是又有點不敢相信……您說的那東西,兩三年怕是總結不出來吧?”


    “對嘍!”


    老劉哈哈一笑,豎起大拇指:“就是你想的那種,聰明!”


    美滋滋抽口煙,喝口茶,他又開始閑話似的擴大了話題。


    “小汪,上回你說過,你判斷這兩年是國內極其關鍵的轉型期,這很對,也很好。


    但你不是體製內的,所以看不到最為關鍵的一點——


    轉型的目的是什麽?


    我們體現在外的是經濟轉型,是結構調整,是質量升級。


    所以學術圈子要搞關於產業政策的辯論。


    但是內在本質是什麽?


    為了發展經濟而發展經濟?


    你想想,這對麽?


    張為贏和林逸夫的辯論,是‘術’一層麵的,我估計他倆很難分出勝負。


    都是頂級的經濟學者,早都把‘術’練得爐火純青,你摻和進去不是好事,你的水平跟人家肯定沒法比。


    但是你既然下定決心要參與了,那麽不妨從另外一個角度出發——拔高點。


    這樣你未必能贏,但是絕對可以獲得某些領導的欣賞。


    我不是想要教你逢迎,我看過你的《焦點訪談》,你發散出去談的那幾點內容,特別好,特別敏銳,也特別真實。


    可見你就是那樣想的,而你的思想距離答案已經很近了。


    你自己還記不記得?”


    以汪言的智商,怎麽可能不記得?


    他仔細回憶了一番,頓時大有收獲。


    在《焦點訪談》中,汪言談了稅收調節,談了高等教育紅線,談了新古典救不了華夏,也淺嚐輒止的談了一點點上升空間。


    當時,以汪言的知識根基沒法做出一個精確的總結,所以整體顯得有些天馬行空。


    ——講難聽點,就是散亂。


    如今,汪言開掛把自己補到博士生水準,很多線索便突然清晰起來。


    汪言當初的表達,其實核心思想隻有一個——


    減小貧富差距。


    其餘的一切都是手段,隻有這個是目標。


    按理來說,這種思想不應該從一個資本家的嘴裏說出來,可是,汪言從來都沒把自己當做資本家。


    我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掛b。


    我沒有背叛自己的階級。


    所以汪言從來不惦記著搞房地產、搞金融、搞資本擴大化,誰不知道搞那些玩意賺錢啊?


    哥不稀罕。


    屌絲的出身和未經奮鬥的不勞而獲,讓汪言天生與剝削者格格不入。


    而知識的快速獲得與眼界的迅速開拓,又讓汪言在思考層麵上遙遙高於負能量屌絲。


    於是,在沒有看清楚風向時,汪言就發自本心的流露出希望“減小貧富差距”的想法。


    而這種赤子之心,也正是他最終得以入局的根源。


    老劉對他的提醒,並不僅僅是老劉自己的意思。


    盡管老劉瞧不起汪言的專業水平,讓狗哥有點小小的不爽,但是他的提醒,絕對是振聾發聵的一聲巨響。


    “我明白了。”


    汪言經過反複思考,終於明白了“上麵”希望他起到的作用。


    這個“上麵”,隻是一個虛指。


    大概意思就是,有一部分人,對汪言抱有一絲期待,覺得這孩子有觀察的價值。


    如果表現的好,能夠正確發揮在新生代中的影響力,那麽就有可能獲得很多好感。


    老劉那已經不是在暗示了,基本是明說。


    然而汪言依舊笑得冷靜而又清醒。


    “從學術的角度來說,由於經濟學基本範式的不同,張林的辯論沒法直接分出一個高下,我參加與否、站誰那邊,影響都不大。


    但是從整理思想的角度來說,我的身份,可以代表一部分民眾的期待。


    所以,假如我能夠擁有一個完整的思想體係,並且立意足夠高的話,那麽我就可以發出聲音……


    看來主辦方對於是否邀請我,仍有疑義?”


    “對。”


    老劉悠然點頭。


    “主辦是燕大國發院,再往上是國家的兩個小組,名字你不用知道。


    現在是三方混戰,一方覺得請你簡直是在開玩笑,一方認為不必上綱上線,值得嚐試。


    最後一方是中間派,怎麽都行。


    所以雖然辯論已經確定了,但是並沒有人通知你。


    我提前告訴你這事兒,是希望和你確定一下:你真想參加?”


    汪言訝然挑眉。


    “意思是,我想去就能去?”


    “當然,你不會以為你那些朋友是白交的吧?現在的情況是,中間派一開口,事情馬上就會定局。”


    “那我去。”汪言果斷確認。


    我怕什麽啊?


    論專業知識,我已經狂補一個月,並且深入鑽研了兩位教授的所有論文。


    論名氣,我一個人頂他們兩個加倍再加倍。


    論結果,不勝不敗就是我贏。


    論好處,宣傳電影宣傳公司宣傳帶貨,搞得好還能奠定新生代意見領袖的身份……


    幹嘛不去?!


    老劉搖搖頭,歎口氣,但是也沒攔著。


    “行吧,既然你願意趟渾水,做叔叔的隻能支持了……幸好上麵覺得不適合搞得太激烈,正在和稀泥……”


    汪言懵了一瞬間。


    “和稀泥又是什麽情況?”


    老劉哈哈一笑:“你啊,還是太年輕!兩個專家,在公開場合搞得劍拔弩張的,那多不像話?


    所以不叫辯論,叫做思辨會。


    他們倆也會注意分寸,不會把某些東西拿到台麵上說……”


    汪言突然意識到什麽,猛的一抬頭:“上麵同意直播?!”


    “額……”


    老劉比汪言更受震動,被驚得卡住了瞬間。


    這孩子到底是怎麽養出來的?!


    舉一而反三,見一葉而知秋,真特麽妖孽!


    至少能頂25個劉放……


    “對,到時候會在網絡平台上直播,大概會是一場史無前例的盛事吧。”


    提到這個,汪言徹底興奮了。


    原本我還擔心影響力不夠來著,這不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嗎?


    果然是諸事順遂!


    哪怕是在沒有歐皇光環的時候,汪言也有信心幹一票大的。


    現在被歐皇的光芒照耀著,他的信心更充足了。


    直播好啊!


    本少就是搞直播起家的,汪神了解一下?


    都坐穩了,哥要開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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