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一過,年味越發濃鬱了。


    蒼月酒樓裏,夥計們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情,正在聽夏掌櫃找來的人,講跑堂的注意事項。


    度秋梨身上畢竟留著度堂頭的血,學起來非常快,很快便上手了。


    夥計們都在忙著,唯獨夏芊鈺找了個清靜之地,咬著筆頭,對著密密麻麻寫滿蠅頭小楷的草紙發呆。


    該修葺的地方,已經又找人來穩固了一番。


    包廂的風格大方向已經沒有什麽問題了。


    按照春夏秋冬來確定了四個大包廂的主題。


    其它包廂,她預備按照會員等級來進行預定。


    這一條還未曾跟禹歌笑商量,她用特殊的符號標記了出來。


    櫃台旁邊能夠容納十五人入席的大包廂。


    則以雅來定義。


    屏風之後,古琴一把,若有若無中,說不清的雅致。


    夏芊鈺自從恢複了前世的記憶,一直未曾動過古琴,但是不知為何,卻突然神來一筆,將最大的包廂做成了真正的雅間。


    包廂的名字也就隻有一個字:雅。


    “你覺得雅字可好?”夏芊鈺還是拿不準主意,歪著頭如同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孩童,非常誠懇的問道。


    禹歌笑躬身看了一眼。


    從筆架上取了一支羊毫筆,蘸滿了墨汁,雪白的筆尖立即被濃鬱的墨色包裹,他提筆在一張草紙上寫下了一個“雅”字。


    禹歌笑的字便如同他這個人一樣,橫平豎直,蒼勁有力,卻自帶一份疏離感,看起來有些寂寞。


    “甚好。”


    這次禹歌笑並未提任何的反對意見,隻覺得她的想法很好。


    古琴身為四藝之首,八音之絕,悠揚深邃中有自帶彈琴之人的情感,最為打動人心。


    而且古琴在琴川頗受人喜歡,深入人心不說,一杯香茗,一曲琴音,相對交談,光一想便有說不出的舒適。


    心情一好,進食時的滿意度便會加倍。


    “許久不彈了,可還記得嗎?”


    禹歌笑見她放下筆,盤腿坐在古琴旁,卻未有任何動作,隻將下巴頦放在案桌上,目光有些渙散。


    於是關切的問道。


    自從郡王府之後,再沒有見過夏芊鈺彈琴。


    她一聽這話,鬥誌立馬蘇醒了,不樂意的說道:“憑什麽不會?右手彈,左手對準徽位實按,此為按彈音。


    配上點按,便是泛音,若是不按,便是空弦音。


    音分為高中低三部。”急急忙忙將入門口訣脫口而出,一張臉漲得通紅,顯得更加心虛。


    禹歌笑見她可愛的模樣不由輕笑。


    這一世的夏芊鈺好勝心更強,但是又不會被好勝心衝昏頭腦,足夠沉著冷靜,禹歌笑說不清有多嗬護她這樣的特質。


    自然舍不得她輸。


    笑著說道:“果然記得很清楚。”


    夏芊鈺一聽這話,卻不由軟了下來。


    可憐巴巴道:“好久沒有彈了,覺得有些陌生,我以前認為,會一樣東西,它便如同長在身上,絕不會忘記,可是,我發現除了舌頭是真的長在我身上,其他的技藝,真是久了不用,便還給老師了。”


    這話頗有些怨懟。


    熟能生巧,古琴與刀工一樣,講究長性,更講究的是每日如同喝水吃飯一樣,不可忘記荒廢。


    他哪裏舍得這樣苛責夏芊鈺。


    輕輕摸摸她的頭,坐在她的身後,“你彈給我聽聽。”


    禹歌笑熟悉的體溫慢慢靠近,令她心中小鹿亂撞,心口一熱,不由想起在郡王府兩人的合作來了。


    “郡王府的時候,你便是這樣教我彈得吧?”


    不料禹歌笑一楞,輕笑道:“不是,蓁王爺是各種高手,你那個時候記憶還未恢複,很容易便會讓他聽出破綻。”


    夏芊鈺聽完,將手輕輕的搭在弦上,非常的緊張。


    摸上琴弦之後,她腦袋裏隨便冒出來的曲子,輕輕的彈了起來。


    感覺身後更加貼近了一些。


    她的嗓子眼都快要冒煙了,說不清是因為忘了如何彈琴,還是這幽靜的房間之內,兩人這樣親密的相對。


    一時間手指完全無法動彈,像是僵屍一樣。


    禹歌笑卻似是沒有受到任何困擾。


    “不要急躁,靜心凝神,將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指尖,如同這樣。”


    他潔白修長的手指,將她的雙手覆蓋住,輕輕指導著她輕撫琴弦。


    要說教她,不若說是讓她找到彈琴之時的感覺。


    前世的夏芊鈺情感細膩,將古琴的曲折演繹扣人心弦。


    今世的她是她又不全然是她,對感情似乎更加坦然有方向,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她。


    不知她將如何詮釋屬於她的琴音。


    “古琴之道,在於一種相對的對撞。靜與動,心靜而手動,張狂與內斂,滾弦之時,瀟灑不羈,撥弦之時則需內斂細膩。


    你來感受一下,很快便能找到感覺的。”


    禹歌笑輕輕捉住夏芊鈺的手,讓她感覺著他說的那種感覺。


    夏芊鈺感覺指尖慢慢有些發熱,好像有所領悟了。


    他們現在所撫之琴為落霞式,暗紅色的琴身綴著一個琴穗。


    隨著夏芊鈺漸入佳境,琴穗輕輕晃動著。


    畢竟是有基礎的,她很快就掌握了要領。


    琴音激蕩,她卻覺得心靜。


    一曲終了,有輕輕的掌聲。


    “很好,可覺得心裏舒服了一些?”


    夏芊鈺輕輕點頭,像是堵在心裏的某些不好的東西被清空,感覺輕鬆了很多。


    “恩,那就好,該想開張之日,需要準備些什麽了。”禹歌笑並未準備放過夏芊鈺。


    夏芊鈺撅了撅嘴,不滿一瞥。


    卻還是認真的咬著筆頭,盯著蒼月酒樓的開張安排。


    需要準備的事情實在太多,實在讓她愁眉緊鎖。


    雖然剛剛一曲彈罷,酣暢了不少。


    該麵對的卻還是要麵對。


    開張的日子定了下來。


    定在了大年初八。


    新年伊始也好求個吉利。


    如今開張之日的請帖需要請何許人,是需要立即決定的。


    “你到琴川開酒樓之事,都有何許人知曉,有哪些又是你覺得必須要請的,少了他們便覺心中不踏實的?”


    禹歌笑見他不得要領,循循善誘道。


    夏芊鈺咬著筆杆,不知為何,首先映入腦海的竟然是風荷酒肆的冷掌櫃。


    他專程來看過她,帶來了幾壇子好酒。


    被她封藏在了葡萄架下。


    本來私交不算過甚,卻不知為何總覺得算是有緣分。


    冷掌櫃還是那樣浮腫蒼白的臉,乍看之下令人一哆嗦。


    “冷掌櫃為何要來看我?”夏芊鈺疑惑。


    “如他所說,順便。冷掌櫃雖然神出鬼沒,對蒼月酒樓卻應該沒有壞心,縱然以前有,現在也沒有了,因為你已經走出了他的勢力範圍,對他沒有任何威脅了。”


    夏芊鈺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但是卻不知開張之日是不是應該請他。


    “還是發張請柬吧!多少有些情分。”夏芊鈺在請柬上寫上風荷酒肆冷掌櫃的名字。


    蓁王爺的請柬最先寫好,處於禮貌也寫上了蓁一的名字。


    當然還有王釗,趙福他們。


    秀才孫毅和大能每隔半月便有書信一封,對蒼月酒樓的事情很清楚,自然知道前來。


    “還有誰?”夏芊鈺唯恐漏掉誰。


    開張之日當然是越多人來越熱鬧。


    “別忘了,廚幫的人還有各位掌櫃,這是規矩。”禹歌笑見她一直沒有提起他們。


    規矩,這是什麽規矩,同行莫入,這才是規矩。


    夏芊鈺氣呼呼,以為拿到了掛牌許可之後,便不用跟他們打交道了呢!


    一想到章東關那張臭臉,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想把他當個對手提防著,卻又覺得他似乎不長腦子,處處針對蒼月酒樓,也太明顯了。


    掛牌之試那天,唯一一個反對的人,便是他。


    無奈,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他的反抗沒有任何用處,這樣明擺著瞧不起蒼月酒樓的人,也要請到蒼月酒樓來嗎?


    真是鬱悶。


    禹歌笑如此了解夏芊鈺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麽。


    “請他們必須請,u看書 .uukanshu.cm 怕的是他們不來。掛牌之試是廚幫的本職,但是開張那日來不來卻是他們的私事。


    這琴川,每個酒樓誰不給廚幫幾分麵子,若是被廚幫的人嫉恨,唯恐難以立足。


    你也知道,龔掌櫃的父親龔員外,是琴川出了名的大地主,大豪紳,我們的酒樓,以後直接碰撞的酒樓便是處在街尾的飄雪酒樓。”


    這個夏芊鈺自然知曉。


    掛牌考試結束當天,她便將這個中關係想清楚了,龔雪兒當日應該是不預備來的,不知為何又來了。


    若不是她突然前來,就算蒼月酒樓表現得再好,廚幫的人都不會得罪飄雪酒樓,暗自揣摩龔雪兒的心思,認為她定是不願意有對手。


    結果她來了,這便說明,願意給蒼月酒樓一個機會。


    或者根本不把蒼月酒樓放在眼裏。


    廚幫將龔雪兒的地位捧得這樣高,多少有些令她不爽。


    但是又頗為無奈,現在沒有任何實力跟人家抗衡,隻能虛以委蛇。


    “知道了,立即擬寫龔掌櫃的請柬,還有廚幫其他人的請柬,我知道掌櫃不好當,卻不知真要這樣委屈。


    單純的品嚐美食不好嗎?”夏芊鈺仰天長歎。


    禹歌笑輕笑,摸著她的頭,“等我成為禦廚我們就成親好不好?到時候你隻負責品嚐美食,然後給我生很多小寶寶。


    男孩便學習廚藝,女孩便學習女紅。”


    “好多的……小寶寶,那我哪有時間品嚐美食,你不是欺負人……唔……”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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