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紛紛,繚繞愈急,漫天冰晶飛舞成狂。


    所有人都知道她已恢複了記憶,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師徒倆如今是如何的糾纏不清。


    隻是兩兩相望,她的目光那樣癡怔,卻又那樣空茫。


    血色輕灑,聽琴姐姐的話離開蓬萊的那一刻,她茫然她無助,好想好想……他能在身邊,保護她,保護他們的孩子……


    可是,聽到的卻是他的漠棄……所有人都告訴她,他預她成魔,早已為天下人而舍棄了她……


    分不清,弄不明,她愛他,私心地想永遠陪在他身邊,一生一世伴著他。可是,現實不允許,所有的事實都告訴她再無可能,即便隻是師徒仙門也容不得她在,容不得她這魔預之子再回他的身邊……


    而這魔預,是他親口賜予她的?


    原本永遠也想不透的事,如今,清晰地讓她心怔迷茫。


    他說,她沒有錯,錯的人是他。


    他說,沒有孩子也是一樣的,他再不負她。


    他說,他最想信最願信的,卻還是她。


    以為信她,所以一再不忍……以為愛她,所以一再眷顧……


    最終卻還是,騙不了自己的本心,宣她魔預。


    如此可悲……又如此荒涼……


    相信她,卻不能答應她?


    他的憐憫,他的愧疚他的歎惜,他對她的一念不忍,這麽多年的往覆積沉,重到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他和她都以為,他是信她的;她和他都以為,他是愛她的……


    隻是,蒼生麵前,這份“以為”太輕微。


    輕微到,左右不了他仙門之尊的任何決定……對於對錯,他可以因她妥協,對於取舍,他卻從來不曾為她心軟。


    那夜那雨冰冷地衝刷在他們身上,他抱著她一遍遍地安撫一遍遍地承諾,再不負她……再不讓她一人。


    如今,獨立於高處,他仍是長輩那樣地俯視著她。


    像以往那麽多次她犯錯時一樣……他仍舊站在她的對麵,淡漠的臉,明淨如清水卻嚴厲冰冷的眼……


    如雪白衣,纖塵不染,他還是他,那個慈悲卻清冷的仙,一百多年,她兩世成殤,一百多年,他分毫未變。


    她為他停住了往生,兩世寂滅沉淪萬劫不複;他失卻真身,護她縱她一念憐惜允諾相承,卻仍,不覆仙心。


    墨發如瀑,流光淡曜,眉目清絕,卻毫無人息。


    他那麽平靜地看著她,好似她一直在他身邊從未離開過,是他的弟子,是始終伴在他身邊的那個孩子……沒有魔預,沒有漠棄,沒有傷害,在他眼中或許也沒有長大。


    霜冷風寒,白衣輕輕揚起,像天邊飄渺的雲。


    他們就那樣靜靜佇立在風雪中,霜霧漸濃,隱約中看不清表情,隻是那樣的不言不語,相望成緘。


    絕穀上下,一片蕭冷,蜀山之眾明顯傷重,端女尊者更是滿身是血地被弟子摻扶在一側。


    沒有蓬萊弟子,洛紫長天青都不在。益鈴不知道為什麽,卻隱隱知道是他的安排,而他獨自一人立在一群陌生的仙人麵前對恃著她,淡漠幽然,感覺莫名地荒冷,好像她真的隻是仙門群誅的一介再普通不過的魔一樣。


    益鈴幾分悲怔又幾分癡笑地退了一步,心頭陣陣刺痛冷瑟,茫然轉身。


    “鈴兒!”


    一開口明明憂急,卻仍是喝止的語氣,似教誨似訓戒,亦有隱忍之意。


    她本能地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回不了頭,唇隱隱抖簌,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跟我回蓬萊領罪。”


    一陣風雪冰凝,益鈴安靜地抬起頭,分不清他要她領的是魔預的罪,還是山下無辜凡人的罪,心頭空冷瑟瑟,她背對他望著前方,想笑卻終究還是冷瑟地陣陣發抖,因為害怕,因為冷,因為恐懼那呼之欲出的答案真的成為事實。


    茫然伸手緊抓住魔夕,她沒有膽量留下來驗證什麽,隻想一刻不停地離開這裏。


    隻是下一刻,群仙全部拔出了劍來。


    魔夕冷笑,上前一步護住她,墨色長劍淩空而現。


    雲訣平靜漠然的表情終於出現了裂縫,目中陡現嚴厲,一步步淩空而下,周身寒氣凝集。


    有人傷她,逼得她不得不離開蓬萊,他都知道,可是為何要傷人?為何此刻不肯隨他回去?!


    “我再說一遍,隨我回蓬萊領罪!”


    益鈴還是背對著他,沒有說話沒有回頭,隻是小手緊緊握住魔夕,五指蒼白,身子微微抖簌。


    壺中天嗤:“她與魔夕百年情深好不容易再聚,如何能明白仙尊護她縱她憐惜她這孽徒之情,隻怕白費了仙尊拉她回正途的苦心,已是一意要隨這妖孽淪為魔道了!”


    群仙執劍冷肅,目中微有輕蔑,似歎息似了然。


    雲訣未置一語,目中壓抑漸冷,不知在隱忍什麽。


    魔夕始終擋在她身前,冷肆道:“雲訣,無論如何,既然她不肯跟你回去,你就休想強迫她。”


    雲訣冷冷望他一眼,忽地冷聲道:“我與她之事,不用你來置喙!”


    魔夕一震,微有怔愣,而後不由邪肆起來:“雲訣,若她自願回你身邊,本君必不阻攔,隻是她既不願,你也別想在我麵前逼她!”


    雲訣隱忍不發,隻看著那嬌瘦的背影,聲音更見嚴厲:“跟我回蓬萊!”


    她纖弱的身子不知為何而抖簌傷悲,執意一般麻木地低著頭,隻是仍舊不肯回身麵對他。


    雲訣冰冷的麵上終於揚起了怒火,看著她背對著自己始終不言不語,神情如此漠然,竟像再無往日執戀之心。uu看書 .uuansu.cm


    靜靜立在魔夕身後,她寧願依靠在魔夕的保護之下遠離仙門,也不肯回到他的身邊?


    白光一閃,仙劍光華流轉輕聲嗡鳴,已然出鞘。


    腦中轟地一聲,益鈴身子整個一抖,如水的劍身仙氣繚繞,映照著她蒼白如雪的小臉,心狠狠抽搐,瞬間失盡所有無畏。


    分明不是第一次對她揚劍,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讓她覺得疼、覺得痛,覺得冷瑟荒涼。


    這是他對她每一次的憐憫縱容之後,又會為天下蒼生而狠得下心的決絕無情。是她所熟悉的,也是她所害怕的,一百年前,一百年後,一樣冰冷的語氣,一樣漠然的神情。


    他不存在對她下不了手,狠不下心的時候……


    即便她不再隻是他的弟子,即便她現在懷著他的孩子。


    益鈴身子微抖,如風中飛舞的雪花一樣單薄。不想知道,不想看見,卻還是……不能避免……


    “雲訣!你和這些所謂的仙門正道毫無區別!根本不配做她師父!”


    徽墨出手,一陣煞氣繚開,益鈴卻一把拉住了他,終於澀然回頭。


    (嗚嗚……某翼表示今天才看到那催更票,好吧,表示之前因為沒有所以都不了解,表示明白那丫的含意之後眼見著因為昨天沒更白白讓它浪費了……哎……真浪費==,抱歉了啊那位親,白白浪費你的鼓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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