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蕭條,世事扶搖,萬法輪回,害了誰在破繭中微笑,天命虛假,道是悲涼。


    嫩葉鮮裙一如往日飄搖,環繞成生息萬點。


    小若抬頭,扶在鈴壁上直直望著雲訣的方向,小嘴張合,一字一頓:“破鈴為何而成天魔,仙尊現下可有清楚了?”


    水曜白衣,儼然不動。


    雲訣歎一聲,墨夜般徹黑的雙瞳點了清光萬點,微有遲疑,點下了頭:“我俱已知曉……”


    “那仙尊……仙尊對破鈴現下可有情意?”


    微波輕漾,蕩凡塵離分往複,千般難測。


    雲訣看著銀鈴,眸中如深穀落雪,泠然微光不滅,一時語盡。


    仙心一染,理智難贖。清淺慈悲,天下為念亦難斷。


    驀然回首,隻一錯,仙途盡,仙生歿。


    小若聽著水波中那一聲半是荒涼半是釋懷的歎息,恍然間一震,竟什麽也不用聽了。


    “仙尊……”小若上前一步,聲音微抖:“若收集了六大神器,仙尊一定會封印它們嗎?”


    雲訣莫名一震,眉如墨畫,恍然間散開不盡漣漪:“為六界安寧,此為必然。”


    小若的聲音一滯,戚戚如嘶啞:“為了六界安寧……即便會失去破鈴,仙尊也一定會這麽做?”


    恍然怔震,千言盡散。


    眼淚從空茫的大眼中滾落,融入寒海之水中,小若慢慢伸手握住湧入手心的海水,抬起頭,緩緩於鈴中對他跪了下去:“仙尊……”


    白衣若雪,浮生了斷,心如寒月,天地蒼茫,於他,竟從始至終都隻是一場錯。


    枉生的節,打亂了誰的定數,宿命中的劫,已然注定了悲涼。


    ……


    “秋師叔!前麵是什麽?!”


    秋雁兒攔下正欲上前的一名蓬萊弟子,正聲道:“雖是一閃而逝,但我見得,那是妖陣,且不是尋常妖陣。”她淑然秀美的柳眉輕凜,一時疑,麵上便凝重了幾分,思略一晌細聲叮囑道:“我過去看一看,你們等在這裏不要掉以輕心。”


    諸弟子抱拳應:“是!師叔。”


    秋雁兒謹慎地結了個藍色結界,才禦劍往方才紅光一閃的方向馳了過去,順著細細的妖氣一直從雲頭往下降去,直至落在人間一條山道上。


    一打柴的漢子正背了大撂柴火從山上下來,一抬頭來見了她便傻住了。


    “仙……仙女?!”


    秋雁兒成仙多年,早已褪了凡胎修得仙骨,身具靈仙修為一身靈氣不掩一眼望去便知不是凡人。她見那漢子腿一軟便朝自己拜了下去微微一怔,剛要開口說話便見了他腳邊一物。


    “小心!”


    那漢子趴在地上頭還沒抬起來,便被秋雁兒情急之下揚起的一縷急風掀到了一棵大樹上,葫蘆兒一樣掛著蕩來蕩去。


    秋雁兒一時未顧及打柴漢子,隻兩步上前用手指從地上夾起了一物,細細看了它一眼,溫然笑嗔道:“小紅蠍?好像是還未修成人形,但也有點妖力了……方才從妖陣中掉下來的是你麽?可不許你隨便傷及凡人。”


    她言罷,再看了那小紅蠍一眼,見到它背上恍然間竟有一點黑一點白,是如此眼熟,不由愣聲道:“我……我是不是見過你?”心下一動,神情有驚:“……是在我很小的時候?”


    小紅蠍靜靜冷冷地任她捏著,也不掙紮也不動,隻是聽她說出這話之後,再如何冷靜,身子也莫名一僵。


    這丫頭且還記得,而那個女人,卻把它、把自己說過的話忘得一幹二淨!


    “秋師叔!”幾名蓬萊弟子從雲頭追了下來。


    秋雁兒聞聲回神,愣了一下後出聲道:“不是叫你們在那邊等著嗎?”


    為首弟子立即抱拳:“不是的師叔,隻因有峨嵋弟子追了過來有事要與師叔說,我們才立即趕來稟告師叔!”


    秋雁兒微驚,忙道:“他人呢?”


    “雁兒小姐!”那峨嵋弟子好不容易追上了拜壽歸宗的秋雁兒一行人,聽她點名立即從後往前來,雙手作揖跪倒在地:“小姐隨我再折回去一踏吧!尊者剛從瀛洲回來……想見小姐,望小姐能回峨嵋住一段時間。”


    一聽是從瀛洲回來秋雁兒眉頭便蹙了,一麵扶他起身一麵道:“朗伯,我娘她又跟那女人去鬥法了?”


    那名峨嵋弟子當即垂了頭。


    秋雁兒心鬱,凜聲道:“傷得可重?”


    那朗伯吞了吞口水,頭更往下垂的厲害:“……不輕。”


    秋雁兒眉頭一結,也不多說什麽了,當即修書成鶴交給了蓬萊弟子:“你們先行回去,我母親傷重我必得再回峨嵋一踏,你們且向我師父說明了緣由,再將紙鶴交給掌門天尊複命就是。”


    “是,師叔!”


    “路上小心。”


    “謝師叔。”


    秋雁兒望著他們禦劍馳遠,才抬頭來對朗伯道:“我們也快上路吧。”


    “是,小姐。”


    秋雁兒招出飛劍破風直上雲頭,小心翼翼地把小紅蠍放了手心上:“你若真是那隻小紅蠍,我娘見了你必要高興……”不經意間低頭望見那漢子還掛在樹上,忙揮了袖放了他下來。


    “謝謝仙女!”那山野漢子心驚不已,隻一個勁地趴在地上又跪又拜,口裏不住念著:“果然是神仙是神仙啊……”


    ……


    斜暉散,出海回峰,天霾地暮。


    雲訣微仰首望盡天地,一時竟覺身上莫名地冷。


    他望諸仙一眼算做示意,便踏鳳歸峰,心頭之弦亂徹冷徹,雜聲一起,便就未曾停過。想歎息,竟都難了。


    玄火君三言兩語打發了群仙,隻說那河靈還護在海妖一族中,隻是被他與雲訣加護了陣法必可沒事,且弱河水全被那小河靈掌握,它若不想,便是怎樣強迫也出不來一點。


    長天青自始至終凝眉望了雲訣,見他走得寂心下便沉了兩分,有些不詳之感,卻半點測算不出什麽。


    半晌終是眼見著他淡卻無意地上了峰去才不動聲色地鬆了鬆心弦,甩袖回了正殿。


    玄火君揮了揮琉璃彩衣,撇下眼巴巴望著自己的蜀山之眾,自顧禦風跟著上了止水峰去。


    梅劍琴早時陪益鈴吃過晚飯便已帶阿紫下了峰去。天色漸暗,益鈴撐額坐在院中,聽見墨凰通知莫名懸著的心便落回了實處,小臉上不由生了喜意,忙小心地提著裙擺到殿門處去等。


    “師父!玄……”益鈴一驚,頓覺失言,心弦一緊,忙消了聲緊張地抓了裙子立在殿門石階上不敢再出聲。


    雲訣本就泠然的心隻一瞬怔震,望了她一眼,如何能不顫然。


    隱患不安,更加莫名生憂,半晌,他歎一聲,下了雪鳳之背,隻做無意般給她披上麾衣,掐了暖身訣:“春寒料峭,莫受了風寒。”


    益鈴這才抬頭來眨眼看著他,手心微濕,小聲訥訥:“師……師父……”


    玄火君見了她喜上眉稍,立即湧了前頭來:“丫頭丫頭!我是你玄火君叔叔!”他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蛋,直望著她挺著的肚子嘻笑道:“能懷上你師父的孩子,你這丫頭可真有本事!”


    一句話說的益鈴身子登時一僵,小臉上的血色裉了個幹淨。


    玄火君原道她前塵盡忘,隻一句玩笑而已,察得她臉色陡變,心頭便驚了一瞬。她……


    “玄火君。”雲訣眉頭一蹙,看了他一眼,如往常一般牽了益鈴的手,轉身入殿:“玄火,我止水峰上向來不留外人入夜,你若無事,可以下峰去了。”


    看來,這丫頭並不想讓人知道她已恢複了記憶,是有什麽心結在前麽?


    甩了甩頭,玄火君心道:止水分明是知了,卻也不欲勉強她,自己又瞎湊啥熱鬧?


    下瞬隻追入殿中跳腳道:“止水!如果不因為你我玄火君會這麽好心跑來提醒仙門?光憑這一點你也得留我下來才對!”


    “仙門若覆,你所呆的人間何存?”


    “即便你說的沒錯,你也該留我下來,這才是待客之道!”


    “不留。u看書 .uukanshuom”


    “丫頭~”


    “師父……”


    ……


    額心一陣刺痛,千白仰頭望著滿天紅月歎一聲又歎一聲。


    這一日終歸還是近了,罷了,輪回輪回,既能來也能去。


    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紫眸中有一瞬間溢滿了妖氣,他揮袖掃開一片赤月,望見滿天星辰中唯有包括他在內的幾人能看見的那顆墨魔星閃爍隱現,便知一切都在了那人的掌握之中。


    一空六萬年,也難怪他等不下去了,畢竟天地相生,六界相衡,才是自然之律。


    “算了,有時候沒有壞人有些事還真成不了……”千白挑了挑眉,笑一聲,無奈道:“我必要去見一見雲訣了,隻望他往後尋仇之時,別忘了我千白也隻是一枚棋子而已。”


    他言罷,看了看腕上從蒼冥那借來的玉鐲,輕歎口氣,紫光一閃離了魔宮。


    夜漫漫,迢迢無盡,魔星隱,蒼穹冷。


    如何幸福的假象,終歸要漸漸冰涼,碎散隨風。


    蒼涼環盡,誓言枯槁,縱是違天逆道萬劫不複,如果不是痛的太過,她又怎會絕望?如果不是愛的太執,她又怎會不肯放,放不下,隻悲入骨髓讓自己這樣疼?這樣痛?


    天若不鑒,心不懲兮。


    此夜,難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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