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一個……魔君?


    益鈴、蒼冥都是一怔。


    烏雲忽輕,她忙存著一絲希望看向雲訣,卻見他一臉清冷微波未起,明顯是不以為意。


    心中原升起的微茫希冀又瞬間落了空。師父……是真的知道了……心灰絕望中她疲憊地閉上了眼,心中窒息難言卻又隱隱有著釋懷。


    也好,她瞞得好累,守得好苦,被他逼問卻有口難言的痛徹再也不會有了,無論生死離分,她對他再也沒有絲毫欺瞞……


    群仙卻陡然囂喧,猛得炸開了鍋。


    魔君?魔君……魔君!難道是那個欺世毒君魔夕!


    當下再看益鈴都是一陣皺眉鄙棄又無可救藥之意。


    雲訣皺了皺眉,清冷的語調冰寒入心:“不得臆想。她未承認這些虛事,眾仙莫要妄自揣測。”


    “仙尊說得是!”心中一驚,有些複雜。洛紫卻仍是皺眉大不悅道:“……就那個臭小子鈴丫頭平日就看他不上又怎麽會為了他自仙成魔!”


    清渡嚴肅的眼正然而警醒地掃過幾個言辭過分的仙人。


    益鈴愣在那邊心裏一鬆又一緊:終歸無法開口對眾仙說是為了師父……但她就能把自己成魔的事賴到小夕頭上麽……


    “鈴丫頭,你自己說。”洛紫冷哼一聲篤定地看向益鈴:“別讓那個臭小子聽到消息更加狂傲自以為是!”


    益鈴張了張嘴,心裏忽然紛亂如千絲難理。她直想就這麽點頭承認,可是師父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要自己當著他的麵來撒謊,他又會怎麽看她?九年坦誠她又怎麽一下子做得出來?但不承認,他們又可會相信她?若信她又會往哪處再來猜測……會不會猜到是對師父……


    久久終是難以抉擇,益鈴咬牙在那邊自顧難言,小臉上一派難理結鬱和心殤:“我……他……”


    眾仙看在眼中難免深歎冷嘲不已:說不出口……這還不明顯麽?這一臉的鬱結可比她承認或是不認要更能說明的多了。


    長天青輕嗤一聲,睥睨著益鈴,一派生冷。


    清渡愣在了原地。


    蒼冥一震,心中一驚:小益難道不是單為護她和雲上仙才大錯成魔的麽?那個魔君與她之事他亦有耳聞,可終歸沒有想到一塊去……


    雲訣看了一眼益鈴,沒有多說什麽。


    他垂眸,晨光忽冷,淡寒生煙,平靜理智一如已逝四百餘年,隻吐出了沒有分毫情緒的兩字:“行刑。”


    蒼冥心中一緊,一臉驚痛懊惱,卻是啞口無言,本想令雲訣顧念師徒情誼,看在她的孝心上有所減免,不想反將她成魔之事牽得更錯……


    看得仙靈台上兩弟子將仙力注入玄鐵牆後麵,大手一揮劃下個十字,眾人心中都是一派凜冽錚然。


    緊隨之厚重鐵牆裏有哢哢哢哢之聲傳了出來,眾仙大都不明所以,隻是暗自心驚。


    接著從上方慢慢伸出四排鐵鉤樣的東西,卷繞成一輪,密密排列,長有幾寸。在盛夏清晨的陽光下閃出詭異的紅光。看得人心中深寒。


    幾位老仙都已偏過了頭去,不忍再看。


    感覺背後忽然一空,有風襲至,益鈴突然覺得有些冷。


    心冷身亦冷。


    隨著機括聲響動,那碩大鐵鉤輪輕轉,慢慢地從上滾下,又以極優美的弧線從益鈴背後轉了上來。眾仙的眼睛都不由睜大了。


    機括聲再響一聲……


    “破鈴——”小若睜大眼大聲驚叫,下一刻便昏死在了鈴中。


    她懵在牆上尚未回神……便突的難以忍住,發出一聲淒厲滲人的慘叫。


    直聽得眾仙一陣膽寒。


    一排鐵鉤就那樣生生無情地全都紮入益鈴後背之中,厚重森硬的根根密齒在她後背肉裏輾轉碾動,動作緩慢地慢慢刮出。


    忽然就像被雷劈中,再也動彈不得。清渡呆在原地,整個心都揪痛了,掙紮著上前幾步,卻被離少仙和寧辭劍白著臉一左一右拉住了。


    機括再響,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輪番紮入收回,從她體內刮過,血花一蓬蓬綻開,噴濺在益鈴清新的綠衣上,身後的鐵牆上,仙靈台的白玉地麵上……


    痛……好痛……伴隨著痛,全身的魔力也被一點點地刮出來了……


    蒼冥細白的手抖得如篩糠。原本就無多少血色的雙唇此下已經抖瑟慘白。


    四排鉤齒滾了一輪,又尋著千萬年不變的軌跡向上升出……


    煦日和風,在血色裏都染上了些粉色。眾仙驚見那些細密鐵鉤上都有倒刺,升上最高處時,明亮的陽光下,竟是每個鐵鉤上都帶著一絲血肉……


    這便是滅魔鎖上的一次刑罰?


    心髒似被人猛打了一拳,疼的眼淚差點流出來。


    洛紫臉色煞白,周身止不住一顫,險些便大叫出聲。她猛地回頭去看雲訣,卻見他仍舊麵無表情,寒霜一樣的臉萬年不變,就如聽說紫煙仙子因他成魔、狐仙白蓮為他墮仙、藍狐女為他成妖時一樣,臉色平靜得如蓬萊四周海水,靜無微波,至深極冷。


    益鈴額上滿是汗水,小臉已白得絲毫沒有人樣,她瘦小的身子幾次痙攣扭曲,顯然痛苦到了極至。


    第二輪紮入,益鈴顫抖著閉上眼,咬緊下唇隻想拚命忍住不太多的泄去魔力,保住陡然縮小一倍不止的魔元。


    不知道事到如今她還為什麽……還能為什麽……還在堅持著什麽?隻是偏執,隻是……隻是……放不下……放不了手……終是抱著一念偏執一如初始……她無法容忍自己能救他而最終沒能救他,即便是她無恥,是她齷齪,是她不堪,即便他不想讓她救,她也認定她要救他,她該救他!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明明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如果她不無知師父就不會中第一次魔蠱,如果她再爭氣一點就不會落入五妖手中害師父獨自去救她,中毒、受傷、昏迷,再中第二次魔蠱……


    即便要死,魂飛魄散,也讓她為他解完噬仙盅好不好?隻為解蠱絕無其它。否則,她真的放不下心……不甘心就這麽死啊……


    嘴裏一陣麻木的鹹腥,嘴唇被她自己咬得破碎不堪,湧進了一波波的血,而更多的,輕輕順著嘴角滑入了頸間。卻仍是難免對天仰首,喉中突然貫了風,衝開阻隔穿刺出一聲聲淒厲劃空的嘶叫:“啊——”


    緊接著一陣含糊不清的噬心嗚咽。血肉飛濺,噴灑一地……鮮紅的血從仙靈台上潑墨般的流淌下來,有幾滴,甚至濺到了雲訣的白衣上。


    群仙有不少看向了他,隻覺身上竄過一陣寒氣:這就是仙尊嗎?親手判下自己一點點看大的嫡傳弟子如此酷刑,靜觀一旁,是如此可怕地平靜……


    止水仙尊雲訣……他的心到底有多深?多冷?多無情?還是,真真無心?


    許多和益鈴相熟的蓬萊弟子都忍不住雙眼含了淚,一個個地在仙靈台邊跪了下去:“益鈴師叔祖……益鈴師叔……”


    許多女仙倉皇離去了,落花傾城真的被這血腥恐怖的一幕嚇到了,眼前一黑直接昏了。


    一下、兩下、三下……血肉被無數鐵鉤刺破紮穿的聲音一遍遍傳入眾人耳中,肩胛骨被刮得一遍又一遍地開裂,那骨頭折碎被碾壓而過的聲音血腥殘酷得讓人幾乎要瘋了。


    可是她還沒死,還沒死,甚至已經咿呀著叫不出聲,但所有人都知道她還沒死……因為魔力大損在場幾乎所有仙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在拚盡最後一點意識和氣力保著魔元。


    滅魔鎖上要麽廢盡魔力、刮盡魔元,否則她始終會留著一口氣,留著最敏銳的痛覺受著這份讓人戰栗的痛苦。她若很快便泄力被刮盡魔元也就死得快些後邊也沒感覺了。但她卻強撐著,硬留著魔元,拚著最後一口氣不讓自己斷氣……


    “這個孽障!她還想幹什麽!”長天青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端嚴肅肅的臉上盡是驚怒不歇。


    雲訣麵色仍舊平靜,隻是長袖裏的手顫抖著難以止住。他有些不明心裏狂湧翻騰的生疼:天魔大過,這是她必受的懲處……他明明明白,明明了解卻為何仍是心疼得全身的血都尖銳了……


    六次、七次、八次……九次……


    即使痛得全身都在碎裂穿鑿,uu看書.uukanshu 益鈴還是忍不住想笑。還有一下,還有一下……而她還活著,她還活著!那魔元必然還……


    銀光一閃,陡然從她細嫩的頸間輕輕滑過,溫柔猶如愛撫,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眼瞳猛地睜大又緊縮,她張大了嘴。說不清是什麽感覺,隻知道閉上眼前看見血花漫天噴灑,瀲瀲豔烈如花舞飛絮。


    一如當年冬絕幻天裏紛落的雪……那時她隻有八歲,入了幻天迷陣難以走出,在冰天雪地裏一步步迷茫而孤零地走著,沒有方向,沒有信念,沒有爹娘……隻知道全身冷得刺骨,手腳都漸漸僵硬……最後倒在雪地中,眼前一片都成了白茫……那時,也是這樣的銀光一閃,她睜眼便見了他,像一片雪花一樣落下,輕輕將她摟入了懷中……


    那時天地一空茫,唯見此心銀光暖。


    行刑伊始至此,她有痛喊有嘶叫,卻沒有留下一滴淚……可閉上眼的一刹那,一滴鮮紅的血淚卻陡然不受控製地滑出了眼眶。


    本已微小的魔元瞬間沒了頑念支撐,在最後一下的天魔刑裏碎了個徹底。


    她是不死身,她不會有事的……一遍又一遍這樣告誡著自己,他卻終是止不住仍做彈指之勢的手指輕輕顫抖。


    他竟然……親手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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