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件在誰心中都默認的事似乎被否定了……眾仙愣在那邊竟一時都說不出話來:仙尊的意思是,她仍是……


    “雲師弟……”長天青聽明了,極為氣怒不悅:“你言下之意竟還認這孽障是仙門中人、是蓬萊弟子?還是你仙門之尊的徒弟?”


    仙心不穩,生出邪執,一念淪入魔道。按理按常識,她都不能算是仙門弟子了,毀她魔身打入輪回,蓬萊、仙界當從此再無她容身之處才對。


    仙尊為何卻還要認她是蓬萊弟子,還是他堂堂仙尊的徒弟?


    “教導不周使其成魔本就有本尊半責,又怎能在此時逐她出師門推卸責任。”雲訣隻平靜道。


    “雲師弟!她不知自愛,放縱自己成魔,危殆世人,若至此還留她之名在蓬萊、在仙門,那六界將怎麽看我們仙界!若對每個成魔的仙門弟子都如此包容放任,蓬萊在仙門又還能有何顏麵!”


    “小徒能違背當年誓言本尊不能。”雲訣清冷的眸子靜靜地掃了眼眾仙:“本尊早已說過,一生就此一徒。這一生是我雲訣的一生,隻要我雲訣還活著她便仍是我的徒弟。”語氣之冷厲叫在場人心頭都是一震。


    小小的身子幾度顫抖,血淚不由自主地滑出眼眶,益鈴狠狠地咬住了嘴唇:師父……縱然你不明我的心,縱然你怪罪我不肯說出緣由,縱然我讓你如此痛心失望,你卻還是懂鈴兒所求的,還是肯把鈴兒當你的徒弟,還是沒有放棄鈴兒……


    “仙尊……”眾仙撥了撥嘴唇,卻都在他那貌似清冷淡然的迫人冷冽眼神裏閉了嘴。


    長天青臉上青黑,看著下邊的益鈴眼神越發淩厲得嚇人。


    “雲師兄……”洛紫和清渡等人顯然更在乎的是益鈴實際所要受的苦:“你既能還認鈴丫頭是你的弟子,就再寬恕她一次吧,十次天魔刑,那是什麽樣的刑罰雲師兄你難道不知麽?”


    知道又如何,不上滅魔鎖,不經天魔刑,如何能洗去她放任自己成魔的大錯和仍舊執迷未悟的罪孽……


    理智雖這樣一遍遍重申著,但她強自為他解蠱,拚死要護他的一幕幕在腦中一再閃過,有什麽,一陣模糊,又一陣清晰。


    雲訣握在石椅上的手突然一緊……


    他的寒毒為什麽會解了?他又是怎麽出的妖殿?


    雪發紅眸,綠衣抖瑟。他突的想到了什麽……一時錯愕地看著稚嫩的她靜靜跪在殿下。


    她什麽都不肯說……還是不忍說?


    當初鈴兒之母遇險受迫時她亦曾魔化,此下自己便是她的親人,鈴兒不會為她自己成魔,但若眼見他這師父遇險……


    難道她的大劫竟是由他這個師父來挑起的?


    雲訣呼吸一緊,冰冷修長的五指漸漸將玉椅扶手握出了一條條裂痕:身為她的師父他一心助她渡劫成仙……難道?最後卻反是自己害了她?連累了她心念不濟擔憂害怕無措成魔?


    突如其來的繁華和蒼涼,幾絲心痛,幾絲哀婉,幾絲綿長。


    往昔點點在腦中重現,朝夕相處,她不曾對自己有過半點忤逆……


    思愈深,自責得愈深,一愧一念間棄了平生信念,理智如何也要當此一縱。


    雲訣忽地起身,決意的眸子波如瀚海萬浪翻天,直直射進她一直鎖在他身上的大眼中:“……師父再給你一次機會。”


    此言一出,滿殿皆靜,群仙全部抬頭愕然望向雲訣。


    初升朝陽顫微微地掛在空中。


    “你道句已然悔悟……”雲訣深望她,眼也不眨地繼續道:“便不上滅魔鎖……隻廢一身功力判你一世禁錮。”


    一夜大雨止了殿外恣肆風沙,葉綠更勝平時。


    眾仙嘴張得老大,隻疑心自己聽錯了:似乎那句至清至冷卻又分明狂傲獨斷的話並不是出自一向淡冷無心,嚴明公允的仙尊雲訣之口。


    “雲師弟!”長天青的語氣說不出的嚴厲,胸口起伏不迭。這丫頭果然於他是個禍害!!


    益鈴全身一震,心整個揪了起來。師父竟然為了她,公然包庇護短說出了這樣逆道徇私背離仙門公正的話?!


    全身都被捆仙繩縛住,她的手腳也免不了一陣抖瑟驚顫:她究竟有多麽對不住他?負他期望多深?如何才能報他這番推心至信與萬般抬愛?!


    清渡雖也一度不敢置信。


    深知仙尊一向寡言少語極少強權,但一旦經他口說出的話就是一語定奪,從來不做二變。不由甚喜地望向了殿下的人兒。


    洛紫整個傻了眼,橫蕭、芳容烈、離少仙、寧辭劍等人也是眉頭大皺:這太不符他貴為仙尊的作為了,言下之意竟欲徇私至此……


    益鈴狂執地看著上方冷靜傲然的人,而他也正望群仙,清絕的雙眸裏盡是錚錚一意孤行,獨斷深沉,清高又冷狂。


    但她已無知地害過他一回,又怎能再毀他一生正譽聲望,陷他於不仁不義?


    此時此刻她是萬分想留下一身天魔力,但也絕不能賠上師父聲譽!“鈴兒不悔。”


    雲訣的身子微微一晃,眼中震驚、錯愕,萬點狂怒。


    “小鈴!你怎麽能這樣辜負仙尊慈悲!”清渡驚喝:“你快說,說你已然醒悟悔過!”


    益鈴微微露齒一笑……幾絲決絕。


    她沒有說謊,為他成魔,雖是迫不得已但她不曾後悔。


    恍然間聲音裏透出濃濃柔情,陣陣堅定:“鈴兒不悔……不後悔,即便時光倒回,鈴兒那時還是會選擇,成為天魔。”隻要能護他,隻要能救他,多少次萬劫不複她都不會有一絲猶豫。


    心中一陣巨浪滔天、天翻地覆,雲訣強止身顫、微微閉了閉雙眸。


    肩負仙門,責在六界……他還能再錯嗎?


    桑田無盡魂千年,冥晝夜,滄心亂石苔痕掩。半晌開口,他的聲音竟有些顫抖:“將她帶上仙靈台。”


    長天青驚愣一瞬這才看了雲訣一眼微微放下了心。


    幾名內門弟子立即進門來毫不遲疑地將益鈴帶出。


    綠影一離,眾仙看著座上雲訣都是噤聲不語:仙尊方才莫不是僅僅在試探她?想罷自顧點頭:也隻能是這般情況了,否則也實在太嚇人了……


    雲訣立身在最上方,白影清寒。


    好半晌。冷然的聲音無怒而威,他斂了斂神靜靜吐出下邊言語:“滅魔鎖上十次刑罰,之後她若有幸未死便廢去餘下功力,判她一生禁錮於蓬萊仙牢。眾仙不得再追究其成魔之罪。”


    群仙心頭一陣費解,疑惑不明:上了滅魔鎖,還整整十下,別說肉身就連魂魄都要有一定定力才能堪堪保住,又哪裏還可能不死?但見仙尊這樣說也隻得不明不白地附和,紛紛應下。


    雲中燭火顧盼依稀如昨。他緩步而出,領眾仙出了正殿往仙靈台前走去。


    洛紫在後邊怔怔看著他依舊絕塵孤高不惹俗塵的身影,心頭驚顫久久難息:方才,雲師兄一言獨斷不欲讓鈴丫頭上滅魔鎖的話,應是真的……


    無言芳華,心已凋零,蓬萊山緲,不與徘徊。


    仙靈台浮於空中,益鈴被兩名弟子帶著飛身而上,看見那麵厚牆心中不複平和微微有些暈眩慌窒:十下,每一下都傷在己身,強損魔元……她一定要忍痛不能死,一定要保住魔元,絕不能把一身天魔之力悉數耗損在它上麵……


    風吹葉柔:天魔千年不遇,若沒了她,師父的魔蠱怎麽辦……


    甫一靠近玄鐵牆,她尚未反應猛地就被鐵牆吸近,壓了上去,後背一貼上冰冷的牆壁便是一陣凍心窒亂,手腳分毫難以再動……


    捆仙繩再次回了長天青手中。


    烏雲再起,天昏地暗。


    四肢被無形的冷硬氣流縛上,那厚牆立感天魔煞氣玄光一陣閃爍,開始有了變化。其上圖形、銘文、咒語陡然浮現隱隱措措,忽閃不停,益鈴手臂上方牆上哢哢兩聲忽然開出褶縫,u看書.uukansu拖出兩條烏黑的鏈條。


    眾仙還未意識到什麽,那兩條鐵鏈便似活的一般飛快從益鈴兩邊的琵琶骨上穿了出來。


    全身一抖,益鈴咬得牙齦出血才堪堪忍住痛叫。這是她第二次被穿骨,卻仍像幼時對狼咬時感受一般,怎的都不能免疫!


    清渡、洛紫心疼得一陣窒息,手心已被汗浸濕了。


    眾仙或心窒有心冷正肅然旁觀。


    突然空中滑影,一弟子禦劍飛來,在雲訣麵前跪下:“稟仙尊,山門外閻君鬼王求見!”


    眾仙嘩然:“鬼王蒼冥?!他怎麽突然來了?他不是數百年未露麵於世了麽?”


    仙靈台上益鈴聞言心裏一痛,幾度心愧,幾度動容。


    雲訣麵色平靜,似早有預料般看了眼一旁正皺眉的長天青,和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的離火。


    “大師兄、二師兄,迎他進山。”


    兩人雖心中也是繁雜不明,但都未遲疑,領數十名弟子徑直朝山門方向飛去。


    益鈴勉力抬起頭,天上烏雲流竄,又是風雨之勢。


    蓬萊四周海水忽然開始動蕩,外門弟子一陣大驚,望著海上藍影群妖難以置信:傳說中的美麗海妖竟群集重現日下……


    此次雲訣聞訊,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益鈴,簡單交待兩句竟飛身親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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