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七月下旬,天熱得狗都受不了。


    尤其在這種時候,有人寧願到小攤子上吃涼粉、涼皮子,也不願下館子。


    酒店的生意不景氣,天氣的因素是其中之一,還有就是這是地裏農活正忙的時候,家家戶戶十有八九下地收麥子、播種下一季的糧食去了。


    洪福回到洪家村去收麥子,留下洪誠和香芹在酒店坐鎮。


    段祥跟老田已經把過戶的手續辦齊全,老田在館子的事情上,已經沒有說話的權力了。


    這幾天,段祥生活和工作的重心都在館子上,為了方便,他吃住都在洪誠家的酒店。


    洪誠倒也大方,答應讓段祥在酒店白吃白住一個禮拜,一個禮拜過後,他可就要拿出老板的姿態,管段祥收錢。


    段祥找了一家小裝修公司,請那裏的工人把館子裏裏外外重新裝修一下,他每天都親自監工。


    正在裝修的館子門前摞了一對舊桌子舊椅子,桌子椅子都是木頭做的,興許是用的時間長了,好多桌椅的銜接處已經鬆動,一用起來就吱呀吱呀的響。


    看著這些沒處放的破玩意兒,段祥就頭疼不已,他問身邊的香芹,“這些桌子椅子咋辦?賣給收破爛的吧?”


    “賣那幾個毛毛錢,還不如用斧子都劈開,當柴火燒嘞。”香芹說。


    等館子裝修好,這些破玩意兒是肯定不能用的,香芹真真的嫌它們破爛寒酸。


    “祥子,香芹——”


    聽到聲音,香芹和段祥一齊扭頭看去,見到來人是老田,倆人都不感到意外。


    這兩天,老田總有工夫往這邊跑,說是來緬懷老地方,其實看他原先做生意的地方被人包裝的越來越像模像樣,他眼熱的很。


    眼裏有羨慕,心裏有後悔——


    要是他舍得下本錢,給館子換一張新麵貌,隻怕他館子裏的生意不會那麽不景氣。


    老田在香芹身旁站定,仰著臉兒瞅著館子裏好幾個工人忙忙碌碌。


    館子裏傳出刺鼻的油漆味,和時不時想起的刺耳的鑽孔機打鑽的聲音。


    如今館子裏半拉牆壁被粉刷的煥然一新,看不見牆上因脫皮而留下的千瘡百孔,入目的是一片整潔白淨,如雪地一樣。


    老田的目光閃了閃,忽然開口,“香芹啊,你知不知道你舅姥爺的電話號碼?”


    香芹淡淡的瞥他一眼,心想著這個老田還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在他們辦完手續的那一天,老田的兒子就已經重新回到外貿公司上班了,這個老田還想幹啥?


    “我不知道呢。”


    “那你幫我打聽一下。”


    香芹心裏忒不爽,他說啥就是啥,那他把人家都當成了啥?


    壓抑著胸口的憤懣,香芹耐著性子問他,“你找我舅姥爺弄啥?”


    “這是我們大人的事兒……”老田對香芹追根究底的態度很不滿,扭臉兒對上香芹惱怒的臉色,剩下的話好像變成魚骨頭一樣卡在了喉嚨裏,他張口結舌就是說不出話來。


    香芹確實惱了,口氣不善,“你也知道我舅姥爺是副縣長,就算我知道他的聯係方式,你以為我會隨便跟人說嗎!”


    段祥也不愉快,索性把話給他挑明,“老田啊,這可不是以前,你不是皇帝,我們也不是你的奴才,不是你說啥我們就得給你幹啥。你自己家裏要是有事兒,拜托你自己想辦法解決,別總想著靠人家。我們能幫得了你一回,幫不了你一輩子。”


    老田老臉漲得跟豬血顏色一樣,他瞪著眼,緊緊噘著嘴,還能聽到他磨牙的聲音。


    “把我的店還給我!”老田咬牙切齒。


    香芹不怒反笑,踩著老田的尾巴不放,“行啊,你去把那九千塊錢拿過來,叫你兒子也不要再去外貿公司上班。”


    見老田神情鬆動,香芹眉梢一挑,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樣,她就知道老田不舍得!


    吃到嘴裏的肉,他還能吐出來?


    段祥哼哼唧唧的感歎一句,“這年頭,真是啥樣的人都有!”


    這時候,洪誠擱街對麵喊了一聲,“香芹,飯做好了!”


    段祥臉上一喜,終於解放了一樣,他招呼著館子裏正幹的起勁兒的那幾個工人,“幾位大哥辛苦了,都停下來歇歇吧,咱們到對麵吃飯去!”


    除了不包住,工人的一日三餐都被包了,遇見這樣的好老板,是他們的福氣,他們都自願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幹活兒。


    洪誠擱酒店門口等著香芹,等香芹一到跟前,他胳膊一伸,摟住了香芹了脖子,“那個老田又來啦?”


    “真是不知道他想幹啥!”香芹回頭望了一眼,見老田背著手走遠,她臉上的薄怒才漸漸消散。


    “不理他,咱們吃飯。”


    他們跟工人吃一樣的飯菜,就是沒有坐一塊兒。


    正吃飯的時候,香芹想到一件事,“是不是該把菜單給定下來?”


    段祥一點兒也不著急,還特別樂觀,“照著洪誠家酒店的菜單抄一份兒不就完啦!”


    香芹覺得好笑,段祥還真是眼大肚子小。


    “你去看看這邊的菜單,上麵的菜,你都會做?”


    “不會做可以學嘛!”


    洪誠笑,“你們那是小館子,又不是我們家這樣的大酒店,別說環境不一樣,消費等級都不一樣。人家要吃上檔次的東西,還不都得去那些上檔次的地方啊,誰願意去你們那又小又破的地方?”盡管很傷人,洪誠說的可都是大實話。“你們那小館子做一些家常小炒就行嘞,還想做多高級的東西出來?”


    香芹嘴裏念念有詞,“酸辣土豆絲、西紅柿炒雞蛋、家常豆腐、蒜薹炒肉……”


    看著眼前有啥食材,香芹就有辦法把食材給料理出來,不過一時間,她腦袋裏的菜譜真是有限。


    “要不然我下午就別的館子裏看看。”香芹想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借鑒”。


    洪誠眉尖一挑,“你識字兒?”


    他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香芹嗔他一眼,隨即露出恭維的笑臉,“這不是有你呢麽!”


    洪誠難掩得意之色,上翹的嘴角能掛倆油瓶。


    到了下午,香芹和洪誠就沒有擱酒店吃飯,而是跑了好幾條大街,隨便找了一家規模看起來差不多的小飯館下了館子。


    一坐下,香芹和洪誠一人拿了一份菜單。


    菜單都是菜名,沒有圖片,不像洪誠家酒店圖文並茂的那種菜單精致。


    招呼他們的服務員是個年輕的女孩兒,大概是有十七八歲,應該是這家店老板的親戚。


    “你們想吃啥?”服務員手拿圓珠筆,準備把他們要點的飯菜給記下來。


    洪誠像是念經一樣,照著菜單上的菜名喋喋不休的念,“家常豆腐,番茄炒蛋,肉沫茄子,魚香肉絲,肉沫豇豆,青椒肉絲,榨菜肉絲,回鍋肉……”


    菜名擱小本子上記了一溜,服務員覺得不對勁兒了,“你們幾個人?”


    她約摸著茶杯沒有給他們準備夠數。


    “就我倆。”香芹說。


    服務員瞳孔裏染了一層慍怒,她就不相信這倆人能一口氣把這麽多菜給吃完!


    她耐著性子,好脾氣的再問一遍,“你們到底要吃啥?”


    “把我將才點的都端上來。”洪誠準備好揮霍一番。


    看洪誠不像是開玩笑,服務員一愣,不由得提醒,“這麽多菜,你們倆能吃完?”


    “吃不完,我們打包帶走。”


    香芹擱桌子底下踢了洪誠一腳,卻對那服務員禮貌性的笑道:“他跟你開玩笑嘞,給我們來兩碗湯飯就行了。”


    “再炒個回鍋肉跟青椒肉絲。”洪誠又加了兩道菜。


    剛才他說菜名,主要就是念給香芹聽的。


    服務員到後堂傳菜單,uu看書 .uukashu.om不大一會兒就聽見後堂裏傳來嗡嗡的吹風機的響聲,明顯是後堂開火了。


    跟前沒有人,洪誠還是壓低聲音問香芹,“老田把館子給你們的時候,沒有把菜單留下?”


    “有哦。”香芹說,“我祥子舅說那菜單上基本上都是素菜,連一點兒肉腥都聞不見。”


    老田這人總是患得患失的,洪誠就不大喜歡他,一想起老田那個大兒子,他鼻頭隱隱約約嗅見一股醋味兒。那個田野,看著斯文,其實也就是個禽/獸。


    “那天你們請客擱包廂裏吃飯的時候,你跟那個田律師沒咋樣吧?”


    “我跟他能咋樣?”香芹反過來問他,見他神情別別扭扭,屁股底下跟長了釘子一樣,不由茫然起來,“你這是弄啥嘞?”


    “沒咋樣就好,我就是怕他會跟他爹一樣纏著你。”


    “他上班去咧,哪有工夫纏著我啊。”香芹不理會洪誠扭捏的臉,把菜單塞他手裏,“你快跟我說說上麵還有啥菜。”


    洪誠心裏覺得別扭,不過還是挺高興的。他總覺得田野看香芹的眼神不對勁兒,不過香芹沒有把田野當一回事兒就行。


    越多人喜歡香芹,這一點讓洪誠心裏不得勁,不過也讓他感到挺得意,至少證明了他還是很有眼光的。


    他從香芹對麵換坐到她旁邊,捧著菜單耐心給她解說:“上麵有家常小炒,有湯類,有麵食,還有涼菜……”


    香芹側著腦袋跟他一塊兒看菜單,盡管她手頭上有一份一模一樣的菜單。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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