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兒裏,大家坐一塊兒正吃飯,段秋萍依然窩床上無病呻/吟得厲害。


    段祥聽得心裏難受,掃一眼其他人都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裏覺得十分奇怪,“秋萍姐這是咋了?”


    段文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養兒不孝,養的女兒有這麽不要臉,他都不好意思在旁人麵前提起來。


    “別理她。”段文一時沒好氣,心情一糟,這到嘴的飯菜都沒原來的香味兒了。


    段祥原本以為外麵傳的那些跟段秋萍有關的難聽話,都是以訛傳訛,不過看這小院兒裏不和諧的氣氛,他猜想那些流言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了。


    他也沒多說也沒多問,隻把話題轉移了開,“大爺,您這兒有多餘的板子跟木條沒?”


    “你要那些東西幹啥?”段文反問。


    段祥笑了起來,用筷子頭撓了撓後背,“這不快放寒假了麽,秋荷回來,連睡的床都沒了,之前她那張床用來做豆芽了,就想找點兒板子跟木條,再給她重新做一張床。”


    段勇源聽了之後,突然直起腦袋來,那嘴角邊上還粘了一點兒麵條,“用啥板子呀,我那兒還有一張床,待會兒吃完飯給你拉過去。”


    “好嘞。”段祥不客氣的接受了,他從來沒把這家當外人,所以連“謝”字都省了。


    一碗鹵麵條下肚,香芹給自己倒了一碗白開水,一邊涮著碗一邊喝,“祥子舅,你為啥總管我姥爺喊大爺,你不是應該喊大伯麽?”


    她話一說完,連竇氏都笑起來。


    段祥頗為羞赧的抓了抓腦袋,解釋道:“我小時候剛學說話那會兒,總聽人管大伯段大爺段大爺的叫,我就學會了,現在都養成習慣,改都改不過來。”


    邊吃邊聊了一會兒,段勇源一吃完就催促著段祥跟他到南院去拉床。


    段祥跟段勇源進屋去搬床的時候,一見那單人床還是嶄新的,不由傻眼了。


    “這床咋這麽新,剛買的吧?”拿人家剛買來的東西,段祥總覺得自己不好意思伸這個手。


    段勇源沒有否認段祥的話,他走到床尾,掃一眼被收拾得幹幹淨淨的裏屋,神情有些飄忽,“這我娘買的,這屋子跟這床,本來都是給香芹準備的。”


    “啥?”段祥更傻了,沒想到段勇源跟他娘會為了香芹做到這個份兒上。


    “剛我給你說的,你別說出去。反正也用不著,這床你就帶走給秋荷睡去。”


    段勇源讓保密,段祥是聰明人,一下就明白過來估計香芹壓根兒不知道這院兒裏給她準備的房間和東西。


    段祥挺感動的,一時間默默無語。


    雖然薛丹鳳平日裏給人難以親近的感覺,其實她心腸不壞,還很能幹。


    剛段祥進南院的時候,發現南院裏原本堆的那些香椿都收拾好了。香椿枝子摞了一堆,香椿葉在盆裏泡著。


    他跟段勇源將新床抬上三輪車,臨走的時候衝院裏正在淘洗香椿葉的薛丹鳳喊道:“大嫂,那床我就弄走了。”


    薛丹鳳依舊沒理人,連臉兒都沒有抬,不過好像是點了一下頭。


    見段祥還在磨磨唧唧,段勇源忍不住催道:“趕緊走,別待會兒讓香芹看見了。”


    段勇源那麽匆匆吃完飯就叫段祥一起過來搬床,就是為了避開香芹的視線。


    段祥原本不待見香芹,經過一些事後,對她的態度也漸漸改觀了。就是不明白,她那麽懂事一個姑娘,咋就攤上那麽不經事的娘,他心裏特別為香芹感到不值得慌。


    跟在三輪車旁邊走著,段祥突然間就感慨起來,“同樣是一個人帶著孩子,秋萍姐跟你娘的差距咋就那麽大呢!”


    段勇源苦笑,“一樣有一樣的好,一樣也有一樣的不好。”


    敢情段祥以為段勇源在薛丹鳳手底下,就吃喝不愁、日夜無憂了嗎?


    薛丹鳳孤僻的很,總不愛跟人交流,這也是個難以解決的問題啊……


    床被拉到了祥子家,段武一看段祥從南院弄回來的是一張新床,說啥都要照價把床錢給段勇源。


    段勇源哪裏肯說價錢,硬是把段文拿出來的三百塊錢給推了回去。


    “二爺,你再這樣,我可就要生氣了。”段勇源故意板起臉,本來就是一家人,總是錢來錢往的,多傷感情!“要不然我就把我爺叫過來,你把錢給他。”


    段武忌憚兄長的大嗓門,果斷是不敢往段文手裏塞錢的。


    段武將錢收進了褲袋,神情有些戚戚然,“家裏不是沒有床,都是大床,秋荷又睡不慣,就愛睡這樣的小床……”


    段祥沒好氣翻了個白眼,“她那臭脾氣,還不是你慣的!”


    南院事忙,段勇源沒在祥子家多留,很快就回去了。而段祥鋪好床後,估計南院需要人手,就過去幫了下忙。


    段文跟香芹吃完飯,就從小院兒過來了。


    香椿都洗了幹淨,段勇源跟段文他們都不知道接下來該幹啥了。


    香芹把洗好的香椿葉撈到圓筐控了控水,挑挑揀揀把壞葉子的部分給掐掉。


    “是不是該剁碎啊?”段勇源記得昨兒吃的熱豆腐的那香椿醬,稀得可是跟水一樣。


    “剁不了那麽碎,隻能拿蒜桕搗。”香芹還在挑壞掉的葉子。


    眨眼的工夫,段文已經將蒜桕子從廚房端出來了。


    那蒜桕矮的還沒個凳子高,用來搗個蒜瓣兒還行,哪能搗得了這麽多的香椿葉啊。


    香芹笑了,“這個太小,搗一晚上也搗不完這麽多葉子,要是有那種大的就好了。”


    段文跟段勇源相視一眼,到底是多大的蒜桕,他們也不知道。


    不過段祥倒是有點兒印象,記得在哪兒見過那種有他一半身高的蒜桕。他仔細想了想,“江哥那邊好像有個這麽大的蒜桕——”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


    段江常年在外打工,這會兒還沒到過年的時候,人估計不在家。不過他媳婦兒郭愛枝倒是一個人在家帶著娃娃。


    “要不找愛枝嬸兒問問去。”段勇源原本想到段江家的路又不遠,走過去就行了,可段祥非要騎著三輪車去。


    見到了段江家蒜桕的真麵目,段勇源才知道段祥的決定是正確的。那麽大個蒜桕,就算再多來一個人也抬不回南院去。


    郭愛枝好說話的很,在知道他們的來意後,當即就爽快的答應把蒜桕借出去。


    段勇源跟段祥二人合力,勉強將蒜桕抬到三輪車上,帶回了南院去。


    蒜桕估計有些時候沒用了,不僅長了些青苔積了些灰,還有一股蒜臭味兒。


    段勇源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洗了幹淨。


    搗香椿葉的功夫用不上身單力薄的香芹,感覺天變得有點兒陰冷,就到小院兒添了件衣服。


    她回小院兒的時候,竇氏不在,人估計打牌去了。


    段秋萍仍坐在床上哼哼唧唧。


    香芹伸頭往鍋裏一看,鍋裏原本剩的鹵麵條被吃的幹幹淨淨。這麵條要是竇氏吃光了,她不會連鍋都不洗。


    段秋萍誇張擤了一下鼻涕,吊著臉悶著聲音,“香芹,娘病了,你去劉醫生那兒給娘抓點兒藥。”


    香芹抽了一下嘴角,真真就不明白這女人咋就學不到教訓,“還想著你的劉醫生呐!”


    段秋萍臉色立馬一變,也不跟香芹示弱了,“叫你去你就去,我現在還央不動你了是吧!”


    看她現在大呼小喝的,哪還有一點兒病態的樣子。


    “我身上哪有給你抓藥的錢?”香芹看段秋萍是沒事找事,總想著直接或者間接的給劉醫生獻殷勤。


    段秋萍愣了愣,聲音也軟了下來,“你先賒著,等賣豆腐掙了錢,我再去還。”


    香芹哭笑不得,這賣豆腐的生意跟段秋萍有一毛錢的關係麽?敢情她是做在家裏等著數錢啊,她那腦子裏天天都想了些啥啊?


    香芹忍不住套用了段文之前說過的一句話,“還沒開始賺錢呢,你就先學會咋花錢了,娘你真厲害啊!”


    段秋萍煩躁不已,u看書 .ukansh 聲音也大了起來,“那你別管我了,讓我病死算了!”


    沒有一天不是嚷嚷著要去死的,不過段秋萍說的跟做的完全就是背道而馳。看那鍋裏的飯,她吃的還怪香的。這病了,還知道吃藥呢。


    香芹抬頭看了一下明晃晃的天,“現在天還亮著,沒到做夢的時候。坐床上數錢的事兒,我勸你還是別想了,賺來的錢,我一分都不會給你的。”


    心思被看穿,段秋萍又羞又惱。


    “不給我你給誰去!”她尖聲質問,雙眼仇視著香芹,活跟一個討債鬼似的。


    “這裏誰當家,我就把錢給誰!”


    要是誰都像段秋萍一樣總想著不勞而獲,那這家裏的人天天都坐床上得了,啥也別幹了,就等著餓死吧。


    “我是你娘!”


    “你看看你自個兒有沒有個當娘的樣子!”


    自從離開李家,香芹脾氣一日比一日見長,段秋萍總覺得奇怪,卻又說不出來是為啥,“我現在真後悔把你從李家帶出來!”


    說到後悔的事兒多著呢,簡直不勝枚舉,香芹冷冷的看著歇斯底裏快要抓狂的段秋萍,“我現在也後悔在桑樹塘的時候給你說了那麽多話。人啊,一直抱著自己的可憐之處不放,就變成可恨了。”


    段秋萍怔住了,她原本以為可憐能博人同情,可現在幾乎人人都恨她,難不成真的跟香芹說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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