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亭跟著阿九走入了小別墅。客廳裏站著黑衣男人,他背對著他們,背影就像一堵孤寂淒涼的牆。阿九反扣了季小亭的手,季小亭沒有掙紮,因為他聽見阿九說:“如果你還想見到你老婆,就給我老實點!”於是,季小亭乖乖地讓阿九捆了他的手腳。


    “我老婆在哪裏?”季小亭厲聲問阿九。阿九卻並不理會他,徑自走過去向黑衣男人複命。他躬身彎背接過黑衣男人遞給他的一個黑色皮箱,道:“那我走了,老板!”


    “回你家鄉去,再也不要回來。”黑衣男人冷冷道。


    阿九點點頭,說了句“老板自己保重”,便飛也似的逃出了小別墅。然後,季小亭聽到了麵的發動的聲音,車輪摩擦地麵揚長而去。那聲音漸漸遠去,整棟別墅複歸寧靜,季小亭問黑衣男人道:“現在可以帶我去見我老婆嗎?”


    黑衣男人終於緩緩轉過身來,一張沉痛而淒涼的老臉,兩鬢白發,目光哀傷。


    季小亭張大了口,他不可置信地顫聲喚道:“肖伯父?”


    站在麵前的黑衣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肖海岸的父親,季小亭猛然明白在麵的上阿九對他說的話:不為求財,而是索命!


    “為什麽?”季小亭蹙著眉問。


    肖父緩緩抬起手,一把手槍的槍口正森冷地對著季小亭,季小亭有些絕望,肖海岸的死他不是直接原因,卻有牽扯不斷的聯係,看著肖父目光裏的空洞和冷漠,他突然明白肖父是想殺了他替兒子報仇,然後再自殺。季小亭著急起來,“伯父,你不能這麽做!”季小亭所謂“不能”指的是肖父自殺的事情,而聽在肖父耳裏卻成了一個膽小鬼麵對死亡時無謂的告饒。他扯了扯嘴角,冷冷地笑著,淡淡道:“當季慶仁給警察撥打告發電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不能這麽做?海岸就算犯天大的錯,也是他兒子的好朋友,是我肖家唯一的香火,他可以害我的兒子,我也可以殺他的兒子!”肖父的眼睛布滿血絲,額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哢嚓”一聲,子彈入堂,就在他的手指扣動扳機的時候,客廳的門被踹開了,警察蜂擁而至,可是“砰”的槍聲早已響過,子彈穿過季小亭的胸膛,霎時間鮮血四溢。就在季小亭倒下的時候,肖父已經對著自己的太陽穴開了一槍,腦袋上就像開了一朵邪惡的罌粟花。


    千月被接連的槍聲驚醒,槍聲清晰分明,千月本能地驚跳起來,卻發現自己正安全地睡著一張陌生的床上。房間內的家具裝潢都很高檔。她坐起身時,欣喜地發現原本綁在自己身上的繩索都被解下丟在地上,嘴巴上的膠布也已經被人揭開,她趕緊下床找自己的鞋子,那雙冬靴正安靜地擺放在一雙女士涼鞋邊。千月走過去穿好靴子,目光被那雙鑲鑽的涼鞋牽絆住,她拿起來看了看,心裏像被誰悶頭打了一棍:這是洛洛曾經穿過的鞋子,和洛洛一起住在桃李街3號的時候她見過洛洛穿這雙鞋子。洛洛的鞋子為什麽會在這個陌生的房間裏?千月走到壁櫥前,拉開鑲花的玻璃門,看見了衣架上掛著的女人的衣裳,白衣,長裙,全是洛洛曾經穿過的。她不可置信地用手觸摸那些柔軟的麵料,洛洛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她柔聲喚著她:千月,千月,千月……


    千月的心翻騰起來,千百個疑問在腦海裏盤旋。為什麽柳茹洛生前的衣物會在這個房間裏。她拉開衣櫃裏唯一的抽屜,抽屜裏擺放著一個相框,千月顫巍巍地拿起來,隻見照片中一對身著婚紗禮服的年輕男女,豐神俊朗,笑容明媚,是柳茹洛和肖海岸。難道這裏是肖家?可是洛洛和肖海岸還沒離婚的時候是住在市區的房子裏的,她從不曾隨洛洛到過這個陌生的處所。千月將相框放回抽屜裏,訝異地發現抽屜裏還放著一個粉紅封麵的日記本,塑膠的封麵油亮簇新,仿佛並不曾沾染肮髒的人氣。千月拿起那本日記本正要翻閱時,房間的門被推開了,兩個警察站在門口,看到歐陽千月,他們長舒了一口氣。


    “是季少奶奶嗎?”一位警察問。


    另一位警察已經替千月回答了:“沒錯,和照片上一模一樣。”


    千月眉頭立馬舒展開來,她抱住那本日記本,衝到門口,興奮地問警察:“我得救了,對不對?是季小亭請你們來救我的嗎?”


    兩位警察麵麵相覷,答道:“季少奶奶,先跟我們回警局錄口供吧!季少爺挨了一槍,正被送往醫院搶救呢!”


    千月猛然怔住,她顫抖著問警察:“挨了一槍?”


    “是啊,季少爺也被綁架了,我們趕到的時候,歹徒朝他開了一槍,然後自殺了。”


    千月有些懵,餓了一天一夜,她這會兒才發現身子虛飄得厲害,努力集中最後一抹意識問道:“季小亭,他沒事吧?”


    “子彈擊中胸膛,有沒有生命危險,我們也不知道。”


    千月隻覺腳底一軟,就癱到地上去,幸而兩位警察抓住了她,她渾身都在劇烈發抖,仿佛剩了半條命一般任由警察一人一邊架著她往樓下走。客廳裏鮮血滿地,幾位警察交頭接耳討論些什麽,法醫正在提取證物。千月被警察攙扶著出了客廳,上了警戒線外停著的警燈閃爍的警車。警笛長鳴,警車呼嘯著開離了肖家小別墅。坐在警車上,千月手腳冰涼,意識模糊,她所能抓握住的隻有手裏的那個日記本,腦海裏思緒紛亂,警察的話不停地在耳邊回旋:季少爺也被綁架了!子彈擊中胸膛!


    季小亭會死嗎?她的眼前不斷閃過血腥的畫麵,客廳裏橫流的鮮血,宇風死時病房地上流淌的鮮血,那些腥臊紅色的液體觸目驚心,仿佛身批紅皮的怪獸張牙舞爪朝她撲過來,她驚叫著躲到身邊一個警察的胳肢窩下。


    “季少奶奶,你冷靜一些,季少爺已經送往醫院搶救了!”


    警察的安撫讓歐陽千月的負罪感更深重了,是她為了解救林亦風,主動提議幫助黑衣男人把季小亭引出來的,是她在電話裏讓季小亭去“金鳳凰”大酒店接她的,是她幫助歹徒綁架了季小亭,如果季小亭中了這一槍,不治身亡,那她就是劊子手,是幫凶,以怨報德,她該怎麽對得起對她恩重如山的季慶仁?歐陽千月的身子篩糠般顫抖著,牙齒發出“咯咯”的打顫的聲音,唇上的血色也在一瞬間流失幹淨,變得和蒼白的麵色一樣灰死。


    “我要去醫院看小亭!我要去醫院看小亭!”歐陽千月抓狂地揪住警察的警服,哭著哀求。


    “季少奶奶,先跟我們回警局錄口供,醫院裏有醫生呢!”警察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千月將頭轉向車窗,透過車玻璃,她望見窗外的風景撲朔迷離,神秘莫測的黑夜充滿了詭譎和邪魅的氣息,偶爾有山村的燈光像流動的珍珠在黑夜裏茫然地閃爍,她的淚絕望地流下來。驀地,她想起林亦風來,山頂倉庫裏被綁匪鞭打到體無完膚的林亦風怎麽樣了?她又轉過身,抓狂地揪住警察的衣服,一疊連聲地問:“林亦風呢?林亦風呢?林亦風在倉庫裏,你們快去救他啊!”歇斯底裏地吼完這句話,千月仿佛拚盡了全力,一下就昏倒了。於是,警車隻好嘶叫著向醫院駛去。


    手術室的燈亮起,又滅去,季小亭終於被推出了手術室。季慶仁從長椅上顫巍巍地站起身子,蹣跚地走向主刀醫生,他的目光沒有看推床上的季小亭一眼,他是不敢看,害怕這一眼就成訣別。醫生還穿著手術服,從臉上摘下口罩,長舒了一口氣,聲音疲憊卻透著欣喜:“季少爺福大命大,子彈打偏了,沒有擊中心髒。”


    季慶仁心裏懸著的石頭終於落地,他向醫生道了謝,就在周管家的陪伴下走向季小亭的監護病房。季小亭還在觀察期,怕感染,病房除了醫生和護士,禁止所有旁人入內。季慶仁隻能隔著玻璃遠遠地觀望,季小亭還在昏迷中,麵無血色地躺在冰涼的機器間。


    “先生,少爺沒事,您也回家休息吧,這裏交給其他人守著。”周管家提議。


    季慶仁揮了揮手,打斷他,“先去看看千月。”


    “我剛剛去看過,少奶奶昏迷著,但醫生說,隻是驚嚇了,並無其他大礙。”


    季慶仁點點頭,“那那位林老師呢?”


    “林老師傷得很重,肋骨被歹徒打斷了兩根,但已經做完手術了,林太太正守著他。”


    “林老師是受到季家牽累的,他的醫藥費你先給他墊上,至於他母親,身體那麽不好,就別讓她去守著林老師了,你給他們找兩個護工幫忙。”季慶仁一一交代。


    周管家連連應諾,待季慶仁交代完畢,他連忙說道:“我先送先生回去休息。”說著,便快速地走在前頭,去按電梯按鈕。季慶仁覺得疲乏,也沒有再拒絕。


    一夜無話,次日,金東旭早早地就來醫院探望林亦風。林亦風還在昏睡中,他趁機拿了一根林亦風枕頭上的頭發,沒和林母太多絮叨便匆匆走了。將自己的頭發和林亦風的頭發一起交給dna檢驗中心,金東旭惴惴不安地回了家裏。回到家見金明曉也在客廳裏團團打轉,他狐疑問道:“明曉,你怎麽了?”


    “柔桑已經兩天沒回家了。”金明曉愁雲慘霧。


    金東旭這才想起來,他確乎有些時間沒有遇見柔桑了,“她去哪裏了?”


    “我如果知道,就不會這麽著急了。”金明曉嘟噥著。


    金東旭也著了慌,“不會被綁架了吧?”季家的綁架案,他還心有餘悸著。


    “綁架?”金明曉提高了音調,繼而又擺擺手,“應該不會,如果綁架,兩天了怎麽沒接到任何一個勒索電話?”


    “會不會不為求財,隻為索命?”這是季家綁架案的邏輯,金東旭光想想就汗毛立起,他沒再和金明曉囉嗦,就轉身焦急地奔出了金家。開上車,滿城大街小巷地找,就像大海撈針。正在毫無頭緒的時候,柔桑的電話神奇地打來了。金東旭迫不及待接聽了手機:“柔桑,你在哪裏?是不是遇到危險了?被綁架了嗎?”


    “綁架?”電話那頭柔桑的反應就和金明曉一個樣,她先是吃驚地喊了一聲,繼而哈哈大笑起來,“東旭,你什麽怪異的想象力,我怎麽會被綁架呢?”


    聽柔桑笑聲輕鬆,金東旭終於長舒了一口氣,“你沒事就好,隻是,明曉說你兩天沒回家了,你在哪裏?”


    “我在盯梢啊!”電話那頭,柔桑的聲音悻悻然的。


    “盯梢?”這回換金東旭大吃一驚,“什麽意思?”


    “說來話長,我想你了,晚上你來‘藍家小築’看我好不好?”


    “‘藍家小築’?你在那裏做什麽?”


    “哎呀,你別管我做什麽,反正你來就是了,來的時候假裝來喝酒,不小心遇見我的樣子哈!還有,帶些安眠藥過來。”柔桑撒完嬌就掛了電話,金東旭雲裏霧裏,柔桑要他帶安眠藥幹什麽?但是柔桑已經掛斷電話,他隻好先去集團上班,順便讓秘書去買安眠藥。


    乍聽到買安眠藥,未經世事的女秘書嚇了一跳,以為老板因為今年生意不好想不開,正想安慰幾句,卻見老板不耐煩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照做就是,現在安眠藥不好整瓶買,你趕緊去一家藥店一家藥店地搜羅,湊足一瓶給我。”女秘書得令而去,金東旭開始看會計呈上來的年度報表,年關將至,集團今年的生意是入不敷出,一片狼藉。他開始心情煩躁,就盼著晚上早點見到柔桑,和她訴訴苦。


    下午時分,歐陽千月蘇醒了。她剛一起身,兩個警察就走進病房,拿著筆記本和錄音筆開始錄口供。歹徒不管是不是畏罪都已經自殺,原本以為可以拿著老板給的錢回家享樂的阿九在離開肖家小別墅的路上被警察逮個正著,案件沒什麽懸念,不偵自破,千月隻是簡單講述了被綁架的過程,她整顆心都懸在季小亭和林亦風身上。季小亭中槍,林亦風骨折,就她安然無恙,待警察錄完口供,她幾乎急不可耐地下了病床,出病房前,警察遞給她一個粉紅封麵的日記本,道:“這是你的東西,你昏倒的時候我們替你保管了,現在物歸原主。”


    千月有些懵,怔忪了好一會兒才接過那個日記本,老實說,那不是她的東西,是她在肖家小別墅一時不小心帶出來的,但是警察給她她也就收了,先擱床上,然後火急火燎地去找季小亭和林亦風。


    千月到了重症監護室,和季慶仁一樣,也隻能遠遠地隔著玻璃看一眼昏迷的季小亭。季小亭沒有醒來,千月隻能先去找林亦風。她詢問了醫生,摸索著走到骨科病房時,已經大汗淋漓。因為饑餓的緣故,她一下子瘦了好多,手腳都使不上力氣。還不等找到林亦風病房,她就被季家的傭人扶回了自己病房,女傭一路都在嘮叨:“少奶奶,你這是要去哪裏?身體這麽虛弱,不在床上躺著,跑來跑去做什麽?先生吩咐我們給您送來雞湯,你趕緊喝完好好躺下歇著,如果你不盡快養好身子,先生會把我們都辭退不可。要知道少爺受了重傷,先生擔心得要命,你可不能再有事。姨小姐已經知道你被綁架的事情了,在家裏擔心得要死,幸好你已經被解救出來,她正吵著要來看你,先生因為姨小姐眼睛看不見,好不容易才哄了她,說等你身子一好,馬上就把你接回季公館,讓她安心在家等你。所以,你要快點讓身子恢複元氣。”


    女傭說的“姨小姐”指的是阿殘。千月想到火急火燎的阿殘,也就聽從女傭的話,回了病房,喝了雞湯,忐忑地躺下。她也因為感覺到自己身子虛弱,而不敢太造次,心想,季小亭中了槍都能活著,林亦風隻是肋骨骨折就更不必太過擔心,等自己養好身子再去看他也不遲。於是昏昏然又睡了半日。醒來時,女傭早已把晚飯從季公館送來醫院,各種海補的食物,千月狼吞虎咽一餐,頓覺手腳有了熱度,心口的氣也順暢多了。


    “少爺醒過來了嗎?”千月問女傭。


    “下午醒來過一次,醒來就問你,周管家同他說你還在睡覺,他就沒有吵你,這會兒你醒了,他又睡了。”女傭絮絮叨叨的,忽然隱了麵上的笑容,疑惑地問千月,“少奶奶,我覺得奇怪,你比少爺早被綁架,少爺還和警察在一起呢,怎麽也會被綁架的呢?”


    千月頓時麵如土色,心虛地低垂著眼眸。如果不是她幫著牽線搭橋,歹徒怎麽可能那麽輕易就綁走季小亭呢?而且綁走季小亭,竟然是為了直接置他於死地。“你知道綁匪為什麽要綁架我和季少爺嗎?”千月問女傭。


    “還不是交友不慎啊!少奶奶,少爺原來結交的那個肖家大少爺,你有印象嗎?你可能也不知道,你們結婚的時候,肖少爺不知去哪裏遊玩,不曾來參加你們婚禮的,不來倒好,否則婚禮一定會被他攪得烏煙瘴氣的。老爺一直反對少爺和這種酒肉朋友來往,少爺偏偏對這個肖少爺情有獨鍾,就喜歡和他一處玩樂,後來肖少爺惹了人命案,少爺居然把他藏在農場的小洋樓裏,先生為了保護少爺才打電話報警的,誰知道,那肖家老爺子,就是肖少爺他爹懷恨在心,認為是先生害死了他兒子,也要一命抵一命。這該天殺的肖家父子,自己不要命就算了,還讓少爺差點送命,幸好子彈打歪了,不然老爺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嘍!呸呸呸,瞧我這張嘴!”女傭假裝摔著自己的嘴巴子,千月覺得煩悶,不再同她搭腔,閉了眼睛,兀自想心事。女傭見她不耐煩,就掩了病房門悄悄離開。


    聽到關門聲,千月睜開了眼睛,她越想就越覺著後怕。自己為了保林亦風平安,幫著歹徒綁架季小亭,如果季家的人知道了心裏該做何感想。她沒想到綁架他們的竟是肖海岸的父親,惡有惡報的話她也說不出口。一直以來,她不喜歡肖海岸,但是因為洛洛的關係,她也沒辦法在麵上表現出絕對的厭惡來。況現在死者已矣,又何必去對一個死人落井下石呢?隻是那肖父怎麽會偏激到要殺死季小亭去幫兒子報仇呢?肖海岸的死和季小亭半毛錢關係都沒有的,隻是人在這種情況下往往失去理智,不願意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把罪愆遷怒到他人身上。如果季小亭這一槍不偏不倚,那她又該如何減輕自己的罪孽?千月煩躁地用手抓了抓頭發,放下時觸到了一個硬東西,掀開被子一看,是那本粉紅日記本。她隨手拿了起來,歪躺在床上,一頁頁翻閱,才看了幾行字,她整個人就震住了,繼而全身興奮地發抖起來。是洛洛!是洛洛生前寫下的日記!千月一下來了精神,她坐起身,壓抑著狂跳的內心,一頁頁翻讀下去……越看下去,千月的雙手就抖得越厲害,淚水像出巢的蜂一湧而出。她不知道在她離開洛洛的那段時間,洛洛遭遇了那麽多不測,她隻顧著自己的傷痛,卻讓洛洛一個人獨自麵對無助的困境,千月真想摔自己幾巴掌,如果時間可以重頭來過,她一定不走出桃李街3號,她一定會陪著洛洛,她一定不要不告而別,不管什麽樣的風霜雨雪,她都要陪著洛洛一起麵對。可惜,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她的洛洛已經香消玉殞,化作冤魂一縷,而她能做的隻是透過洛洛的文字去窺探那段她缺失的歲月……


    “被肖海岸關在肖家小別墅已經一月的時間,不能說被關,至少我是心甘情願地被關,每日在這個四麵牆的小房間,我讓自己貓起來,哪怕是蜷縮成一個小點,還是覺得無法讓自己徹底躲藏,覺得自己還是在一點點暴露,我是多麽害怕這種暴露的感覺。一個父死母亡的孤兒,一個婚姻慘敗的棄婦,現在還是一個吸了毒的癮君子。我知道這樣的自己,已經被愛情拋棄了,是我自己放開了那雙愛情的手,因為不相信那雙手還願意把這樣的自己握牢……


    “羽傑曾一遍遍質問我,為什麽我會沾染毒品?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就吸了毒?我是遭了梅淑的陷害,她恨我,恨我有一張和翠竹長得一模一樣的臉,而翠竹是他丈夫的**,於是梅淑把對翠竹的恨全都轉嫁到我身上。她不想看到我幸福,她要我生不如死,她贏了,她利用翠柏離間我和羽傑的感情,而我的羽傑終還是對我們的愛情產生了動搖。看著痛苦的羽傑,我無奈其何,我理解他,誰能忍受自己的妻子竟然是父親**的事實?看著花樣的男孩子日日買醉,我的心碎裂成灰,我多想告訴他:我不是!我是清白的!我沒有做下三濫的事情!我隻是經曆了一段失敗的婚姻,但我的操守和忠貞都在!可是,我的辯白多麽蒼白無力,多麽欲蓋彌彰,羽傑的心裏永遠都留下一根刺。而我,居然開始心虛,為自己不曾犯下的過錯心虛和慚愧。我知道我和羽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愛情隻是上蒼送給我的一次意外,我不可能長久地擁有它。而我的羽傑,繼續在痛苦中,用酒精麻醉自我……


    “賴冰兒居然是羽傑的初戀。而我已經沒有權利去妒忌和怨恨。在羽傑的愛情裏,我已經是卑微的角色,一切都在施舍中度過,我就像個可憐的乞兒。可是,我的羽傑,你怎麽能毫無原則?你可以背叛我,背叛我們曾經的愛情,但不能是賴冰兒。賴冰兒是誰?是害死宇風的凶手,是千月這輩子最大的仇人,因為她,宇風死了,藍青阿姨死了,千月走丟了……羽傑,你怎麽能和這樣一個女人並肩從酒吧間走出來?你怎麽可以和她勾肩搭背,怎麽可以和她同坐一輛人力車?你不知道那時候我就跟在你們身後吧?我可以恨嗎?替自己恨,替宇風恨,替千月恨,或許,我也該替羽傑恨,他或許覺得他純真的愛情遭到了褻瀆,他覺得他美好的青春被我這樣一個一團糟的女人徹底毀掉……


    “今天我回了一趟桃李街3號,我居然在我的家裏看到了賴冰兒,一大早睡眼惺忪,衣著**,我怎麽能不瞎想呢?我躲在肖家小別墅的日子,我的羽傑其實是不孤單的,他也尋回他的舊愛。隻是可笑的,我為此嘔了血……我像黛玉一樣含恨地喊著:羽傑,你好!然後我覺得自己可笑。我依賴著活過來的愛情再一次將我打入十八層地獄,為什麽心這麽痛?為什麽這麽恨?為什麽時至今日,還看不開愛情?


    “我去監獄探望了梅淑,她是想看著滿身狼狽的我然後發出勝利的笑容,她不想讓我死,隻是想叫我生不如死。uu看書 .ukashu 其實她不用逼我離婚,不用利用幹爹的遺產逼迫羽傑離婚,羽傑若愛我,自然視金錢如糞土,隻是可笑的,羽傑真的愛我嗎?羽傑真的不在乎生父給他留下的巨額財產嗎?他不在乎,那婆婆會不在乎嗎?婆婆含辛茹苦,熬腸刮肚拉扯大羽傑,不就是想羽傑能過上好日子嗎?現在知道了羽傑就是謝平的親生兒子,她會不爭取羽傑該得的財富嗎?羽傑,婚姻與財富,你選擇什麽?你選擇的是賴冰兒!


    “婆婆的腿被梅淑的人打斷了,婆婆說得對,梅淑就算是被判了無期徒刑,被關進監獄,她還是有本事整死我。我被莫名其妙地打進一針毒品,不是最好的證明嗎?羽傑一直以為我沾染上毒品是受了肖海岸的蠱惑,他不知道我是被陷害的,我是被他父親的女人陷害的!我的第一次婚姻也是這樣被陷害掉的,是梅淑告訴了肖海岸我是個被**的女人,於是愛了我多年的男孩一夕之間性情大變。我的羽傑也逃不出被設計的命運,我累了,離婚吧!我這一生是早就毀了,我又何必拖累羽傑呢?阿淩死了,幹爹死了,他們曾經真摯地愛過我,我能酬答他們的隻有放過羽傑,放他一條生路,可是,我的羽傑,將來你要娶一個賢良淑女,娶一個真正能幫到你人生的女人,但這個人無論如何不能是賴冰兒!我祈求上蒼,乞求羽傑,不要這樣,對千月太殘忍了……”


    千月的身子劇烈發抖,淚斷線珍珠般一顆顆落在日記本的扉頁上,洛洛的字跡瞬間被暈濕模糊。她緊緊握著日記本,指甲嵌進肉裏,微微發了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洛洛大方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李子謝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李子謝謝並收藏洛洛大方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