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徑直走到金明曉身邊，搶了他的啤酒罐子就往地上砸去，高聲道：“大嫂在家裏和大哥吵得不可開交，你快回吧！”
女人說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臉上，酒吧昏暗的光線中，大家看清楚了來人正是柔桑。
“大嫂吵著要找你，大哥攔不住她，你快回去看看吧！”柔桑緩和了音調，眼睛裏流露淡淡的憂傷。
金明曉愣了許久才木訥地起身。他想起自從他出車禍以來馬豔菊對他悉心照料，無微不至；而馬豔菊摔壞腦子失憶後更是對他依賴得很，他們叔嫂之間的情誼越來越趨近於母子，竟有同病相憐的意味，馬豔菊居多時候是將他當做了宇風，她向他傾訴關於一個母親對死去孩子所有的傷痛和懷念。此時此刻，聽柔桑說馬豔菊在家裏吵著要見他，他趕緊回了魂，沒有和藍鳳凰道別，就衝向門口。
藍鳳凰在他身後“喂喂”了幾聲，懊惱地跺著腳。她把目光落到楊羽傑這個**煩身上，楊羽傑已經醉得東倒西歪，滿臉酡紅，目光飄忽。不料，柔桑一把扶起楊羽傑，對藍鳳凰道：“這個楊秘書，我也一並帶走了。”
楊羽傑斜靠在柔桑身上，步履輕飄地走出“藍家小築”。藍鳳凰錯愕得半天回不過神來，柔桑的力道原來如此之大，這女人真是可怕，背著丈夫**，卻一股子凜然正氣，仿佛什麽醃臢的事情都不曾做過的樣子。藍鳳凰隻能在心裏不樂意，又別無他法。
金明曉站在公路上一邊攔計程車，一邊等待柔桑。見柔桑扶著醉得七葷八素的楊羽傑走到跟前，他道：“你怎麽把羽傑也帶來了？”
“他這個樣子，你放心讓他一個人？”柔桑輕描淡寫地說著。她當然不會告訴金明曉賴冰兒給她發來威脅的短信，如果讓羽傑離開了這座城市，那麽她和金東旭**的照片立馬就會呈送到金明曉跟前。現在她不想破壞目前的安穩局麵。她隻想這樣和她的東旭好好生活在金家，在同一個屋簷下相安無事地過日子，於是，她隻能受製於賴冰兒。不讓羽傑離開這座城市最好的方法，當然是將他接到金家，讓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過活，她才能時時刻刻盯著他，替不能行走的賴冰兒將他看牢。金明曉當然無法知道妻子心裏的算盤，他隻是訝異於柔桑的大度和通情達理，感激地道：“你是想把他……”
“接到金家，和我們一起住一段日子。”一輛計程車從遠處駛來，停在他們身邊，柔桑快速地將楊羽傑扶上了車，金明曉會心一笑也上了車。車子很快將三人送往金家大宅。
到了金家，金明曉和葉柔桑先將醉得一塌糊塗的楊羽傑安置到客房去，誰知楊羽傑在車上呼呼酣睡，一沾到床就吐得昏天黑地。柔桑連忙喊來傭人清理房間，並對金明曉道：“你先去看看大嫂吧，她又哭又鬧地找你，大哥都招架不住了。”
“那羽傑這裏……”金明曉擔憂地看著狼狽不堪的羽傑。
柔桑擺擺手，“交給我和張媽，這是小事。”說著，就將金明曉推出了客房。站在客房外，看著忙碌的柔桑，金明曉有一瞬的失神。這些日子以來，他總覺得柔桑變了，熱忱了，俗氣了，不再像從前那樣專注地做著清高的藝術家。雖然理性告訴他這是好事，可是他心底裏還是有一股怪異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定是自己出了趟車禍，鬼門關走了一遭，人也變得患得患失，唏噓不已了。金明曉自嘲地笑笑，轉身去尋馬豔菊和金東旭。
走到兄嫂的房間門口，正好看見二人從房內拉拉扯扯地走出來。“你們這麽晚還要去哪裏？”金明曉蹙著眉問。
一看見金明曉，金東旭仿佛看到了救星。現在整個金家，馬豔菊最聽金明曉的話。“二弟，你回來就好了，趕緊勸勸你大嫂。”金東旭忙不迭地說，仿佛扔一個燙手山芋似的將馬豔菊推到金明曉跟前去。
馬豔菊見到金明曉，不用金東旭推拉，早已歡呼雀躍地迎上前去，她像一個天真的孩童拉住金明曉的手，整張臉都神采飛揚的，一疊連聲地說道：“明曉，你回來啦？你剛剛去哪裏了？是不是和我們宇風上街玩去了？告訴我你們今天去哪兒玩啦？”
金明曉看著孩童一樣半呆半傻的馬豔菊，心下淒然，因為喝了酒，他的興致也在一**便能high起來的狀態。他像大哥哥哄小妹妹般，拍拍馬豔菊的手道：“今晚啊，我和宇風去喝酒了。”
“喝酒？”馬豔菊的聲音尖細起來，她繞著金明曉轉了個圈，鼻子在他身上聞了個遍，瞪大眼睛道，“真的哎，我們宇風和二叔去喝酒了哎！”
金東旭不耐地站在一邊看叔嫂二人幼稚至極的遊戲。馬豔菊回身瞪了他一眼，很有些憤憤然，道：“你看你起先跟我說什麽來著，你說宇風已經死了，沒見過做父親的像你這麽惡毒，居然詛咒自己的兒子。我說我們宇風怎麽可能死呢？他那麽高，那麽帥，那麽聰明，老天爺怎麽會讓這麽好的孩子死呢？我跟你說我們宇風沒死的時候，你還說我腦子壞了，原來是你的腦子壞掉了！”馬豔菊戳了金東旭的額頭一下，哈哈大笑起來，又蹦又跳的。金東旭的麵色難堪到了極點。他嫌惡地一甩手徑自回房間睡覺去。
“哥……”金明曉張了張口，見房門已經緊閉，隻好無奈地聳聳肩。他想去敲門，馬豔菊一下製止了他。她壓低聲音湊到金明曉耳邊，神秘地說道：“別理他，他是個壞人！”
金明曉眉毛挑了挑，哭笑不得地看著嫂子，隻見馬豔菊煞有介事地道：“他對我不好，他老說我腦子摔壞了。”
金明曉不禁笑起來，馬豔菊的樣子實在像孩童般可愛，嘴裏嘟噥道：“你腦子壞得好啊。”
“你在說什麽？”馬豔菊有些耳尖。
金明曉連忙遮掩過去，“沒什麽，大嫂，這麽晚，睡覺了好不好？我讓大哥給你開門。”
“不要，”馬豔菊執拗地撅著嘴，“你帶我去找宇風，你不是說他和你一起去喝酒的嗎？那他喝醉了沒有？他在哪裏？我好久沒有看到他，我好想他！明曉，我想宇風，想我的宇風！”馬豔菊跺著腳，聲音帶了哭腔，眼睛裏也有淚光盈現。
金明曉心有不忍，他想起客房裏的楊羽傑，或許能當一回宇風，聊以慰藉馬豔菊的思子之情。反正她也經常將他認成宇風。於是，金明曉道：“我帶你去找宇風，但是他喝醉了，睡下了，你不能吵醒他。”
馬豔菊使勁點頭，一一應承金明曉的要求。金明曉領著她來到客房。張媽已經將羽傑吐出的穢物清理幹淨，抱了從羽傑身上換下的髒衣服要去洗，在門口遇見金明曉和馬豔菊，剛要說話，見金明曉使勁朝她使眼色，便住了口。金明曉道：“宇風少爺喝醉了，睡下了吧？”
聽金明曉如此說，張媽立刻會意，她連忙附和道：“宇風少爺喝醉了，睡著了，太太進去的時候要輕手輕腳，別把他吵醒喲！”
看張媽謊話編排得有聲有色，金明曉滿意地點點頭，示意她可以撤了。張媽連忙低頭走掉。馬豔菊聽了張媽的話，立刻噤了聲，一雙眼睛“滴溜溜”瞪著金明曉，金明曉使勁衝她點點頭，她立即躡手躡腳走進客房。柔桑正替羽傑蓋上被子，回身見金明曉和馬豔菊走了進來，吃驚道：“明曉，你怎麽帶大嫂進來了？”
“帶大嫂來看看宇風，宇風喝醉了，大嫂不放心，來看看他。”金明曉謊話說得就跟真的似的。對於金明曉總是配合馬豔菊演戲的招數，柔桑心裏頗不以為然，但她也不好去戳破什麽，畢竟是一個失憶的病人。馬豔菊走到床邊，俯身打量了楊羽傑一番，突然直起身子大哭起來，唬了明曉和柔桑一跳。
“怎麽了？怎麽了？”金明曉湊上前去。
馬豔菊指著楊羽傑的麵孔，小孩子氣地跺著腳，情緒激動，“這不是我們家宇風啊，明曉，你怎麽連自己的侄子都不認識呢？這不是宇風不是宇風啊！”
“他就是宇風啊！”金明曉哄道。
馬豔菊哪裏肯依，執拗地拉住金明曉就往外走，“你帶我去找宇風，我要我的宇風！”
“大嫂，你不要哭也不要鬧，宇風睡著了，你會把他吵醒的。”金明曉好脾氣地哄勸。
柔桑一下來了氣，她厲聲對馬豔菊道：“我看你是腦子摔壞了，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出來，這床上躺著的人明明就是宇風！”
馬豔菊一下愣住了，金明曉也覺得柔桑的語氣惡劣了點，不忍道：“柔桑，你不要嚇著大嫂。”
柔桑撇了撇嘴角，翻了翻白眼。
馬豔菊委屈地抽動著嘴唇，雙肩一聳一聳的，豆大的淚珠從眼眶裏砸落下來。她像個受了長輩訓斥的小女孩，可憐兮兮地對柔桑說道：“你是個壞人，你和東旭一樣說我腦子壞掉，你腦子才壞掉呢，如果是宇風，喝醉了幹嘛不睡自己房間，要來睡客房？”
馬豔菊看似呆傻，說出的話卻又十分在理，金明曉不禁哭笑不得。柔桑卻被激怒了，她冷冷說道：“我實話告訴你吧，你的宇風已經死了，你不要再這樣胡鬧，讓所有人跟著你累，好不好？”柔桑丟下這句話，轉身就出了客房，她為自己的不淡定產生了一些後怕。馬豔菊這樣瘋瘋癲癲的狀態不是很好嗎？難道她要她清醒過來，然後和她清算奪夫之恨嗎？可是她就是看不慣明曉對馬豔菊百依百順的模樣，他何時這樣待過自己？柔桑氣呼呼跑到金東旭房外，敲了房門，金東旭一臉煩躁地來開門。
“怎麽是你？我以為是你大嫂。”金東旭見到柔桑，一臉錯愕。
柔桑踮起腳尖在他唇上狠狠一吻，隨即走掉。金東旭頓時手足無措，而柔桑卻突然有報複的快意。
客房裏，金明曉看馬豔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滿心不忍，一個勁安慰道：“柔桑故意逗你玩的，你不要相信她的話，宇風怎麽會死呢？你自己也說過我的大侄子那麽高，那麽帥，那麽乖巧，他會長命百歲的。”金明曉使勁擠出笑容，那麽高那麽帥那麽乖巧的宇風已然斃命，他眼裏的淚一不小心就會升騰起來。
“可是宇風在哪裏呢？”馬豔菊仰著一張沾滿淚水的麵龐，目光裏滿是期待，金明曉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床上的羽傑就是宇風的謊話。這時這刻，腦子裏突然閃現出白天見到的林家厝內林亦風的形象，那個和宇風長得一模一樣的青年。金明曉靈機一動，拉上馬豔菊就走。
“帶我去哪裏？”馬豔菊問。
“找宇風去。”金明曉幹脆地答。
林亦風正伏案寫教案。他的書桌正對著窗子，窗外新月如鉤，窗內一燈如豆。夜深露涼。他站起身子關窗。關好窗子，他又重新坐下拿起筆。現在已經很少人再用筆寫教案了。體育館內的遊泳教練們大多上網下載教案，稍作修改後大家共享。而他，偏固執得每個教學環節都要自己設計。他是體育館裏最有名氣的遊泳教練，許多家長慕名將孩子送來。按理，他應該抬高自己身價，讓老板漲工資才是，可他清高地不願這麽做，盡管家裏吃穿用度和母親的藥費都是很大的開銷。母親身體不好，長年累月都是藥罐子，幸而林亦風是個孝順的孩子，她的病體才得以拖延至今。
此刻，遊泳課教案寫到一半，林亦風就停了筆，豎起耳朵傾聽隔壁房間的響動。每個夜晚林亦風都不敢睡得太沉，母親的病體隨時都可能拉響警報。今天白天的時候母親在墓園昏倒，要不是那兩個男人見義勇為，後果真不堪設想。想到這裏，林亦風不禁有一陣後怕。在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死在製藥廠的那次爆炸事故裏，他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一夜之間崩塌，是母親拖著病體把他拉拔長大，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失去生命裏唯一的親人。這樣想著，他不禁有些感激白天送母親回家的那兩個男人，可是想到那兩人，他心裏就堵得慌。在那兩個男人眼裏，他不是林亦風，而是另外一個人——宇風。奇特的，另一個人和他一樣，名字裏也有一個“風”字，這不能不說是一樁神奇的緣分。長得像，還同名。那個宇風到底是誰？他現在何處？他對他真的充滿了好奇。依稀記得去父親的墓前吊唁，他被一個年輕女人誤認作宇風，那女人說宇風已經死了。那女人和宇風又是什麽關係。心底裏許多疑問就像迷霧一樣升起來。但是隔壁突然傳來母親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的心猛然一緊。繼而便聽到母親**著喚他：“亦風，亦風……”
林亦風擱下筆，起身飛也似的跑出房間。推開母親房間的門，見母親半仰著身子對著床下的痰盂咳嗽，母親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咳嗽聲像鞭子一鞭一鞭重重敲在林亦風心上。“媽——”林亦風奔上前，扶住母親的身子，輕拍她的背。“媽，我送你上醫院吧！”
母親邊咳邊衝他擺手，逮著咳嗽與咳嗽的間隙，說道：“別浪費錢……”剛說了一句，又重重咳起來。
林亦風心裏難過，都怪自己沒用，賺不了大錢，害母親
看個病都畏手畏腳，果聽母親下一句便說道：“你也老大不小，還沒攢夠老婆本呢！”母親說完這句一陣排山倒海的咳嗽，林亦風隻覺眼前一抹紅色飛入地上的痰盂，再看母親時，母親已癱到床上去，嘴角掛著分明的血跡。林亦風整個人都跳起來，他不由分說背起母親就往屋外跑。
“亦風，你幹嘛？”林母伏在他背上虛弱地問道。
“你都嘔血了，我送你去醫院啊！”林亦風邊回答母親，邊急急走出家門。母親偌大的人在他背上竟輕飄飄的，林亦風不禁心酸。
林母一聽要去醫院，立馬在背上掙紮起來，“亦風，聽媽話，醫院就是個燒錢的爐子，咱去不起。”
“媽！”林亦風停住腳步，大聲喚了母親一句，繼而又放低了聲音道，“就算把房子賣了，我也要幫你看病，媽，是兒子沒用，讓媽媽受苦了。”林亦風的話含滿淒楚，林母也不再爭辯，兀自在他背上抹著淚。感受到肩上的濡濕，林亦風知道母親哭了，隨即安慰道：“媽，你別這樣多愁善感，你不就是想要個兒媳婦嘛，我一定會給你找一個漂亮的，溫柔的，孝順的回來的，你就安心等著做你的婆婆吧！”
母親被他逗笑了，捶了他的肩膀一下，又咳嗽起來。林亦風趕忙加緊腳步走出巷子。夜已深，這條偏僻的巷子口很難打到麵的，林亦風背著母親焦急地在路邊張望，忽見一輛白色夏利從路那端開過來，穩穩停在他旁邊。他本能地背著母親往旁邊躲了躲，私家車是不好給他當麵的使的。車後座下來一男一女，路燈映照出兩人的麵頰。林亦風認出來，男的正是白天送母親回來的人，心下嘀咕，這男人去而複返不會是為了來認親吧！
金明曉和馬豔菊已經迎上前來，一見林亦風，馬豔菊整個人都歡呼雀躍著，她拉著林亦風的衣服，又蹦又跳，“宇風，你這段時間去哪裏了？媽媽找你找得好辛苦啊！你叔叔說你喝醉了，快，快跟媽媽回家睡覺去。咦，你背著這個老太太做什麽？”馬豔菊將目光落在林亦風身後，林母正把頭埋在兒子背上，半睡半醒，奄奄一息，時不時夾雜幾聲咳嗽。
林亦風警惕地盯著眼前行為舉止異於常人的女人，她的穿著打扮看起來出生富貴之家，燙染過的卷發披散在肩頭，原應該精明勢利的麵容卻怪異地天真無邪著。
金明曉立即上前打圓場：“宇風，不，林亦風，你這麽晚背著你母親要去哪裏？”
林亦風緩和了神色道：“我媽今晚上咳血了，我攔不到計程車，你們既然來了，就幫幫我的忙，送我和我媽去醫院吧！”
“醫院？”馬豔菊提高了音調，花容瞬間失色，“我不要去醫院，我不打針！”
“大嫂，宇風在做好事，這個老太太病了，他要送她去醫院，我們一起去好不好？”金明曉好脾氣地詢問馬豔菊。
“宇風在做好事？”馬豔菊歪著頭看看金明曉，u看書.uukshu又看看林亦風，隨即拍起手來，“好耶好耶，去醫院去醫院！”
林亦風和林母上了車後座，馬豔菊執拗地要和林亦風一起坐，金明曉隻好坐到副駕駛座上，透過後視鏡看見車後座上林亦風坐在中間，表情明顯不自在，兩位母親各靠著他一邊肩膀，金明曉心裏歎氣，他隱隱覺得一段離奇的故事正在拉開序幕。這故事開啟之前一定還埋著什麽前因後果的夙緣。
“去醫院，老金。”金明曉對司機說道。今晚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他讓金家的司機開車。平時，他可從不啟用司機，五萬塊錢的夏利還讓專門的司機伺候，一定會笑掉人們的大牙。老金點了點頭，便發動了車子。車子迅速向醫院駛去。一路上，林母伏在林亦風肩頭咳嗽不止，每咳一聲，林亦風都心驚膽戰。母親的病體撐了這麽多年，隻怕是一架陳舊的機器到了該報廢的時候了。想到這個比喻，林亦風連忙惶恐地打斷自己的心緒，懊惱自己盡想些不吉利的事情。而身邊的馬豔菊更令他心生不安，她的雙手正緊緊勾著他的手臂，頭緊靠在他肩上露出孩童的笑容。車子開出不遠，她就酣然睡著，嘴角還流出涎水。這看起來神誌不清的女人口口聲聲自稱是他的媽媽，他真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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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說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臉上，酒吧昏暗的光線中，大家看清楚了來人正是柔桑。
“大嫂吵著要找你，大哥攔不住她，你快回去看看吧！”柔桑緩和了音調，眼睛裏流露淡淡的憂傷。
金明曉愣了許久才木訥地起身。他想起自從他出車禍以來馬豔菊對他悉心照料，無微不至；而馬豔菊摔壞腦子失憶後更是對他依賴得很，他們叔嫂之間的情誼越來越趨近於母子，竟有同病相憐的意味，馬豔菊居多時候是將他當做了宇風，她向他傾訴關於一個母親對死去孩子所有的傷痛和懷念。此時此刻，聽柔桑說馬豔菊在家裏吵著要見他，他趕緊回了魂，沒有和藍鳳凰道別，就衝向門口。
藍鳳凰在他身後“喂喂”了幾聲，懊惱地跺著腳。她把目光落到楊羽傑這個**煩身上，楊羽傑已經醉得東倒西歪，滿臉酡紅，目光飄忽。不料，柔桑一把扶起楊羽傑，對藍鳳凰道：“這個楊秘書，我也一並帶走了。”
楊羽傑斜靠在柔桑身上，步履輕飄地走出“藍家小築”。藍鳳凰錯愕得半天回不過神來，柔桑的力道原來如此之大，這女人真是可怕，背著丈夫**，卻一股子凜然正氣，仿佛什麽醃臢的事情都不曾做過的樣子。藍鳳凰隻能在心裏不樂意，又別無他法。
金明曉站在公路上一邊攔計程車，一邊等待柔桑。見柔桑扶著醉得七葷八素的楊羽傑走到跟前，他道：“你怎麽把羽傑也帶來了？”
“他這個樣子，你放心讓他一個人？”柔桑輕描淡寫地說著。她當然不會告訴金明曉賴冰兒給她發來威脅的短信，如果讓羽傑離開了這座城市，那麽她和金東旭**的照片立馬就會呈送到金明曉跟前。現在她不想破壞目前的安穩局麵。她隻想這樣和她的東旭好好生活在金家，在同一個屋簷下相安無事地過日子，於是，她隻能受製於賴冰兒。不讓羽傑離開這座城市最好的方法，當然是將他接到金家，讓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過活，她才能時時刻刻盯著他，替不能行走的賴冰兒將他看牢。金明曉當然無法知道妻子心裏的算盤，他隻是訝異於柔桑的大度和通情達理，感激地道：“你是想把他……”
“接到金家，和我們一起住一段日子。”一輛計程車從遠處駛來，停在他們身邊，柔桑快速地將楊羽傑扶上了車，金明曉會心一笑也上了車。車子很快將三人送往金家大宅。
到了金家，金明曉和葉柔桑先將醉得一塌糊塗的楊羽傑安置到客房去，誰知楊羽傑在車上呼呼酣睡，一沾到床就吐得昏天黑地。柔桑連忙喊來傭人清理房間，並對金明曉道：“你先去看看大嫂吧，她又哭又鬧地找你，大哥都招架不住了。”
“那羽傑這裏……”金明曉擔憂地看著狼狽不堪的羽傑。
柔桑擺擺手，“交給我和張媽，這是小事。”說著，就將金明曉推出了客房。站在客房外，看著忙碌的柔桑，金明曉有一瞬的失神。這些日子以來，他總覺得柔桑變了，熱忱了，俗氣了，不再像從前那樣專注地做著清高的藝術家。雖然理性告訴他這是好事，可是他心底裏還是有一股怪異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定是自己出了趟車禍，鬼門關走了一遭，人也變得患得患失，唏噓不已了。金明曉自嘲地笑笑，轉身去尋馬豔菊和金東旭。
走到兄嫂的房間門口，正好看見二人從房內拉拉扯扯地走出來。“你們這麽晚還要去哪裏？”金明曉蹙著眉問。
一看見金明曉，金東旭仿佛看到了救星。現在整個金家，馬豔菊最聽金明曉的話。“二弟，你回來就好了，趕緊勸勸你大嫂。”金東旭忙不迭地說，仿佛扔一個燙手山芋似的將馬豔菊推到金明曉跟前去。
馬豔菊見到金明曉，不用金東旭推拉，早已歡呼雀躍地迎上前去，她像一個天真的孩童拉住金明曉的手，整張臉都神采飛揚的，一疊連聲地說道：“明曉，你回來啦？你剛剛去哪裏了？是不是和我們宇風上街玩去了？告訴我你們今天去哪兒玩啦？”
金明曉看著孩童一樣半呆半傻的馬豔菊，心下淒然，因為喝了酒，他的興致也在一**便能high起來的狀態。他像大哥哥哄小妹妹般，拍拍馬豔菊的手道：“今晚啊，我和宇風去喝酒了。”
“喝酒？”馬豔菊的聲音尖細起來，她繞著金明曉轉了個圈，鼻子在他身上聞了個遍，瞪大眼睛道，“真的哎，我們宇風和二叔去喝酒了哎！”
金東旭不耐地站在一邊看叔嫂二人幼稚至極的遊戲。馬豔菊回身瞪了他一眼，很有些憤憤然，道：“你看你起先跟我說什麽來著，你說宇風已經死了，沒見過做父親的像你這麽惡毒，居然詛咒自己的兒子。我說我們宇風怎麽可能死呢？他那麽高，那麽帥，那麽聰明，老天爺怎麽會讓這麽好的孩子死呢？我跟你說我們宇風沒死的時候，你還說我腦子壞了，原來是你的腦子壞掉了！”馬豔菊戳了金東旭的額頭一下，哈哈大笑起來，又蹦又跳的。金東旭的麵色難堪到了極點。他嫌惡地一甩手徑自回房間睡覺去。
“哥……”金明曉張了張口，見房門已經緊閉，隻好無奈地聳聳肩。他想去敲門，馬豔菊一下製止了他。她壓低聲音湊到金明曉耳邊，神秘地說道：“別理他，他是個壞人！”
金明曉眉毛挑了挑，哭笑不得地看著嫂子，隻見馬豔菊煞有介事地道：“他對我不好，他老說我腦子摔壞了。”
金明曉不禁笑起來，馬豔菊的樣子實在像孩童般可愛，嘴裏嘟噥道：“你腦子壞得好啊。”
“你在說什麽？”馬豔菊有些耳尖。
金明曉連忙遮掩過去，“沒什麽，大嫂，這麽晚，睡覺了好不好？我讓大哥給你開門。”
“不要，”馬豔菊執拗地撅著嘴，“你帶我去找宇風，你不是說他和你一起去喝酒的嗎？那他喝醉了沒有？他在哪裏？我好久沒有看到他，我好想他！明曉，我想宇風，想我的宇風！”馬豔菊跺著腳，聲音帶了哭腔，眼睛裏也有淚光盈現。
金明曉心有不忍，他想起客房裏的楊羽傑，或許能當一回宇風，聊以慰藉馬豔菊的思子之情。反正她也經常將他認成宇風。於是，金明曉道：“我帶你去找宇風，但是他喝醉了，睡下了，你不能吵醒他。”
馬豔菊使勁點頭，一一應承金明曉的要求。金明曉領著她來到客房。張媽已經將羽傑吐出的穢物清理幹淨，抱了從羽傑身上換下的髒衣服要去洗，在門口遇見金明曉和馬豔菊，剛要說話，見金明曉使勁朝她使眼色，便住了口。金明曉道：“宇風少爺喝醉了，睡下了吧？”
聽金明曉如此說，張媽立刻會意，她連忙附和道：“宇風少爺喝醉了，睡著了，太太進去的時候要輕手輕腳，別把他吵醒喲！”
看張媽謊話編排得有聲有色，金明曉滿意地點點頭，示意她可以撤了。張媽連忙低頭走掉。馬豔菊聽了張媽的話，立刻噤了聲，一雙眼睛“滴溜溜”瞪著金明曉，金明曉使勁衝她點點頭，她立即躡手躡腳走進客房。柔桑正替羽傑蓋上被子，回身見金明曉和馬豔菊走了進來，吃驚道：“明曉，你怎麽帶大嫂進來了？”
“帶大嫂來看看宇風，宇風喝醉了，大嫂不放心，來看看他。”金明曉謊話說得就跟真的似的。對於金明曉總是配合馬豔菊演戲的招數，柔桑心裏頗不以為然，但她也不好去戳破什麽，畢竟是一個失憶的病人。馬豔菊走到床邊，俯身打量了楊羽傑一番，突然直起身子大哭起來，唬了明曉和柔桑一跳。
“怎麽了？怎麽了？”金明曉湊上前去。
馬豔菊指著楊羽傑的麵孔，小孩子氣地跺著腳，情緒激動，“這不是我們家宇風啊，明曉，你怎麽連自己的侄子都不認識呢？這不是宇風不是宇風啊！”
“他就是宇風啊！”金明曉哄道。
馬豔菊哪裏肯依，執拗地拉住金明曉就往外走，“你帶我去找宇風，我要我的宇風！”
“大嫂，你不要哭也不要鬧，宇風睡著了，你會把他吵醒的。”金明曉好脾氣地哄勸。
柔桑一下來了氣，她厲聲對馬豔菊道：“我看你是腦子摔壞了，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出來，這床上躺著的人明明就是宇風！”
馬豔菊一下愣住了，金明曉也覺得柔桑的語氣惡劣了點，不忍道：“柔桑，你不要嚇著大嫂。”
柔桑撇了撇嘴角，翻了翻白眼。
馬豔菊委屈地抽動著嘴唇，雙肩一聳一聳的，豆大的淚珠從眼眶裏砸落下來。她像個受了長輩訓斥的小女孩，可憐兮兮地對柔桑說道：“你是個壞人，你和東旭一樣說我腦子壞掉，你腦子才壞掉呢，如果是宇風，喝醉了幹嘛不睡自己房間，要來睡客房？”
馬豔菊看似呆傻，說出的話卻又十分在理，金明曉不禁哭笑不得。柔桑卻被激怒了，她冷冷說道：“我實話告訴你吧，你的宇風已經死了，你不要再這樣胡鬧，讓所有人跟著你累，好不好？”柔桑丟下這句話，轉身就出了客房，她為自己的不淡定產生了一些後怕。馬豔菊這樣瘋瘋癲癲的狀態不是很好嗎？難道她要她清醒過來，然後和她清算奪夫之恨嗎？可是她就是看不慣明曉對馬豔菊百依百順的模樣，他何時這樣待過自己？柔桑氣呼呼跑到金東旭房外，敲了房門，金東旭一臉煩躁地來開門。
“怎麽是你？我以為是你大嫂。”金東旭見到柔桑，一臉錯愕。
柔桑踮起腳尖在他唇上狠狠一吻，隨即走掉。金東旭頓時手足無措，而柔桑卻突然有報複的快意。
客房裏，金明曉看馬豔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滿心不忍，一個勁安慰道：“柔桑故意逗你玩的，你不要相信她的話，宇風怎麽會死呢？你自己也說過我的大侄子那麽高，那麽帥，那麽乖巧，他會長命百歲的。”金明曉使勁擠出笑容，那麽高那麽帥那麽乖巧的宇風已然斃命，他眼裏的淚一不小心就會升騰起來。
“可是宇風在哪裏呢？”馬豔菊仰著一張沾滿淚水的麵龐，目光裏滿是期待，金明曉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床上的羽傑就是宇風的謊話。這時這刻，腦子裏突然閃現出白天見到的林家厝內林亦風的形象，那個和宇風長得一模一樣的青年。金明曉靈機一動，拉上馬豔菊就走。
“帶我去哪裏？”馬豔菊問。
“找宇風去。”金明曉幹脆地答。
林亦風正伏案寫教案。他的書桌正對著窗子，窗外新月如鉤，窗內一燈如豆。夜深露涼。他站起身子關窗。關好窗子，他又重新坐下拿起筆。現在已經很少人再用筆寫教案了。體育館內的遊泳教練們大多上網下載教案，稍作修改後大家共享。而他，偏固執得每個教學環節都要自己設計。他是體育館裏最有名氣的遊泳教練，許多家長慕名將孩子送來。按理，他應該抬高自己身價，讓老板漲工資才是，可他清高地不願這麽做，盡管家裏吃穿用度和母親的藥費都是很大的開銷。母親身體不好，長年累月都是藥罐子，幸而林亦風是個孝順的孩子，她的病體才得以拖延至今。
此刻，遊泳課教案寫到一半，林亦風就停了筆，豎起耳朵傾聽隔壁房間的響動。每個夜晚林亦風都不敢睡得太沉，母親的病體隨時都可能拉響警報。今天白天的時候母親在墓園昏倒，要不是那兩個男人見義勇為，後果真不堪設想。想到這裏，林亦風不禁有一陣後怕。在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死在製藥廠的那次爆炸事故裏，他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一夜之間崩塌，是母親拖著病體把他拉拔長大，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失去生命裏唯一的親人。這樣想著，他不禁有些感激白天送母親回家的那兩個男人，可是想到那兩人，他心裏就堵得慌。在那兩個男人眼裏，他不是林亦風，而是另外一個人——宇風。奇特的，另一個人和他一樣，名字裏也有一個“風”字，這不能不說是一樁神奇的緣分。長得像，還同名。那個宇風到底是誰？他現在何處？他對他真的充滿了好奇。依稀記得去父親的墓前吊唁，他被一個年輕女人誤認作宇風，那女人說宇風已經死了。那女人和宇風又是什麽關係。心底裏許多疑問就像迷霧一樣升起來。但是隔壁突然傳來母親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的心猛然一緊。繼而便聽到母親**著喚他：“亦風，亦風……”
林亦風擱下筆，起身飛也似的跑出房間。推開母親房間的門，見母親半仰著身子對著床下的痰盂咳嗽，母親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咳嗽聲像鞭子一鞭一鞭重重敲在林亦風心上。“媽——”林亦風奔上前，扶住母親的身子，輕拍她的背。“媽，我送你上醫院吧！”
母親邊咳邊衝他擺手，逮著咳嗽與咳嗽的間隙，說道：“別浪費錢……”剛說了一句，又重重咳起來。
林亦風心裏難過，都怪自己沒用，賺不了大錢，害母親
看個病都畏手畏腳，果聽母親下一句便說道：“你也老大不小，還沒攢夠老婆本呢！”母親說完這句一陣排山倒海的咳嗽，林亦風隻覺眼前一抹紅色飛入地上的痰盂，再看母親時，母親已癱到床上去，嘴角掛著分明的血跡。林亦風整個人都跳起來，他不由分說背起母親就往屋外跑。
“亦風，你幹嘛？”林母伏在他背上虛弱地問道。
“你都嘔血了，我送你去醫院啊！”林亦風邊回答母親，邊急急走出家門。母親偌大的人在他背上竟輕飄飄的，林亦風不禁心酸。
林母一聽要去醫院，立馬在背上掙紮起來，“亦風，聽媽話，醫院就是個燒錢的爐子，咱去不起。”
“媽！”林亦風停住腳步，大聲喚了母親一句，繼而又放低了聲音道，“就算把房子賣了，我也要幫你看病，媽，是兒子沒用，讓媽媽受苦了。”林亦風的話含滿淒楚，林母也不再爭辯，兀自在他背上抹著淚。感受到肩上的濡濕，林亦風知道母親哭了，隨即安慰道：“媽，你別這樣多愁善感，你不就是想要個兒媳婦嘛，我一定會給你找一個漂亮的，溫柔的，孝順的回來的，你就安心等著做你的婆婆吧！”
母親被他逗笑了，捶了他的肩膀一下，又咳嗽起來。林亦風趕忙加緊腳步走出巷子。夜已深，這條偏僻的巷子口很難打到麵的，林亦風背著母親焦急地在路邊張望，忽見一輛白色夏利從路那端開過來，穩穩停在他旁邊。他本能地背著母親往旁邊躲了躲，私家車是不好給他當麵的使的。車後座下來一男一女，路燈映照出兩人的麵頰。林亦風認出來，男的正是白天送母親回來的人，心下嘀咕，這男人去而複返不會是為了來認親吧！
金明曉和馬豔菊已經迎上前來，一見林亦風，馬豔菊整個人都歡呼雀躍著，她拉著林亦風的衣服，又蹦又跳，“宇風，你這段時間去哪裏了？媽媽找你找得好辛苦啊！你叔叔說你喝醉了，快，快跟媽媽回家睡覺去。咦，你背著這個老太太做什麽？”馬豔菊將目光落在林亦風身後，林母正把頭埋在兒子背上，半睡半醒，奄奄一息，時不時夾雜幾聲咳嗽。
林亦風警惕地盯著眼前行為舉止異於常人的女人，她的穿著打扮看起來出生富貴之家，燙染過的卷發披散在肩頭，原應該精明勢利的麵容卻怪異地天真無邪著。
金明曉立即上前打圓場：“宇風，不，林亦風，你這麽晚背著你母親要去哪裏？”
林亦風緩和了神色道：“我媽今晚上咳血了，我攔不到計程車，你們既然來了，就幫幫我的忙，送我和我媽去醫院吧！”
“醫院？”馬豔菊提高了音調，花容瞬間失色，“我不要去醫院，我不打針！”
“大嫂，宇風在做好事，這個老太太病了，他要送她去醫院，我們一起去好不好？”金明曉好脾氣地詢問馬豔菊。
“宇風在做好事？”馬豔菊歪著頭看看金明曉，u看書.uukshu又看看林亦風，隨即拍起手來，“好耶好耶，去醫院去醫院！”
林亦風和林母上了車後座，馬豔菊執拗地要和林亦風一起坐，金明曉隻好坐到副駕駛座上，透過後視鏡看見車後座上林亦風坐在中間，表情明顯不自在，兩位母親各靠著他一邊肩膀，金明曉心裏歎氣，他隱隱覺得一段離奇的故事正在拉開序幕。這故事開啟之前一定還埋著什麽前因後果的夙緣。
“去醫院，老金。”金明曉對司機說道。今晚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他讓金家的司機開車。平時，他可從不啟用司機，五萬塊錢的夏利還讓專門的司機伺候，一定會笑掉人們的大牙。老金點了點頭，便發動了車子。車子迅速向醫院駛去。一路上，林母伏在林亦風肩頭咳嗽不止，每咳一聲，林亦風都心驚膽戰。母親的病體撐了這麽多年，隻怕是一架陳舊的機器到了該報廢的時候了。想到這個比喻，林亦風連忙惶恐地打斷自己的心緒，懊惱自己盡想些不吉利的事情。而身邊的馬豔菊更令他心生不安，她的雙手正緊緊勾著他的手臂，頭緊靠在他肩上露出孩童的笑容。車子開出不遠，她就酣然睡著，嘴角還流出涎水。這看起來神誌不清的女人口口聲聲自稱是他的媽媽，他真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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