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麵積不算大,也不算小。


    宋景錚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附近不臨街市,沒有什麽行人,在孟大學士的轎子回府之後,這裏就顯得格外的安靜。


    府門前掛著一排大紅燈籠,卻照不出多大的地兒。


    宋景錚也不知道自己來這裏是做什麽的。他隻是覺得,自己的心中怎麽就有一股子怒意發不出——瞧著倨傲美麗的孟二小姐,居然會使出這種手段?難怪她最近名聲都不好了,生得一副美人樣,內裏卻是醜陋的心腸……


    男人都喜愛美人,但當惱了的時候,這惱恨就格外的強烈,憑空都能翻出好幾倍去。大約是覺得,美人如此,不符合他們心中的期望之類的,這惱恨就重疊了許多層?


    宋景錚從前也很欣賞孟如嫣的美,甚至因此而覺得自卑過……


    他繞著孟府轉了一陣子,正不知做點兒什麽才好時候,突然在一棵大樹下靠著樹幹坐了一個人。這個人雙手抱著一個酒壺,身邊還淩亂地滾著好幾個,將整個人的重量都靠在了樹幹上,雙腿蹬直著放著,顯然格外地頹廢沮喪。


    宋景錚本來心中好奇是誰在這裏喝悶酒,走近了一瞧,卻發現居然是認識的,不禁走到這人身邊蹲了下來,拍了一下這人的肩膀道:“任十一,你怎麽跑到這裏來喝酒來了,而且醉成這幅鳥樣?”


    這個人,正是任家排行十一的任少青。


    宋景錚心頭也鬱悶,見他如今,幹脆也學了任少青的樣子坐了,從任少青懷裏搶過酒壺灌一口。也沒嚐出是什麽滋味,抬眼看了一眼孟府的高牆,問道:“怎麽,是為了孟家的美人兒?受了情傷?”


    任少青搶回酒壺,也灌了一口,問宋景錚道:“你說,她為什麽心就那麽大呢?之前是要進宮。而後是我那九哥。現在又有延平郡王……她難道就不能看看我任少青?”


    “我任少青文的武的也都不差!”


    “當年清河郡主都能看上我三叔父?今天清河郡主不也成了武陽候夫人了?”


    “我任少青根本就不比我三叔差什麽!”


    任少青看起來喝了不少,勉強認出來的人是自己認識的,也不管這人怎麽這個時候到這裏來。隻聽他一問,就將自己的心思一股腦兒都倒了出來。


    宋景錚卻是清醒的。


    “原來任十一你是看上了人家大美人兒了!”他怔了一下,隨即笑著點頭,讚同任少青道:“的確。十一你別的不說,但這一個‘俊’字。就將許多人都比下去了!你那九哥不如你,延平郡王也不如你!”


    任少青喝多了,自然聽不出宋景錚這是在揶揄他,更是因為宋景錚的這一番話而生出了知己之情。一隻手拿著酒壺,一隻手重重地拍打在宋景錚的肩膀上,硬著脖子道:“就是!”


    “他們兩個都不如我!”


    “的確如此!”宋景錚又道:“最近我娘同我說了一句話。我覺得特別有道理……說是這女人生的好看了,難免心思就花在了鏡子上。腦子用的就少了,所以才總是做出蠢事兒來……”


    “你娘的話有道理啊……”


    “……”


    兩個公子哥兒,坐在孟府外樹根下的青石板上,你搶一口我搶一口,一番痛飲暢言。最後,連孟景錚也終於上了頭,醉得不省人事了。


    兩個人醒來的時候,眼睛還模糊著呢,耳朵裏卻聽見了外麵好一通熱鬧,足有十來人在吃席的樣子,笑罵聲,劃拳聲,亂七八糟各種聲音,隔了一道門,轟轟的響。


    兩個公子哥兒一開始還有些蒙,隻覺得頭痛欲裂,聽著外麵的哄鬧聲更是難受的很,隻想犯惡心嘔吐。兩個人喘息了一會兒之後,才突然一個激靈,猛然站起來,相互瞪大了眼睛。


    這是在哪兒?


    兩個人的腿都有些發軟,扶著桌子都有些站不穩。


    這是一間簡陋的小屋子,對麵是一張足夠擠著睡上五六個人的土炕,炕上的席子還破了幾個洞,有的用步給補上了,有的還沒有補,一不小心就能紮到人;炕邊上是一張看不出原來什麽顏色的方桌,方桌四麵有兩把舊舊的高背椅,幾條扭曲難看的長條凳。桌上有一個大茶壺,幾個粗瓷的茶盅子。


    他們兩個人扶著的就是這個方桌。


    回頭看看,他們跳起來的地方,也是一張和對麵差不離的土炕破席,隻是破洞的位置有些不一樣……他們二人,顯然之前就躺在這破席上。


    任少青畢竟是常年習武的。他醉得厲害,卻比宋景錚冷靜的要快些,在擺出一個防禦的架勢之後,發現自己衣衫尚算完好,手腳也沒有被綁縛之後,就長籲一口氣,扶著桌子又慢慢做回炕上。


    宋景錚還一臉青白,搖搖晃晃地站在那裏。他甩了甩腦袋,看清楚了他們的處境,恐懼一下子湧上來,身體本來就不聽使喚,這麽一來就更是哆嗦不穩了。。


    “任十一,你知道這是什麽地兒嗎?”宋景錚問任少青道。


    他突然想起來,他有一個劉表哥,就在不久之前,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難道……


    宋景錚越是冷靜,就越是害怕。


    任少青比宋景錚強的多了。


    他正要對宋景錚說“靜觀其變”,但外麵的人似乎是察覺到他們二人醒了,猛的一下推開了單薄的木門。轟然的說話聲夾雜著酒菜的濃重的味兒一股腦兒湧了進來,又讓兩人的腦袋炸了幾炸。


    “大哥!他們醒了!”推門的人是個瘦小的漢子,回頭朝著熱鬧處呼喊道。


    “大哥,怎麽將人給弄這裏來了?以我說,拿了他們的錢袋子扒了他們的衣服首飾走人不就成了嗎?幹嘛費勁要將人給弄回來!給兩位公子留了裏衣,這大夏天的,睡外麵還涼快呢!也丟不了多少人!”


    “你那是搶劫!是犯法的,沒個出息!”


    正在任少青和宋景錚都下意識地查看自己有沒有少什麽的時候,隨著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一個個子不高但卻滿身鼓起的肌肉,一看就格外壯實的人擠了過來,踢了那瘦子一腳,走進屋裏,朝著警惕的宋景錚和任少青二人笑道:“兩位公子,休息的可還好?”


    “兄弟們這裏條件簡陋,隻能請兩位公子多擔待了。”


    “哦,對了,忘了介紹一下,鄙人姓付,被兄弟們稱為付頭兒,兩位喊我斧頭也成,方便,好記。”


    這位付斧頭想要努力笑的和藹有禮,但一臉橫肉怎麽看都是更加的猙獰,讓人心裏發寒。


    “付頭有禮,在下任少青。”


    宋景錚說不出話,任少青勉強鎮定出聲,拱手抱拳道:“多謝付頭看顧我們兄弟二人,不至於讓我們兄弟二人醉臥路邊。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望付頭笑納。”


    他剛才摸了一下,他身上的錢袋子還在,裏麵的銀子似乎也沒少什麽。此時,他一邊說話,一邊講錢袋子整個都摘下來,放在了麵前的桌麵上。


    他身上統共也就幾十兩銀子。


    眼下情況不明,還是早點兒離開這裏為要。這點兒銀子,就當時破財消災了。


    任少青很想的開。


    宋景錚見狀,也大著膽子摘了自己的錢袋子,放在了桌麵上。隻是,他大拇指上的金戒指怎麽都有些顯眼,當即惹了多麵圍過來的好幾個光著膀子的莽漢們的目光,付頭也不例外,朝著宋景錚的手指多瞧了幾眼。


    宋景錚心裏一橫,哆哆嗦嗦地褪下了戒指,也放在了桌麵上。


    此時他心中很是慶幸,他今日出門是喝悶酒而非赴宴,並沒有帶太多的首飾,又盤算著,自己頭上還有一根金簪子,腰裏還有……


    “兩位公子這是作甚。”


    付頭走近,一把抓過宋景錚的手將那金戒指給宋景錚粗蠻地重新戴回去,又抓起兩個錢袋子顛了顛,笑容滿麵地道:“這些銀子,就算是我們兄弟照顧兩位的辛苦費了。想來兩位公子也不差這些小錢,是不是?”


    “應該的應該的,給弟兄們吃酒。”任少青忙應酬道:“這大夏天的,石板涼露水重,uu看書 ..om真在外麵躺一夜,我們兩兄弟非病倒不可。多虧著大家,才免了我們倆受這個罪。”


    “公子哥兒就是嬌氣啊,我們夏天誰不是躺外麵的?”有別的大漢開口說道。


    那付頭回頭凶狠地瞪了說話之人一眼,口中責罵一句“怎麽說話呢”,一邊從一個錢袋子中摸出一錠約五兩的銀子拋給了那人,吩咐道:“去,新整一桌酒菜來,給兩位公子墊吧墊吧肚子。另外,找個冰盆來,沒見這屋裏熱的很,讓兩位公子都出汗了嗎?”


    又罵其他道:“你們一個個的,圍著這裏幹什麽,專門擋風啊!滾到一邊,喝你們的酒去!”


    付頭這麽一罵,統共十來個粗鄙漢子,都一窩蜂地散開了,隻剩最開始開門的瘦子守在了門口。


    “坐,兩位公子請坐。”那付頭對著二人又換上了笑臉,熱情地請了他們圍著座子坐下,又給他們倒了茶壺裏的涼茶,道:“條件不好,兩位將就一下,能漱漱口也是好的。”(未完待續)r655


    ...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花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妹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妹姒並收藏花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