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黯淡,蒼穹泛著陰沉沉的青灰色。


    故而,樹影並不清晰,卻顯得無比沉重。而這些高官貴族子弟的衣裳,卻依然明豔豔地,將天上地陰鬱遮了大半。


    夏湘倚在廊廡下,半眯著眼,望向天空。


    隱隱有些乏了、困了,眼前的天空也漸漸模糊。她打了個盹兒,嚇了一跳,連忙甩甩小腦瓜兒,努力讓自己保持十足地清醒。


    她又閉著眼揉揉眉心,深吸了口氣,又長舒了口氣,這才慢慢睜開眼。


    卻傻眼了!


    杜廣正站在夏湘麵前,目光不錯地打量著夏湘,忍俊不禁。


    夏湘剛要走,杜廣卻開口了:“你是哪位大人家裏的?怎從沒見過?姑娘們都在那邊兒玩兒,你怎麽不去?”


    竟然你自己送上門兒了!


    眯成狐狸眼,換上狐狸臉,夏湘坦然笑著:“我是禦史大人夏安的女兒,夏湘!”


    不要太害怕哦!夏湘依然笑著,杜廣卻笑不出了!


    這就是自己那個傳說中未過門的妻子?那個四年前變得癡傻成了啞巴,四年後的某一天,忽然開口說話,且多出一顆七竅玲瓏心,蕙質蘭心的夏湘?


    原來,竟不是個癡傻醜八怪!


    她站起身,湊近杜廣的臉,陰陽怪氣地低聲笑道:“你心裏一定在想,夏湘不是個癡傻啞巴醜八怪嗎?怎麽忽然開口說話,變了個樣子?”夏湘忽然瞪圓了眼,凶神惡煞地說了句:“總有一日,我還會變成癡傻啞巴醜八怪!”


    杜廣總歸是個八歲的孩子,再如何心神堅韌,卻還是被嚇得後退好幾步,臉上顏色變了幾變,險些坐到地上去。


    對杜廣的反應,夏湘很滿意。


    然而,這一幕被夏姝瞧見了,她離得遠,聽不太真切,忍不住朝這邊走來。正此時,有管事來吩咐丫鬟們帶著各位小姐去花室。夏姝、夏湘並著一眾小姐丫鬟都隨著管事去了花室。


    幾位小爺不願參合這些賞花鬥豔的熱鬧,依然呆在後院兒聊天、下棋。


    丫鬟小姐們去了花室,後院兒隻剩兩個媽媽並著幾位小爺。李毅、杜廣與旁人又相隔甚遠,坐在偏遠的一個亭子裏下棋。寧王世子李毅年長杜廣兩歲,比杜廣更加沉穩些,可饒是如此,也還是忍不住了!


    “那丫頭是誰家的?你可問出來了?”李毅搖著扇子,湊到杜廣跟前,急匆匆地追問著。


    方才,他便注意到杜廣的神色不對,好像受了驚嚇似的,下棋的時候也沒了心思,一顆棋子捏在手裏猶豫半晌,也不見落下。細一打量,竟是在發呆。


    原本就好奇的李毅,見後院兒空了,立時湊過來詢問。


    杜廣微微一愣,手上的棋子“啪嗒”一聲掉落到棋盤上,彈了兩下,順勢落到地上,與腳下青磚一觸即飛,連著發出幾聲悶響,久久也未落定。


    正像杜廣慌亂的心,砰砰跳個不停。


    望著杜廣煞白的臉色,李毅有些緊張:“你怎麽了?這樣慌張!”


    杜廣搖搖頭,俯身撿起地上的棋子,訥訥地回答著李毅先前的問題:“那丫頭……什麽也沒說!”


    李毅懷疑地搖搖頭:“半個字也沒說?”


    “沒……沒說。”杜廣白著臉,將手中的棋子胡亂放了個位置,急不可待地說道:“下棋,下棋,該你了!”


    李毅可不那麽好糊弄,他嘿嘿一笑,拉著杜廣的手站起身,覷著管事、老媽子和其餘幾個小爺,偷偷摸摸朝花室的方向溜去。


    京都哪位小爺最俊美?李毅!京都哪位小爺最能作死?依然還是李毅!京都哪位小爺能文能武,沒跑兒了,還是李毅!


    若不是杜廣與夏湘有婚約,杜廣站在這樣一位俊美少年身邊,怎麽會入了夏姝的眼?夏姝,不過是想得到一些原本屬於夏湘的東西。


    李毅擅長作死,且一貫自由發揮,不分場合不分地點。所以,他狐疑地望著杜廣,露出一個紈絝子弟特有的笑容,笑罵道:“你小子!學會跟我藏心眼兒了!我便親眼去瞅瞅,這丫頭是誰家的丫頭,又怎麽把咱們二爺嚇成這個樣子!”


    如此一說,杜廣瞬間紅了臉,扯著李毅的袖子央求著:“別鬧了,讓母親知道,又要挨打了!”


    “挨打?你母親可舍不得打我!”


    “舍不得打你,可舍得打我啊!”杜廣都要急哭了!


    李毅回過頭,嘿嘿笑著:“既然……咱們二爺怕成這樣,就告訴我罷,那丫頭是誰家的?她又跟你說了什麽?”


    “好好好,我說我說!”杜廣拉住李毅,深吸了口氣:“那丫頭……是禦史大夫夏安的女兒,夏湘!”


    “什麽?”李毅瞪圓了眼睛,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就是你那個未過門的癡傻啞巴妻?”


    然片刻之後,他便笑不出來了,望著杜廣的眼睛確認著:“當真?”


    “騙你作甚?”杜廣翻個白眼兒。


    李毅似笑非笑,酸溜溜地說道:“你小子果然是個有福氣滴!”


    “福氣?”杜廣打了個冷顫,uu看書 ww..cm 幽幽地說道:“那丫頭,便是個天仙又如何?怪嚇人的,我可不娶,打死我也不娶,若父親母親逼著我娶,我便離了這家,說死不從!”


    兩人慢慢走著,腳下青草十分柔軟,踩在馬靴下好似鋪了幾層的氍毹,舒服極了。


    “嚇人?哪裏嚇人了?我怎沒看出來?”李毅促狹地盯著杜廣,覺得這個動不動就臉紅,卻整日嚷嚷要上戰場的二爺很有些意思。


    杜廣神秘兮兮地瞧了瞧四周,趴在李毅耳邊嘀咕道:“她說,總有一日,她還會變成癡傻啞巴醜八怪!她說話的樣子十分嚇人,還能猜透我心裏都想了些什麽!”


    杜廣又打了個冷顫,心有餘悸地說道:“那丫頭是個小怪物,最好離她遠些,不定哪天瘋病犯了,可能拎起菜刀就敢砍人!”


    李毅哈哈大笑:“你小子什麽時候變得這樣膽小了?被個丫頭片子嚇成這個德性!還嚷嚷著要當大將軍呢,就這膽子,沒上戰場腿兒就軟了罷?”


    “這不一樣!”杜廣抿著嘴,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堅毅:“戰場是戰場,丫頭是丫頭!”


    李毅止不住地笑,越笑越放肆,直到觸及杜廣認真肅穆的眼神,這才漸漸放下音量,忍著笑,捂住了嘴巴。


    “總之,一定要去瞧瞧,否則,我會睡不著覺滴!”李毅加快了步子,依然是往花室去了。杜廣阻攔不成,沒有法子,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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