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吱吱天真無邪卻是發自肺腑的感歎,悠悠伸手摸摸她的臉頰,人竟是淡淡的,懶散的,提不起勁。


    “姐姐,你開心一點嘛!”吱吱挽著她的胳膊,將頭擱在悠悠肩窩子上撒嬌。


    “好,開心一點。”悠悠無奈地隨她拉著走到河邊坐下。河麵上波光粼粼,許多荷花燈一閃一閃的燃著,粉色、白色輝映著燈火的橘紅色,鮮明醒目,妖嬈多姿。


    “姐姐,我們許個願吧!”吱吱盯著滿河的荷花燈,眼睛灼灼地亮著。


    悠悠拗不過,便跪起身子,雙掌合十,閉眼許願。吱吱笑意盎然地跟隨她。閉上眼睛的這一刻,悠悠才發現她所能許下祝願的無非是趙士程和修儒。夫君與孩子,可不就是一個女人的全部嗎?睜開眼睛,看著河麵上那些緩緩漂移的荷花燈,悠悠眼底便有潮濕的霧氣升騰起來。吱吱也已經許完願,見悠悠如此,忙慌亂地替她擦淚,嘴裏嘟噥道:“好端端許個願,怎麽就傷起心來了呢?”


    悠悠欲言又止,吱吱率性簡單,哪裏懂她的複雜婉轉?二人正對著河麵發呆,忽見一盞許願燈從麵前飄過,長長的紙罩裏散發出燭火的紅光,隨著夏的夜風一點一點升到高空。悠悠和吱吱起身仰著頭看那盞許願燈越升越高,十分神往,忽聽耳邊傳來嚶嚶的哭聲,二人朝著哭聲狐疑地調去視線,隻見河邊的石子灘上跪著一個書童打扮的白衫少年,正用袖子揩著眼淚,雖然看不清正臉,但是身形有些眼熟。悠悠和吱吱互視一眼,便向那哭泣的白衫少年走去。


    白衫少年聽見有腳步聲走近,便起身看過來,隻見銀潔清靈的月光中,兩個文秀的公子翩翩走來,便止了哭聲,啜泣地站著。


    “雨墨!”悠悠和吱吱走近了,看清了白衫少年,異口同聲驚呼道。


    雨墨也認出了悠悠和吱吱,忙喜極而泣,“小夫人,吱吱!”


    “雨墨,你怎麽一個人站在這裏哭泣?”悠悠問道。


    “小夫人,我來放盞許願燈祈福。”雨墨抽抽噎噎的。


    “是替大夫人祈福嗎?讓她早點去到往生極樂。”吱吱快人快語。


    “你們已經知道大夫人的事情了?”雨墨吃驚。


    悠悠點頭:“知道她已經去了。”


    雨墨搖頭,“我不是來替大夫人祈福,我是來替公子祈福的。”


    悠悠一怔,隨即木訥地問道:“公子還好嗎?”


    “這些日子操辦大夫人喪事,原就是強撐著的,這不,今天一發喪,公子就病倒了,一直昏迷未醒,嘴裏喃喃地說著胡話。”


    悠悠的心猛地一緊,吱吱已經抓住雨墨的手臂,躁動起來,帶著哭腔道:“公子病了,那看大夫了嗎?吃藥了嗎?醒過來沒?”


    雨墨被她搖得頭暈,他使勁掙脫她,愁眉苦臉道:“大夫看了,藥也吃了,但是就是昏迷著,嘴裏喃喃囈語,老夫人也急病了,修儒公子那麽小,也要人照顧,整個趙府都人心惶惶的。”


    悠悠擰了眉,“那三夫人呢?”


    “三夫人倒是盡心盡力照顧著公子,今天這盞許願燈就是三夫人來叫我放的,隻是……”


    “隻是什麽?你快說啊!”見雨墨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吱吱急脾氣地追問道。


    “公子在睡夢中除了喚大夫人的名字之外,還喚了小夫人的名字,三夫人有些不高興,原本伺候在公子床前的,聽到公子喚小夫人的名字,她就離開婉心閣,徑自回如意軒去了。”


    聽到雨墨的話,悠悠心裏一顫,止不住地悲喜交加。眼睛一時間水霧流動,雨墨和吱吱都含著熱切的目光殷勤地看著她。悠悠唇邊含了一絲笑意,道:“雨墨,你且回去,好好照顧公子,公子有趙府上下照顧著,總是無礙的。”


    “可是姐姐,公子喚你的名字……”吱吱還是想勸悠悠去看望趙士程,悠悠卻道:“大夫人剛剛辭世,公子與她情誼篤深,病一場也是正常的,時日久了,自然也就好了。”說著,便轉身悶頭而走。


    吱吱看著悠悠倔強的背影,便轉頭對雨墨道:“雨墨,我們住在悅來客棧裏,白天在城裏十字路口擺攤賣字,如果公子很不好,你就來找我和姐姐,公子既然在夢裏喊著姐姐的名字,就是惦念姐姐,大夫人走了,也隻有姐姐能安慰公子的心了。”


    “我知道。”雨墨依依不舍。


    吱吱卻不能和他多道別,快步追悠悠而去。


    接連幾日,悠悠如常去十字路口擺攤賣文,隻是吱吱發現她的嘴角總有一絲甜蜜的笑容浮現。吱吱知道那是因為雨墨提及公子在病中還喚著她名字的緣故。吱吱心裏不是不羨慕的。她一直渴望雨墨能來客棧找她們,告訴她們公子的病體沒有絲毫起色,那樣她就可以遊說悠悠去看望公子,她也可以一並見到公子了。她對公子原也沒有多想,就是盼著能日日見到他,永遠守護他,這樣她就知足了,可是現在這個美好的願望已經被自己搞砸了。


    “吱吱,你研磨專心點,墨水都濺出來了!”


    乍然聽到悠悠的嗬斥聲,吱吱這才回了魂。十字路口,人流熙來攘往,她們的寫字攤位不過是一張鋪了桌布的小方桌。此刻,悠悠正在替一個老婦人給遠方的兒子寫信,信才寫到一半,吱吱研的磨就飛出一滴濺在了信紙上。被悠悠一喊,吱吱立時嚇了一跳,趕緊放下墨棒,給悠悠重新換了一張信紙。坐在悠悠對麵的老婦人看吱吱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笑著對悠悠道:“先生,我看你這位弟弟恐怕是思春了,你得趕緊給他定門親事才是。”


    悠悠拿眼橫了吱吱一下,見她身著男裳卻麵紅耳赤一副女兒家的嬌態,煞是可愛,故意笑著應和老婦人,“正是呢,也到了該婚娶的年齡,這位大嬸你家裏可有什麽閨女,能否介紹給我這弟弟?”


    吱吱見悠悠取笑她,更加羞赧得臉紅脖子粗,嗔怪道:“姐姐——”


    這一聲喚驚嚇了悠悠,悠悠對麵的老婦人也奇怪地瞧著她,吱吱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忙把目光調向遠處,忽見人群中雨墨急匆匆地跑過來,趕緊伸手指著雨墨,對悠悠道:“姐姐家的書童來了。”


    順著吱吱手指的方向,悠悠也看見了滿頭大汗的雨墨,雨墨一跑到悠悠跟前,便急得哭了起來,嘴裏喃喃道:“公子很不好!”


    悠悠和吱吱都一驚,於是辭了老婦人的單子,收了攤子,拉了雨墨到一僻靜的巷子處細問端詳。雨墨哭著對悠悠道:“這幾日公子不但沒有清醒,病情還愈發嚴重了,今天三夫人喂他吃進去的湯藥全部吐了出來,隻是喃喃地喚著你的名字……老夫人急得上火,讓我出來再尋一個郎中去看視公子,我想公子的病多半是心病,他又一直在夢裏喊小夫人的名字,所以就瞞著老夫人和三夫人來找小夫人你……”


    雨墨還未說完,吱吱就往悠悠跟前一跪,跟著落淚道:“無論如何,姐姐你都去看公子一眼,難道你不想見公子嗎?公子病得這樣重……”


    悠悠聽聞趙士程的病情早就心若油煎,可是她又如何進得趙府?“我固然想去看看公子,可是我一個被逐之人,又如何進得趙府?”


    吱吱見悠悠鬆口,便起身握了她的手,道:“老夫人不是讓雨墨來請郎中嗎?我們兩個就喬裝成大夫去幫公子看病啊!”


    雨墨欣喜道:“對對對,u看書 w.ukanshucm 隻要小夫人和吱吱姑娘臉上再貼兩撇胡子,我想大家都不會認出來的。”


    悠悠隻好將計,和吱吱回客棧喬裝了一番,入夜便打扮成郎中模樣隨雨墨進了趙府。雨墨先去婉心閣將圓儀騙了出去,隻說老夫人不舒服讓她去照顧,圓儀隻得去了。青碧正替唐婉守靈,也不在趙府,雨墨很快遣走其他傭人,引了悠悠和吱吱進入臥室。


    一見病床上的趙士程,悠悠的淚就滾滾而落,而吱吱早已撲到床前去,失聲痛哭。雨墨上前拉她,道:“讓小夫人喂公子吃藥吧,你這樣哭哭啼啼的,擾公子不得安生。”


    吱吱一邊抹淚一邊啜泣,但還是聽從雨墨的話起身。雨墨指著床前案上的一碗湯藥,對悠悠道:“小夫人,今天的藥,你試試喂喂公子,看看能不能喂進去。”說著,便拉了吱吱到外麵暖閣裏候著。


    空蕩蕩的房間裏隻剩了悠悠和趙士程二人,悠悠不忍直視床上那個昏迷的瘦成枯槁的男人,他眉頭緊蹙,嘴唇蠕動著,似睡似醒,囈語**。悠悠強忍了淚,端起湯藥,舀了一勺喂進趙士程口裏,他哪裏能吞食?喂進去一勺,又如數從嘴角流了出來。悠悠放下藥碗,從懷裏掏出一條白色絲絹替他擦拭唇邊的藥漬,落著淚道:“婉姐姐死了,你也要隨了她去嗎?你要是不好了,修儒怎麽辦?我怎麽辦?”


    趙士程含糊不清的口齒間發出了“悠悠”的呼喚聲,悠悠立時一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妾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李子謝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李子謝謝並收藏妾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