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碧一走,趙士程就握住了唐婉的手,關切道:“走了這幾個月,清瘦了,現在圓儀也接回來了,你的心願總算了了,你放心,以後我會如你所願好好待圓儀的,畢竟她是你親自為我挑選的側室。”


    唐婉從椅子上緩緩站了起來,她抬眼淒然地看著趙士程,她與他夫妻七年,還是第一次如此細致地打量他。這個男人如此地俊逸儒雅,絲毫不遜於陸遊。一想到陸遊,唐婉就顯得恐慌,她不能把趙士程拿去同陸遊相比,這樣對趙士程是不公平的。陸遊愛她,卻迫於母命休妻,而眼前的男人他不顧世俗的恥笑,不顧父母的反對,毅然決然娶了她,就這份情誼她理應報答他一生一世。可是她是個慘遭休棄的怨婦,不但拖著不潔之身,還拖著個廢了的**,她在他麵前毫無尊嚴可言。盡管他對她仁至義盡,結婚七年,他給她的是滿滿的忠貞與愛,可是她卻無法回報他同等的感情。屈做棄婦滿麵羞慚也就罷了,還不能替他生兒育女,她每日都活在自責與羞愧裏。這七年來,每一個與他同床共枕的夜晚,她都無法安然入眠,他與她之間隔著陸遊這個沉甸甸的宿債,令她哭著睡去又哭著醒來,而他不但沒有怪她,反而更加嗬護她,他嗬護她的傷痛,體恤她的難處,這令她更加無法平視他。她欠他太多,永遠隻能是仰視的角度看他,那樣的角度實在令她無比煩累,因而居多時候在他深邃而溫柔的目光中,她都垂著頭。


    見唐婉永遠一副愁雲慘霧的模樣,趙士程就覺得很挫敗,要怎樣要怎樣才能給她幸福?趙士程歎口氣,伸手輕觸唐婉眉心的虯結,道:“你不信我嗎?雖然娶圓儀非我本願,可是為了你,我也會接納她的。早點讓她生下一兒半女,也好轉移母親的注意力,那樣你的壓力就不會那麽大了,母親就不會過多地刁難你了。”


    唐婉好想有眼淚可以湧上眼眶,眼前的這個男子對她如此深情厚誼,她想不感動都難。可是眼眶隻是疼痛著,腫脹著,卻落不下淚來。她的眼淚早就哭幹了。


    趙士程握緊了她的手,半含責備更多是心疼道:“大夏天的,手怎麽這麽涼?我送你回房休息吧!”趙士程說著,拉了她邊走,唐婉卻在原地沒有動。


    趙士程回身,不解地看著她。唐婉終於開口道:“你準備怎麽處理悠悠?”


    趙士程眉心動了動,卻沒有作答。唐婉的心就往下沉去,她無法解讀趙士程的神色,卻隱隱覺得那個小女孩將對她和圓儀造成極大的威脅。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在杭州的時候,諸衛大將軍來唐府拜訪過,為圓儀的事情。”


    “哦?一飛怎麽會關注圓儀的事情?”趙士程好奇。


    “名為關心圓儀的病體,實則是為了探尋悠悠之事。林諸衛說他和悠悠情投意合,悠悠為了友情仗義相助,李代桃僵,隻是權宜之計,現在圓儀也回來了,悠悠是不是該功成身退了?”唐婉盡量把話說得委婉和堂皇。


    趙士程靜靜地聽著,然後微笑著道:“此事容後再議吧,你剛回來,先去歇著,我送你回房。”趙士程說著就攬了唐婉的肩,送她回房去。唐婉心下不舒服,見趙士程並不願就此事深聊,隻好作罷。


    那邊廂,悠悠帶了圓儀回到自己房間,二人關了房門,摒退下人,摟著哭了一會子,然後坐在床沿上互訴衷腸。聽圓儀講述了自己和王劍私奔之後在深山老林度過了一段平靜時光,卻被唐婉設計棒打鴛鴦的經過,悠悠十分傷感。


    “現在怎麽辦呢?都是我拖累了你,如果我沒有代嫁趙家,你也不必受製於婉姐姐,是我害了你和小哥哥。”悠悠自責得無以複加。


    圓儀又怎忍心怪她?她不停揩拭悠悠的淚,自己的淚卻不停地往下滑落,她淒然道:“怎能怪你?沒有你,我為了王劍的生命安全也會答應來趙府的,一切的一切與人無尤,怪隻怪我和王劍注定有緣無分……”圓儀隻覺心口一陣撕心裂肺地疼,她捂住那疼痛處,麵色煞白如紙。悠悠急忙拍她的背,待她稍好些,就扶她床上躺下。拿了一把扇子替圓儀扇著,邊扇邊安撫:“既來之則安之,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大哥哥是個善良厚道的人,他會待你好的,你又有婉姐姐罩著,在趙府的日子一定不會難過。”


    “我現在哪裏能顧得上自己的前景?我滿心滿腦子都在掛憂著王劍,不知道爹爹是否真的放過他?不知道唐家會不會出爾反爾又送他去官府?即便不送,他傷得那樣重,可會好些?身體的傷容易好,心上的傷又如何好?他待我是真心真意的,而我卻還是來了趙府,我怕他怨恨我……”圓儀說著又不可遏製落下淚來。


    悠悠慌忙抽出手絹替她拭淚,“你不要擔心這麽多,七想八想,自己的身子又不好了。你先安心呆在這趙府,尋一個合適的機會我替你去杭州看他,把你的心意帶到,你明明是為了他,才進了這牢籠,如果反遭他誤解怨惱,那就不值得了。”


    正說著話,吱吱在門外道:“啟稟小夫人,大夫人命廚房做了參湯來給圓儀小姐服用。”


    聽是吱吱的聲音,悠悠忙放下扇子去開門。接過吱吱手裏的端盤,悠悠笑道:“誰得罪你了?這樣不甘不願的樣子。”


    吱吱撅嘴道:“她可不好一直賴在你房間裏,我這就去請示明月姐姐,給她收拾房間。”吱吱朝屋內努了努嘴。


    悠悠責備她道:“你可不好這樣,這房間原就是她的,她才是趙府正宗的小夫人,以後你就叫我悠悠好了,不要再小夫人小夫人地叫了。”


    “那可不行,我眼裏隻認得你這個小夫人,我可不容許任何人來破壞你的利益。”吱吱說著扭頭就走。


    看著她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那端,悠悠嘴角扯出一抹動容的笑。有道是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己一個也難求,吱吱待她是挖心挖肺的,她哪有不感動的道理?這孩子不過十三四歲,心裏眼裏除了她這個小夫人之外,便隻有公子一人,有朝一日,她若能幫她做得公子房內的人,也算對得起她待自己的這一番深情厚誼了。悠悠自覺想得遙遠了,端了參湯回房,那參湯是上好的人參混在雞湯裏燉熬的,濃香撲鼻。剛一端到床前,圓儀就蹙了眉頭,一副嫌惡的表情。


    悠悠將端盤擱一旁,一手端起那碗參湯,另一手拿著湯匙舀了一勺,放在嘴邊輕輕吹氣,吹得涼了送到圓儀嘴邊,道:“婉姐姐的心意你不要違拗了,喝了這參湯調養調養,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麽模樣了?這段時間,你受苦了。”


    聽悠悠如此說,圓儀隻好強迫自己喝那油膩膩的人參雞湯,卻抿了一口喉嚨裏就湧起一股惡心,急急推了悠悠的手,俯在床邊吐得昏天黑地。悠悠看她吐得凶猛,便放下碗,急急尋了個痰盂給她,圓儀卻隻是幹嘔,並未吐出什麽東西。


    吐了許久,圓儀虛脫地靠到床頭,拿手指了指那碗人參雞湯,悠悠會意連忙將那碗湯端走。做回床邊,看著圓儀慘白的臉,悠悠蹙著眉握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冰涼如水,不禁驚呼起來:“小姐姐,你是病了嗎?我這就讓吱吱請郎中去。”


    “不,悠悠不要!”圓儀急急抓住悠悠的手,乞求她。


    悠悠狐疑地看著圓儀,隻聽她幽幽說道:“這個月我月事沒來……”


    “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這個月你月事沒來?”悠悠恍然大悟道,uu看書ww.uukasucm“你……是小哥哥的嗎?”


    圓儀含淚點頭。


    “這可如何是好?”悠悠急得團團轉。


    圓儀握住悠悠的手,反而鎮定下來,她道:“悠悠,請你幫我,這個孩子,我無論如何要留下來,這是我和王劍愛情的結晶,我和王劍相愛一場,此生無望,對我而言,這一生就剩這個孩子了。”


    “可是,可是……”悠悠心裏亂得很,圓儀要生下這個孩子,如何生?


    “你一定要幫我,悠悠。這一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隻有你可以依靠。”圓儀的淚重重滑落。


    悠悠的心一下就軟了,“我幫你,這一輩子不管你做什麽樣的決定我都支持你,因為我們在漱玉泉旁結拜過,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二人又抱著哭了一會子,悠悠深吸一口氣,放開圓儀道:“你要這個孩子,要平安生下他,那麽你隻有倚靠大哥哥。你必須盡快和大哥哥圓房,讓趙府的人以為這個孩子是大哥哥的,你必須做到!”


    “盡早圓房?”圓儀的心漏跳了一拍。


    “不錯,我知道讓你接受一個你不愛的男人,尤其是你的心裏已經有了深愛的人,那樣會很痛苦,可是沒有辦法,你現在是一個母親,你為了你的孩子你必須這麽做!”悠悠的目光篤定的,灼灼地閃著雪亮的光。


    圓儀泄了氣般鬆開悠悠的手,頹然地靠到床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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