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夏尋雪夢到了她的親娘。


    她娘死的時候,她才六歲,十年了,她快記不清娘的長相了。


    娘。


    醫典、幹花瓣。十八學士、醫典。太醫院……


    柴房外,風吹拂過院中挺立的槐樹,樹葉摩挲發出沙沙的聲響。柴房內,夏尋雪側翻了個身,冷,她下意識抓起手邊的茅草往身上蓋。


    黑幕漸漸散去,東麵的天空泛起一絲淡白,接著,光亮起,那白色像水一般漫開,天亮了。


    一大早,寧紹雲再次來到道台府。


    已換去昨日的粗布麻衣,寧紹雲金冠束發,一套冰藍色的錦服,衣邊上秀的是竹葉花紋,做工精細,內鬆外緊剛好合身。腰間係一塊上等羊脂白玉,簡單卻是恰到好處。一張眉清目秀的麵容也是生得極好,高貴、英姿逼人,確確實實的人中之龍。


    同寧紹雲一齊來的,還有杜安易。


    蘇平生親自在府外迎的寧紹雲。


    “道台大人,蘇老太爺醒了否?”寧紹雲關懷的問道,隻是一雙溫潤的眼眸下寒光冽冽。


    “也不知昨天那丫頭對家父做了什麽,家父整整昏迷了一夜。好在,一早醒了過來,身體還有些虛弱,不過大夫說,調養幾日就可以恢複了。”蘇平生想到昨天的事,還火氣很大。道台府裏所有人,就算他有事都不能蘇老太爺有事。蘇老太爺一直昏迷,蘇平生就守了一夜,現在兩眼的浮腫都還沒散去。說罷,蘇平生方覺話多了。“老太爺要是知道四王爺親自來探望他,一定非常高興。”


    寧紹雲神色微變,沒有接蘇平生的話。


    一行三人也不在府裏繞彎,從最近的路一直到後院。


    後院不是很大,卻是種滿了花草,花木深處,有一座單層的木屋,蘇老太爺愛好清淨,一個人獨自住在木屋裏。伺候的仆人,也是住在中院的廂房。


    屋門前,寧紹雲讓杜安易留在外麵。


    蘇平生上前掀起門簾,寧紹雲放輕腳步進屋,蘇平生跟在後麵進去。蘇平生一進屋,屏退了屋裏照看的大夫和丫鬟。


    楠木床上,蘇老太爺已經起身,斜靠在床頭,病了一場,老太爺的氣色還很虛,但比昨日暈倒的時候,臉色要好很多了。


    “爹,您看誰來了。”蘇平生走到床前,對蘇老太爺殷勤的說道。說話間,搬了一張椅子到床邊。


    “老太爺,還記得我嗎?”寧紹雲坐在椅子上,是一副客氣而又謙遜的樣子。


    寧紹雲,當今四皇子,世人眼中美名曰賢王、清王,民間享譽盛名,為百姓所推崇。現如今皇帝體弱多病,除了太子,是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人。


    “四王爺客氣了,老朽雖然隻剩下一把老骨頭,還不至於老眼昏花。”清醒過來的蘇老太爺精力在漸漸複原,他口氣客套,卻完全不迎奉寧紹雲,甚是有幾分冷淡。寧紹雲的突然到訪,他倒是有些意外,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


    “老太爺自是慧眼如炬。”寧紹雲嘴角不自然的抽動,謙和的態度略有失溫,不過很快恢複。“聽聞老太爺近來身體有恙,本王早應來探望才是,隻因公務繁忙抽不出身,是本王之過。”


    “老朽這把老骨頭硬朗得很,四王爺不必記掛。”蘇老太爺早不是朝中人,最不喜歡官場裏陽奉陰違的那套。自覺沒什麽話和寧紹雲說,想起昨日他發病的時候,好像是那個小姑娘給他紮了針。蘇老太爺環顧屋內,不見夏尋雪。轉向蘇平生問。“那個姑娘呢?”


    “爹,您放心,她跑不了。敢光天化日之下打您的主意,我非拔了她一層皮不可”。蘇平生說道,聲音一下子就大了。


    再來說說蘇老太爺,連寧紹雲都自降身份,隻因他還有另一個身份,皇帝的老師。蘇平生能有如今的地位,也全是依仗他老人家。


    “隻要你不打我的注意,誰都不會打。那個姑娘人在哪裏,馬上帶她過來。”蘇老太爺最是知道自己這個兒子。


    “爹,我明明見她拿了那麽長的一根針……”蘇平生伸出一隻手比劃著,還想辯解上幾句,但見父親那氣憤的樣子,他的聲音瞬時就比原來小了半截,“她給關柴房去了。”


    好在蘇老太爺為人仁道,不許府裏的人仗勢欺人,濫用私刑,道台府裏才沒有建黑獄,也算是夏尋雪不幸中的幸事。


    “你個孽畜。”蘇老太爺一時來氣,血氣上升,又還是咳嗽起來。“還站在這裏幹什麽,趕緊把那個姑娘放了。”


    蘇老太爺火冒三丈,蘇平生哪敢忤逆,不敢再有片刻的耽誤,他也顧不上和屋裏的寧紹雲打個招呼,便匆匆出了屋子。


    “四王爺,我這不孝子識人不清,讓你見笑了”。蘇平生走後,蘇老太爺深吸幾口氣,情緒平靜下來。他對寧紹雲說道,卻是話中有話。


    “老太爺過謙了。uu看書ww.uukanshu”蘇平生唇邊抹過一抹笑意,掩飾住他心底衍生的戾氣。


    笑,恐怕是世上寓意最多的一種表情,可以是善意的,也可以是惡意的,可以是應酬,可以是試探,也可以是掩飾。


    兩人的屋子,氣氛不覺中變得微妙。


    柴房


    “把門打開。”


    家奴打開柴房的鎖,“咣”的一聲,柴房大門打開,白燦的陽光像潑水一般耀進去。


    夏尋雪一早便醒了,她把茅草重新堆放好,不過淩亂的衣襟和發絲裏,還是夾了不少幹草。裙上沾的血跡經過一夜,已經凝成了黑色。她跪坐在地上,整個人,甚是狼狽不堪。


    “老太爺要見你。”蘇平生見著夏尋雪一身糟蹋,嫌惡的說道。


    “那位老伯怎麽樣了?”夏尋雪站起身來,還是問道。


    “帶她走。”多說一句,蘇平生都覺失了身份。他也不回夏尋雪的話,命令一旁的家奴。


    出了柴房,蘇平生大步走在前,夏尋雪膝蓋還痛,一瘸一瘸的跟在後麵,家奴也不去扶她。


    東陵閣,蘇弘文從房裏走出,在格外正好遇見過來的蘇平生。


    “爹,爺爺醒過來了嗎?”蘇弘文問蘇平生,然後,才看到蘇平生後麵的夏尋雪。“這位是?”


    那是蘇弘文和夏尋雪的第一次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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