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研究的意義何在?”江扶月問。


    全場皆寂。


    徐開青神情一震,下意識屏住呼吸。


    嚴振峰目光灼灼。


    “早在幾千年前,莊子就說: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如果雙眼是用來發現、欣賞事物,那麽思維就是用來辨析、深究其理。”


    一開口便是流暢的英語。


    用詞精準,發音地道。


    “事物表現形式可以有很多,但本質隻有一個。我想,物理研究的意義便在於剝離表象,發現最本質的東西,將萬物統一於理。”


    “在闡述準晶體的物理性之前,首先要知道準晶體是什麽。”


    “1982年,41歲的達尼埃爾謝赫特曼在用x射線研究鋁錳合金時,發現了10度對稱的衍射圖案。眾所周知,在自然界的晶體當中,原子和分子都是周期性排列的。而周期性的晶體結構衍射圖案根本不可能出現四邊形、六邊形,以及五度對稱。”


    “因為,”江扶月停頓一瞬,清泠的目光徐徐掃過眾人,“數學上可以證明五度對稱的周期結構無法填滿整個空間。”


    “謝赫特曼的發現不出意料地在當時晶體學研究領域和相關學術界引起了極大震動。當一個新發現打破了舊規則,隨之而來的質疑與排擠可想而知。當然,這並不是我們今天討論的重點。”


    她兩手一攤,配合聳肩的動作,獨特的幽默方式體現出強大的個人魅力。


    她姿態輕鬆,遊刃有餘,某個瞬間,足以令人忘記這隻是一間小小的階梯教室,而更像萬人齊聚的禮堂大廳。


    可惜,聽眾不太合格。


    “她在說什麽?”


    “我聾了。”


    “不是說臨淮那邊學的都是‘啞巴英語’?她這沒在國外待個十幾二十年我都不信。”


    “感覺她比霍繁錦更像練過的。”


    “那啥能求個英譯中版本嗎?”


    “我懷疑她在炫技。”


    “嗬,賤人就是矯情。一開始要求按ipho標準來,生怕為難不了對方;現在人家嚴格按照標準執行,她又覺得是在炫技。這麽能造,咋不上天與太陽肩並肩呢?真當夏令營是她家開的?”


    “可能這就叫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嘖,那是真酸!”


    “承認別人優秀有這麽難嗎?”


    “不難啊,我覺得江扶月特牛x,吊炸天那種。”


    那人:“”悄咪咪,腔都不敢開。


    而台上,江扶月已經踱步走到第二塊白板前:“回到題目本身——exin the physics of quasi-crystals with data support.”


    “這個問題的空泛程度無異於在問一個氣泡從水下升到水麵,從物理角度分析氣泡受力。無數字,無條件,需要答者自設情境、假設分析,同時還要考慮各種外界因素的影響,比如溫度的變化,再比如風力的作用,甚至詳細到水的密度影響。”


    “怎麽辦?”


    這一問,問到所有人心坎上了。


    是啊,千頭萬緒,絲絲縷縷,好像從什麽角度都可以切入,但又不敢輕易下手。


    江扶月給了眾人五秒思考的時間,然後接著道:“這就需要我們腦海裏自行構建一個新的理論框架體係!”


    此話一出,現場嘩然。


    連嚴振峰都不由瞪大眼,仿佛聽到什麽天方夜譚。


    他甚至有些想笑,笑她無知愚昧,大言不慚。


    聽聽“構建新的理論框架體係”?


    這是什麽天真癡傻的蠢話?


    牛頓倒是構建了經典力學體係,普朗克創立了量子力學,可她江扶月算什麽?


    她是牛頓嗎?跟普朗克能比嗎?


    竟然大言不慚要構建新體係?


    “我就想知道誰給她的勇氣?”


    “吹牛也要有個度,還真不怕大風閃了舌頭。”


    蘇青不屑冷嗤:“做對兩道題就飄了,什麽學霸女神也不過如此。”


    劉伶訥訥:“可我覺得她這樣挺好。”


    陳思暢:“哈?”


    “畢竟,我們連站到台上說大話的勇氣都沒有”


    四周一瞬沉寂。


    台上,江扶月莞爾揚笑,坦然地接受所有質疑與嘲諷,磊落得像個局外人。


    她說:“如果科研是一座迷宮,那我不介意走遍每一條錯誤的路,因為隻有不斷嚐試才有可能找到正確的那條。”


    “如果一個人走出了迷宮,那麽請相信他一定擁有一雙遍布老繭的腳;倘若他不幸倒在中途,後來人也會繼續走完他剩下的路。”


    踽踽蹣跚,胼手胝足。


    這就是徐開青借這道題想要表達的科研態度。


    “物理誕生於世,從來都不孤獨。他有化學的地基,有數學的支架,還有無數學者的汗水與血淚構築,才有了今天所見的高樓模樣。而我能做的,隻有盡己所能,加磚添瓦。”


    “我的闡述完畢,謝謝。”


    江扶月彎腰鞠躬,俯身瞬間,纖細的後背落在眾人眼裏,明明單薄得一摧即折,卻仿佛擁有承載科學、肩負文明的巨大能量。


    現場安靜下來,沒有議論,也沒有掌聲,好似進入真空地帶,忘了如何反應。


    自然也無人發現,進門處,有兩道身影佇立已久——


    沈文釗眼中一片恍然:“阿淵,這個女娃娃讓我想起了當年的你。”


    謂我不愧君,青鳥明丹心。


    謝定淵沒說話,隻是看向台上的目光一沉到底,幽幽深邃


    ------題外話------


    三更來啦!大家久等了,這就是我想表達的月姐,一片赤誠,明月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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