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君微微勾唇,仿佛在嘲笑時雍的無知。


    時雍低低喘著氣,一時說不出話來,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胸口壓抑的怒氣幾乎將她的胸膛爆裂開來,渾身如同炭火灼烤一般的熱量籠罩著她,讓她有一種隨時會灰飛煙滅的錯覺。


    “我沒有力氣和你爭論生物種族的高低貴賤……我隻想知道,你給我用的什麽藥,你要我為你做什麽?你把我的父母和親人都如何了?”


    “這麽多問題,我隻需要回答一個就夠了。”


    邪君緩緩踱步,牽著時雍的手腕穿過院子,就像看不到眼前的趙青菀所遭受的一切,徐徐而來的笑聲,比微帶冷意的秋風更為涼薄。


    “焚情散會讓你漸漸喪失七情六欲,等你找回真正的自我,擁有了像我一樣更高維度的高等人的思考方式,就不會再去關心那些所謂的親人。我們的目標是宇宙星辰,是探索多維時空,聽話,不要拘泥於渺小的人類情感……”


    邪君又說了許多話,時雍卻因腦子發熱難以集中精力。


    她不相信世上有這麽神奇的丹藥,可以讓人喪失七情六欲。


    因為七情六欲本是人性使然,除非人不再是人。


    她懷疑邪君給她使用的是毒丨品一類的東西,那才可怕。


    這一天,邪君帶著時雍去了好幾個地方。


    有被沾了鹽水的皮鞭狠狠抽打的“貴族殘餘”,有投靠邪君後得到封賞從被人奴役變成奴役他人的小太監和低等宮女——


    這個宮中的所有秩序,全被邪君顛倒和打破。


    最尊貴的公主成為了禁臠,最低等的太監宮女和宮中囚徒過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邪君為他們劃分了等級。


    高等人,平等人,劣等人。


    高等人如今就一個,他自己。


    像懷寧公主這樣的舊貴族,是劣等人。


    其餘人等,若不是歸順於他的平等人,那麽就都將成為“身染汙跡,亟待清洗”的劣等人。可以被他們隨意虐殺,不用受到任何的處罰。


    邪君用一套近乎瘋狂而恐怖的方式強勢地統治著這一塊封閉的領地,讓所有人都從私心裏去敬畏他,懼怕他,不得不以討好他的方式成為平等人,再享受奴役低等人的快感。


    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變得詭譎而瘋狂。


    時雍漸漸發現,邪君不是消滅了階級,而是以打破階級的方式來激發人性的惡。讓所有被道德所壓製的惡魔之花都綻放開來,再漸漸染黑整個世界,沒有禮義廉恥,人如何為人?


    大抵是時雍長時間的沉默取悅了邪君,他帶時雍去見了宋家幾口。


    他們被關在一個狹小的廢舊宮殿裏,有侍衛看守,但看他們的模樣沒有受到虐待。


    隔著一道沉重的鐵門,邪君甚至笑著對宋長貴和王氏說話。


    “宋大人,王娘子,好好勸勸你們的女兒。趁本督心情好,一切都好說。誰知明兒又是一個什麽天呢?萬一本督心情不好……”


    他側頭看著時雍,陰涼涼地莞爾。


    “從平等人到劣等人,那幾位的日子就不是這麽好過了……”


    王氏雙眼一紅,張嘴就要罵,被宋長貴一把摁住。


    “白馬大人。”宋長貴仍然這麽稱呼他,語氣平靜地道:“承蒙你看得起我們一家子。不過,大人想是判斷錯了。我們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實在擔不起這麽重的責任……”


    他看著時雍,沉默片刻,又道:“錦城王妃與我宋家,沒有絲毫關係。她是通寧公主的女兒,並非下官與賤內所出……”


    “對對對。”王氏掙脫宋長貴的手,笑盈盈地看著白馬扶舟,不停地作揖,“大人可能不知道,這個死丫頭,直從去了錦城府,一次都沒有回來看過我們,每次捎信來,都是給公主府的,我們好歹養她一場,卻被這沒心肝兒的忘到了九霄雲外……”


    王氏又瞪時雍一眼,對邪君露出一抹討好的笑。


    “大人,你看我們都是良民,我們跟這個死丫頭半點關係都沒有……你放我們出去吧?我們聽話,你讓我們做什麽,我們就做什麽。”


    時雍一動不動,也沒有什麽表情。


    邪君卻看得笑了起來。


    他慢慢掉頭,湊到時雍的耳邊道:“你看這些自以為是的低等人,哪裏值得你以身犯險去救?嗯?”


    “你閉嘴。”時雍是看著王氏說的,眉目涼涼地掃過宋家幾口,又轉過頭來,小聲地對邪君道:“我困了,想回去睡覺。你帶我回去。”


    “姨母,你去哪裏……”宋香的小兒子攀著柵欄喊了起來,“姨母,救我……唔……”


    宋香死死抓住他,連抱帶哄。


    時雍隻當沒有聽見,腦袋痛得幾乎炸裂,一張臉也浮出不正常的潮紅。


    邪君勾嘴一笑,伸手撫了撫她的臉,將她攬在身前。


    “早這樣乖,又何須吃苦?”


    說罷他回頭,吩咐一個侍衛頭目,“送些上等的吃食來,別讓我夫人的親人受了餓。”


    一聲夫人,聽得王氏等人怔忡不已。


    時雍卻沒有爭辯,隻是掀起嘴角一笑。


    “高等人,也需要一個夫人嗎?”


    邪君淺淺一笑,“高等人也是人。是人,皆有人類共性。一個人總是孤獨的。這世上,除了你,再無人會懂我。所以,你大可放心,隻要你順著我,我不僅不會傷害你,還會依從你,愛屋及烏。”


    “嗬!”


    時雍這一輩子,從沒有這麽難受過。


    邪君在她身上使的藥,仿佛浸入了她的骨頭裏,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發燙,再頑強的意誌都抵抗不了那灼骨一般的熱量,仿佛被熱能吞噬了一般,她無法吃喝,無法入睡,整個人隨時處於亢奮卻不清醒的狀態。


    這股子灼熱感,一直持續到入夜時分才結束。


    時雍看著鏡子裏臉頰燒得如同一隻大蝦似的女子,在屋子裏翻找了片刻,抖出被褥,倒掉殘香,把可以下毒的地方都找過了,沒有什麽發現,又走近窗邊,將窗戶推開,任由涼風掃入房間,帶來清新的空氣。


    外麵是守衛森嚴的侍衛,單靠她自己的力量,是逃不出去的。


    趙胤……你在哪裏?


    時雍仰望蒼穹,但見滿天繁星,可見銀河。


    ……


    “報!”


    書房裏,祁林領著一個侍衛進來。


    “督主,探子來報,錦城王……什麽都沒做。”


    邪君收回眼神,落在他臉上,“你再說一次。”


    這幾日,趙胤對皇城隻是圍而不攻,一不派人來找白馬扶舟談判,二不上門挑釁鬥狠,整個人無聲無息。若不是皇城外麵那些明處的暗處的京營兵卒多如牛毛,當真會讓人懷疑他對時雍被俘一事毫不在意。


    那侍衛畏懼地縮了縮脖子,低低地道:“屬下說,錦城王什麽都沒有做。無乩館中,處理政務的是太子……不,是趙雲圳。”


    邪君冷哼一聲。


    “那錦城王,人在何處?”


    侍衛看著主子冷寂的臉,聲音微弱。


    “在魏國公夏常家裏……喝酒。”


    “喝酒?”邪君怔然,麵色微微一寒。


    “是。探子說,錦城王妃被俘,錦城王束手無策,氣苦之下,每日去國公府借酒消愁,魏國公也是無奈,日日勸慰相陪……”


    邪君沉默片刻,搖頭。


    “不可能,事情絕不會這麽簡單。再查!”


    “督主。”侍衛有些為難地道:“如今皇城被圍,我們無法自由出入,與探子交互消息也多有不便……”


    邪君冷笑一聲,“本督為難你們了?”


    “沒,沒有。”


    砰!一個茶盞飛過來,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派人去查!”


    “是。”


    ……


    深秋時季,夜風幽涼。


    夜幕掩映下的魏國公府沉浸在一片靜謐中。


    幾個侍衛守在書房外麵,裏頭燈火通明。


    一盤盤珍饈佳肴和美酒玉露,被魏國公府的丫頭們流水一般地端上來。可是,一到書房門口就被侍衛截下。然後揭開食盒查驗後,才由侍衛們端進去,供錦城王和魏國公等貴人享用。


    繡著富貴牡丹的屏風後麵,燭火盈盈,將趙胤的臉襯得修長而冷寂。


    他麵前的桌案上,擺滿的美食,一個都沒有動過。


    他目光所及的地方,也不是珍饈美味,而是書房的一堵牆壁。


    那麵牆原本擺放著書架,而今,移開的書架下方,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由一級一級的石階相連……


    ------題外話------


    瘋子的思想,與平常人總歸是不太相同的……


    希望不要給小姐姐留下心理陰影,麽麽噠,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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