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雍俏生生一笑,“冬日來了,我極是畏寒,有美酒暖身那才是好。”


    寶音聽得眉開眼笑,嗔怪的語氣裏,滿是對她的寵愛,“回頭讓阿胤派人來拉一車回府上,把你泡在壇子裏頭,慢慢飲。”


    眾人皆附合的笑。


    人家說的是玩笑話,她們可聽得真真切切。


    這明光郡主在長公主眼裏,親近得就跟自家女兒似的,哪個敢惹?寶音嘴上數落她,可話裏話外,都是在幫她立威呢!


    ……


    奉天殿上酒宴未散。


    精心烹飪的珍饈佳肴,魚貫而入。


    換下來的茶盞果盤再陸陸續續地撤下去。


    大殿中間,教坊司歌舞伎尚在不遺餘力地表演助興。盛妝的美人,舞袖翻飛,清顏靚麗,一個個全是精挑細選而來,無不是姿容過人的女子。


    王侯公卿們推杯換盞間,不知誰帶的頭,很快便提到了與北狄聯姻之事,有幾個家中有女的,趁著敬酒的機會不停與哲布說話,討個臉熟。


    光啟帝自是樂見其成。


    遠嫁北狄,對女兒家來說也是背井離鄉,他當然是希望在雙方自願的前提下再找個合適的人家賜婚,免遭埋怨。


    哲布的話不多,對敬酒者,幾乎來者不拒。


    “哲布親王好酒量!”白馬扶舟是拖著病體前來赴宴的,光啟帝特許他同皇太子趙雲圳一樣喝奶丨子茶。但見他鳳眼輕彎,笑著端起茶盞朝哲布示意。


    “扶舟今日以茶代酒,也敬哲布親王一杯。”


    哲布待侍者將酒盞斟滿,笑著舉起來遙遙一推。


    “本王敬廠督。”


    說罷他大袖掩杯,仰頭飲盡。


    “好!好酒量。”


    又有人喝彩。


    哲布放下酒盞,豪氣地道:“草原男兒不拘小節,粗魯慣了,讓諸位見笑。”


    “哲布親王英姿過人,萬不可如此自謙。”


    “此番聯姻,也不知哪家女兒有這福分入得親王之眼了,哈哈哈哈……”


    邦交聯姻與普通人家的小兒女結親不同,這不是私事,是國事,上上下下無不謹慎,光啟帝尚未物色好最終的人選,臣公們也跟著操碎了心。


    這些話,有探聽哲布心意的意思。


    哲布笑了笑,朝光啟帝拱手。


    “哲布離開哈拉和林前,母後曾有叮囑,一切但憑陛下作主。”


    北狄李太後與大晏懿初皇後本是表姐妹,認真梳理起關係,哲布其實是光啟帝趙炔的表弟。哲布話都說到這裏了,做表哥的人,能不好好為表弟張羅麽?


    隻是滿朝文武,誰家女兒可堪匹配是個令光啟帝頭痛的問題。


    “陛下!”


    白馬扶舟笑著接過話去,一雙眼瀲灩地掃過哲布,語氣鬆快地道:


    “陛下寬厚,可否容微臣說兩句僭越的話?”


    人家都說皇帝寬厚了,皇帝能不允許他說話麽?


    光啟帝道:“愛卿但講無妨。”


    白馬扶舟笑道:“哲布親王不遠千裏來大晏求娶,想來是存了親上加親的意思。既如此,還有哪家閨閣小姐,比皇後娘娘嫡親的侄女更為尊貴更為合意呢?據聞張家小姐國色芳華,賢名在外,這等家世人品,想必不會辱沒了親王才是。”


    張皇後的嫡親侄女,便是張普的孫女。


    在這個朝廷徹查張普的節骨眼上,白馬扶舟居然提了張家,存的是什麽心思?


    趙胤目光涼涼掃過他,手指在酒盞上,輕輕敲擊了兩下。


    白馬扶舟視線與他在空中一撞,緩緩一勾唇,倏而綻出幾分笑意。


    “陛下以為扶舟提議,如何?”


    光啟帝微微一笑,“甚好。”


    錦衣衛接連查辦幾樁與張普相關的案件,以及張華禮落網一事,雖然已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但朝廷尚未為張普定罪,他仍是兵部尚書,當朝一品大員,皇帝的老丈人,而張家仍是赫赫有名的勳貴之家。


    雖然今兒張普稱病未來赴宴,但是這樣的場合,有友邦的親王在場,白馬扶舟把話遞到皇帝的嘴邊,皇帝是不好推拒的。


    而眾人萬萬沒有想到,白馬扶舟也當真有恃無恐,不怕皇帝為難。在光啟帝隨口應下後,他居然順著話題往上爬。


    “陛下,依臣愚見,擇日不如撞日。既然陛下認為張家小姐可堪為親王妃,何不趁此大宴,百官皆在,下旨定下這門親事?早日成就良緣。”


    光啟帝眯起眼,看著白馬扶舟。


    趙胤握著酒杯一言不發。


    哲布安靜地聽著,臉上沒有半分異樣。


    而大殿上的王侯公卿對皇帝的為難雖然心知肚明,卻因為揣摩不透皇帝對張普一案究竟存的是什麽心思,也不敢妄自猜度去為皇帝解圍,一個個便如同失語一般,寂靜無聲。


    風平浪靜下的奉天大殿上,隱隱有暗流湧動。


    光啟帝的目光掃過白馬扶舟,微笑著問哲布。


    “不知親王意下如何?”


    哲布神色淡然,連語氣都沒有變化。


    “哲布初到貴地,未知世情,一切但憑陛下作主。”


    光啟帝臉色有些不好看。


    這個白馬楫!


    非要逼他當場做出決定不可?


    光啟帝胸腔有隱隱的火氣上揚,臉上卻是一派淡然。


    “既如此,那朕便賜了這樁婚事……”


    “陛下!”趙胤指間的酒盞突然落在桌麵,不待光啟帝把話說完,他氣宇軒昂地起身離席,擺擺手,讓殿中舞伎退下,然後走到禦案前,拱手一拜。


    “微臣,有要事啟奏。”


    光啟帝眉心擰起,看了看哲布和滿殿官員。


    “今日是朕招待哲布親王與諸位臣公暢飲的臘八喜日,不是朝會。愛卿有國朝要務,待朝會再稟,或散席後到朕書房來說。”


    “公務,也是私務。”趙胤沒有抬頭,神情冷淡地道:“有個人,他本該在今日大宴之列,卻因受人陷害,含冤入獄,未能親自到場為陛下讚拜進酒,甚以為憾,特地托臣向陛下請罪。”


    光啟帝皺眉,“何人?”


    趙胤抬頭,“兵部侍郎柴丘。當年,在這奉天殿上,他曾是陛下親點的探花郎。”


    一個三品官員,受人陷害,身陷牢獄……


    大晏皇帝的麵前,豈能容得這種事情發生?


    皇帝都已經將事情聽到耳朵裏了,管是不管?


    光啟帝看一眼冷若冰霜的趙胤,再掃過麵色蒼白一臉病氣的白馬扶舟,鼻翼裏輕哼一聲。


    “既然是冤枉,那便傳他上殿來吧。”


    趙胤拱手行禮。


    “謝陛下!”


    不到半刻鍾,殿外便傳來唱響。


    “兵部侍郎柴丘覲見!”


    顯然,這人是早已候在外麵的了。


    光啟帝看了趙胤一眼,微微抬袖,“宣!”


    兵部侍郎是為三品大員,若不出事,柴丘此刻確實如旁人那般坐在奉天殿上,聽歌舞絲竹,為皇帝讚賀進酒。


    而此刻的柴丘,短短幾天大獄蹲下來,已是形容消瘦,不複當初英氣的模樣,此刻更是穿了一身單薄的布衣,從殿外的百官中間走過,踩著一條長長的紅毯,邁入奉天大殿,在滿殿官員的注視中,朝主位的光啟皇帝重重拜下,磕頭。


    “微臣柴丘,叩見陛下。”


    柴丘頭磕下去便久不抬起,整個人附在地麵。


    奉天殿寂靜一片。


    光啟帝看著他的頭頂,“你有何冤屈不平,受何人陷害,盡管道來。朕自當為你做主!”


    柴丘蹲了這麽久的大獄,等的就是這一天。


    扳倒張普的時機終於到來了!


    柴丘激動地抬起頭,看了光啟帝一眼,又是一個重重磕首。


    “陛下,臣有愧。多年來因其人位高權重,隻能隱忍不發,臣愧對陛下栽培。”


    光啟帝眉頭皺得更深,“位再高,權再重,還能越得過朕去?說!”


    麵聖時要說什麽話,柴丘早已在腦子裏演練過無數次,隻是沒有想到,當今跪在這裏,要親手將張普這個當朝權臣扳下高台,他還是有些緊張。


    “回稟陛下,臣要參奏兵部尚書張普,欺上瞞下、枉法誣賢、經營朋黨,縱子行凶,草菅人命、蠹政害民,圖謀反叛等十三項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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