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小蠻趕緊端來椅子。


    時雍不敢同陳嵐靠得太近,不遠不近地坐著,話一開口又是感慨。


    “娘,這幾日,你辛苦了。”


    陳嵐眼角含笑,“一家母女不說兩家話。說說你那藥,是如何煉得?我那日與褚道子研究半晌,俱是開懷。就眼下而言,這已是治療疫情最好的藥方了……”


    “確實。”時雍將他們在霄南山抓到龐淞,得到了一些藥物,她再由此著手研製出新藥的事情,一股腦地告訴陳嵐,然後又略帶遺憾地歎息。


    “隻可惜,我那裏設備簡陋,時間又短,不算完美,也不能藥到病除。尤其是這些藥材不可多得,短時間內無法完全應用到疫區……”


    陳嵐點點頭,道:“你且把配方寫出來,娘看看,能不能在府上找到一些,實在不行,我再去宮裏的藥廬找。”


    陳嵐的養母也就是先皇帝的懿初皇後,那是個醫藥大家,先皇寵愛她,在宮中為她修建了一個名為“墨家九號”的藥廬,裏麵儲藏了各種珍貴藥材。而光啟帝事母至孝,懿初皇後過世這兩年,每每祭祀,也會搜羅各種珍貴藥材奉到藥廬,祭奠母親。


    時雍得聞此事,大喜過望。


    “那再好不過了,就是……”


    她又遲疑一下,“內宮早已禁止出入,母親又剛為嬋兒治過病,此時怕是不好進去。”


    最怕感染的地方,自然就是皇宮了。畢竟那裏住著九五至尊,誰敢帶病而入那是要殺全家的。


    陳嵐聽了這話,也略有遲疑,“你說得對。我眼下是不便去。不過,你別擔心,隻管寫來,我來想辦法……”


    宮中傳遞來去,如今全以銅鈴為號,這個時雍是知道的,見陳嵐這麽說,也就不再猶豫,叫小蠻備好紙筆,便將自己配藥的藥材寫了下來。


    一式兩份。


    其中一份給了陳嵐,一份她塞入了懷裏。


    “等會兒交給趙胤去,讓他再想想法子找藥。”


    陳嵐低頭看著藥單,仿佛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似的,蹙眉道:“怪不得你說藥物難得,這何止是難得呀……”


    時雍側目,看著她一臉疑惑。


    陳嵐指著紙上時雍特地從筆墨圈住的兩味藥,看著她道:“這兩味藥,是從龐淞那裏得來的?”


    時雍點點頭,說道:“藥名我沒有聽過,但我想,可能與常用的稱呼略有出入,不敢確定是哪一種,便按他藥瓶上的名字寫下來了。娘知道這兩味藥出自哪裏?”


    陳嵐點頭,“這銀霜天果來自兀良汗草原,兩年一生,隆冬時季采摘,可遇不可求,紫陽冥花則是來自北狄哈拉和林……”


    說到這裏,陳嵐目光微閃,眉頭微蹙,說道:“據說,這紫陽冥花是長在墳頭的。”


    時雍詫異,“墳頭?”


    陳嵐道:“不僅是墳頭,還是北狄皇室的安葬地。不然,也不敢稱著紫陽。這種花,其色極豔,被北狄人視為聖物,認為此花可以讓他們得到死去先祖的庇護……”


    時雍聽得頭皮發麻。


    她突然埋首,從懷裏取出兩個瓷瓶遞到陳嵐的麵前。


    “為了配藥,我特地留了些。娘,你看看,這藥粉是不是銀霜天果和紫陽冥花?”


    陳嵐接過,看了看瓷瓶上的文字,又撥開瓶塞聞了聞,搖頭。


    “娘也識別不出。”


    時雍皺眉,“你以前也不曾得見?”


    “見是見過的。”陳嵐道:“在懿初皇後的藥廬裏,但都是藥材的模樣,不是藥粉。方才我說的典故,還是懿初皇後告訴娘的呢。”


    時雍道:“怪不得取這麽奇怪的名字。這麽說來,確實太難得了。一個兩年生,隆冬采摘,就算有想必也不多。另一個就更難了,長在墳頭上,北狄皇室也不可能每天死人呀?”


    陳嵐:“……”


    “你也別太著急。”陳嵐斂住表情,說道:“雖說這兩味藥材都極為珍貴,但也不是沒有。每年隆冬時節,就會有一些兀良汗人深入冰原尋找銀霜天果,再高價賣出。即使藥材貴,市麵上也肯定會有。就是這紫陽冥花嘛……”


    確實,北狄皇室也不每天死人,墳頭就那麽多,能長幾朵?


    時雍覺得這兩味藥材有被刻意誇大效果的嫌疑。


    想她來自後世,又得孫正業真傳,有什麽藥材是沒有聽過的呢?很大可能是,藥材過於玄幻的名字掩蓋了真實的它。


    “娘。”時雍一想,突然問道:“這兩種藥材都長什麽樣子?可有典籍供參閱?說不定咱們大晏也有呢?”


    陳嵐搖搖頭。


    “當初娘見到,是兀良汗和北狄進貢給大晏的,已是製成藥材的模樣,娘也不得見本株。”


    時雍道:“有可能故弄玄虛。就為了表示他們送的東西珍貴。”


    這個說法,陳嵐認同,“我大晏地大物博,疆土遼闊,物產豐富,什麽奇珍異寶沒有……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找藥材。我這便去信給長公主,讓她想法子在漠北買藥。這京師城裏,還得勞煩阿胤,總有些藥材商人,手上有囤積。”


    母女二人商議罷了,陳嵐便領著小蠻幾個丫頭走了。


    時雍看她急衝衝的樣子,心裏歎息。


    若是救一個人,可以想方設法找法,可這是要救成千上萬的人,得多少藥材才夠?能找到一些藥物應急自然是好,但更緊要的是,找到可以借代的平價藥材。


    邪君那個龜孫子果真夠陰險!


    這麽刁鑽的毒物。


    如此難得的解藥。


    他要的,分明是毀滅!


    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如果她沒有猜錯,世麵上的銀霜天果和紫陽冥花,恐怕早就已經被邪君的人搜入囊中。


    ……


    烏嬋病況好轉,但身子仍很虛弱,時雍在房裏陪她坐了片刻,她便有些困乏。時雍叮囑她睡下,留了些藥丸給她,便告辭出來。


    陳家父子陪趙胤坐在客堂。


    見到時雍,陳宗昶以比陳蕭更快的速度起身,大嗓門問道:“郡主,我兒媳怎樣?”


    他是烏嬋的公公,這樣的身份是不方便進房去探病的。烏嬋的消息,他一直隻能從別人嘴裏聽來,很是擔憂。


    時雍看著這父子倆,為烏嬋感到開心。


    沒有人怪她私自出府,隻是關心她的安危,府上也沒有婆母出來責備,這算是很好的夫家了。


    “她大有好轉,不過要回複生龍活虎的模樣,還須得些日子,國公爺不必著急,再慢慢將養一些日子,就當在房裏防疫了……”


    陳宗昶連聲道謝,坐回去,一拍腦門。


    “都怪我。”


    怎麽自責起來?


    時雍與趙胤對視一眼。


    就聽陳宗昶道:“說來慚愧,我這人別的想頭沒有,就是抱孫心切。前些日子被誠國公那老不休給刺激得,我一時沒想開,將霸州參將送來的兩個姬妾送到了惟楊房裏……”


    陳宗昶在小輩麵前說起這件尷尬事,老臉都漲紅了。


    “惟楊與我置氣,兒媳婦也有些想不開。這不,悄摸摸離家出走……”


    陳蕭不等他說完,輕哼一聲,“這是沒出大事,幸好嬋兒活過來了。否則,我娘在天有靈,怕是也不得安生了。”


    一提他娘,陳宗昶臉色更是難看了幾分,滿臉藏不住的愧疚。


    “你也甭揪著你爹的過錯就不放,你不也是,好好的媳婦兒看不住,哼……”


    時雍聽得頗為意外。


    很顯然,陳宗昶不知道烏嬋為何離府。


    而這個陳蕭,看上去這麽實在的一個人,居然將錯就錯,故意把烏嬋出走的責任扣在他爹的腦袋上,從此省了自己的麻煩。


    再往後,陳宗昶想抱孫子,大概也不敢隨便塞女人了。


    隻可惜烏嬋沒有看到這麽精彩的大戲。


    “咳!”


    趙胤放下茶盞,清了清嗓子。


    “定國公,少將軍,本座還有要事,就不久留了。待來日疫症消失,你我再把酒共慶。”


    “好說好說。”陳宗昶跟著站起身來,拱手行禮道:“大都督貴人事忙,老夫就不留客了。惟楊,送大都督和明光郡主。”


    陳蕭鎮定自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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