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副不問出究竟誓不罷休的樣子,讓時雍很是為難。


    “他……”


    話到嘴邊,時雍突然好奇心上來,“你問來做什麽?就算趙胤當真打我,你又能拿他奈何?”


    王氏怔了怔


    幾乎是突然的就紅了眼睛。


    “殺千刀的混賬喲!”


    她將時雍的手抓得更緊,氣得仿佛語調都顫了起來,“老娘就說世上沒那麽好的事兒吧?天上怎會掉餡餅?他位高權重,一手遮天,為啥獨獨看上了你?還為你打點鋪路……老娘早就看出來了,這事不簡單,果不其然,原來私底下是個下流胚子……我跟你說,你也別怕,好歹你現在也是個郡主,回頭你去告訴通寧公主,就算她做不了主,還有長公主呢……”


    王氏語速又快又急,時雍岔都打不了。


    “娘~”


    聽她這麽罵趙胤,時雍心裏很是複雜,又覺得出了口惡氣,又覺得哪裏不對,一時神情怪異地笑了起來。


    “跟你開玩笑呢,你還真信了?”


    王氏:“玩笑?”


    “嗯。”


    一個大巴掌拍在時雍的手背上,王氏紅著眼,狠狠瞪她。


    “挨千刀的小白眼狼,老娘這幾天擔心你,覺都睡不著,就怕你受了欺負,你倒好,哄騙到老娘跟前了……那你說說,沒打你,你這腿怎麽回事……”


    說著她就要來撩時雍的衣裙,嚇得她連忙退縮。


    要是讓王氏看到她身上的痕印,那還了得?


    “娘娘娘,你聽我說。”


    時雍連連後退阻止,王氏卻不管不顧。


    “怕什麽?自家娘倆,你身上哪個地方老娘沒見過?”


    “……”


    時雍哭笑不得,幸好這時恩和出聲解圍。


    “大娘,侯爺待郡主可好了,才不舍得欺負她呢。”


    王氏停下手,抬頭看她,“你又曉得了?”


    恩和這幾天都守在無乩院,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她瞄時雍一眼,便口無遮攔地笑道:“侯爺三天三夜沒出房門,自是疼愛郡主得緊呢。”


    這話說得不那麽明白,可王氏是過來人,一琢磨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三天?”她想想有些怕,見時雍憔悴的小模樣,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這些個大老爺們,就沒一個曉得心疼人的。我這姑爺看著……不像那麽孟浪的人呢,哪裏曉得比糙爺們還要糙?我的乖乖,你受罪了。”


    其實也沒那麽受罪。


    除了氣到極點那會兒,後來趙胤還是很照顧她的感受,並不是真正的“糙爺們”,更何況,她也有主動的時候,沒有吃虧。但這些房裏的事情,在王氏麵前她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於是,等王氏數落完趙胤不懂憐香惜玉,時雍立馬換了話題。


    “我娘她是什麽時候回去的?”


    婚禮那天,陳嵐也來了,做為時雍的“義母”受了新娘子的出門禮,後來時雍去了無乩館,就沒有她的消息了,這幾天在無乩館裏兵荒馬亂的應付趙胤,她也顧不上。


    但時雍記得那天,陳嵐的情緒是有些低落的,強顏歡笑送她出嫁罷了。


    王氏瞥她一眼,語氣突然酸了起來。


    “你出了門子不多會兒,她就回去了。你爹送她回去的。”


    看她那表情,時雍勾了勾唇,拉住她的手。


    “她有沒有說什麽?”


    “那得問你爹。”王氏是個普通的市井婦人,心善嘴辣,對通寧公主的看法很複雜,忌憚、同情,又有些說不出來的羨慕嫉妒。


    時雍道:“好好好,我一會問他去。你也別為這事跟我爹置氣,無論如何,他同我娘是不可能的了。”


    一句我爹,一句我娘,哪就不可能了?


    王氏眼眶都澀了,語氣更酸。


    “我有什麽本事跟人置氣?畢竟他倆做過幾年正經夫妻,一張床上滾過的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是說割舍就割舍得了的……”


    時雍見她呷酸吃味,腦仁疼痛。


    長輩的感情,她最是無奈,便不再提陳嵐了,說了些討王氏喜歡的話,便說肚子餓,吵著要吃。


    王氏最喜歡看她饞自己做的吃食那一副小模樣了,一看就滿足。


    “侯府吃得不比家裏好呀?真是的,走吧,出去吃東西,早就給你備好了。春秀,恩和,快!扶著你家郡主,別把人摔了……”


    飯菜上桌的當兒,王氏的兩個嫂子和飯館裏幫傭的兩個婆子都過來拜見郡主。


    時雍以前也沒見她們那麽客氣,今兒又是磕拜又是行禮,讓她很是不適,但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除了是明光郡主,還是趙胤的妻子,該受的禮,也不得不受。


    幾個婦人看她一如往常的隨和,話匣子打開,一個個都誇她,三天不見,出落得更是嬌俏大方了,把她說得跟天仙似的,時雍自己都覺得尷尬。


    然而,趙胤在宋長貴的陪同下進門時,聽到這些話,卻似格外滿意,讓嫻衣給每個人都發了賞銀,喜得幾個婦人眉梢都飛了起來,連連謝恩不止。


    姑爺大方,王氏也倍覺有麵子。


    等她們拿了賞,趕緊把人打發下去,然後殷勤備至地伺候姑爺吃喝。


    宋長貴陪坐在側,酒杯滿上,正要敬趙胤,卻被他拒絕了。


    “嶽父大人見諒,我身子不便飲酒,戒了。”


    宋長貴愕了愕,望向時雍,見她表情複雜,隨即笑個嗬嗬,“那侯爺,以茶代酒,以茶代酒。”


    王氏也在旁邊笑,“不吃酒好。別學你嶽父,怎麽說都不聽,吃了酒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遭人討厭。”


    宋長貴尷尬。


    時雍知道宋家夫婦二人因為陳嵐的事情,可能有些齟齬,因為自己回門才不得不歡歡喜喜說笑而已,為免他們當場翻臉,她趕緊拿了個肉沫燒餅,在嘴裏嚼得津津有味。


    “好吃好吃。我娘做的燒餅,當真是京師一絕,隻此一家,別無分號。”


    王氏心裏頭高興,又怕她沒心沒肺地說話,開罪於趙胤,笑著瞪她,“你這就是山豬吃不了細糠,侯府裏哪樣不比家裏好?享福都不會。”


    時雍嘿嘿笑,“那不一樣。娘做的,就是香嘛。你就別數落我了,為了吃你這一口,我連早飯都沒用,巴巴地趕回來呢。”


    王氏看趙胤聲色不顯,又笑道:“都嫁人了還這副小丫頭模樣,也不知道照顧你夫婿吃喝……”


    時雍知道趙胤這人潔癖,最不喜與人同桌而食,今兒回門能坐上桌子,已是勉為其難,很給麵子了。


    “娘,你別管他。他早上吃得多,又吃得晚,沒餓。”


    “……”


    她這是替趙胤解圍,哪料,話未落下,趙胤竟突然伸手,夾走她盤子裏沒有吃完的半張燒餅,“不餓,也不可辜負美食。”


    時雍偏頭看去,見他將燒餅放入嘴裏咀嚼,很是怡然的樣子,略略驚異。


    不嫌棄了?


    是早上沒吃飯,確實餓得很了?


    還是裝佳夫賢婿上癮了?


    時雍輕笑一下,“那侯爺可就有口福了,你嚐嚐這個。甜而不膩芝麻卷,外酥裏嫩鹹板鴨……碗豆黃,黃燜雞,桂花翅子清蒸魚。誰吃了都說好。”


    推薦起王氏的手藝來,時雍毫不吝嗇言詞誇讚,暫時將她和趙胤那“不共戴天”的仇恨拋之腦後,就著自己的筷子一樣一樣夾入趙胤麵前的盤子,雙眼笑盈盈地看著他。


    “快,嚐嚐。”


    盤子裏堆成了山。


    趙胤眉頭蹙了一下,倏而失笑。


    “多謝夫人。”


    趙胤吃相雅致矜貴,規規矩矩,襯得時雍像餓死鬼投胎似的,風卷殘雲,不時引來王氏數落,時雍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轉頭問趙胤。


    “侯爺,味道如何?”


    趙胤看著她,目光淡淡,“別有一番風味。”


    對他來說,這已經是最高的讚美了。時雍勾了勾唇角,見這廝扮演起好丈夫來,還真像那麽回事,可謂演技超群,不由隨心一笑,默默盛了碗清湯放到他的麵前。


    “卷子噎,板鴨膩,喝點湯。”


    她說得親和隨意,就像普通人家的妻子。


    趙胤睨她一眼,點頭謝過,慢慢地喝。


    後來時雍發現,趙胤不僅將盤子裏的食物都吃幹淨了,居然連湯都一並喝完。


    這家夥吃得不少啊。


    看來又是一個被王氏的手藝征服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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