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


    時雍將木箱重重放回床上,認真地虎著臉看王氏。


    “娘放心,若是將來有一天趙胤真的生出二心,要攆我出府,我定會拉他一起下地獄,拿這些身外之物也是無用。你留著,將來給阿香添嫁妝。”


    一聽這話,王氏頓時變了臉色,嚇得個半死,就差伸手來捂住她的嘴巴了。


    “呸呸呸呸,你個小蹄子說的是什麽要殺頭的話?還不趕緊閉上嘴,仔細讓那兩個侍衛聽了去,告訴了侯爺……”


    她壓著聲音,腦袋湊到時雍的麵前,耳提麵命地說道:


    “你也不想想,侯府是什麽人家,侯爺是什麽人?你這是,你這是……”她說著又不知怎麽形容時雍的膽大妄為,手臂往下一甩,歎口氣,遲疑片刻突然眉頭一動,又帶出幾分懷疑地看過來。


    “難不成你當真像人家說的那個,女魔頭附體了不成。”


    “是!我就是女魔頭附身。”時雍肅然看她,一本正經地道:“所以你看,我堂堂魔頭,是會差這點東西的人麽?拿回去,我不要。”


    王氏怔怔看她。


    好一會兒,沒有動。


    就在時雍以為她鬆動了,正想笑一笑,突然被王氏一隻手指戳在了腦門上,接著便聽到王氏尖細刻薄地罵聲。


    “你快別給自個兒頭上戴高帽子了。女魔頭附身?你要真是女魔頭附身,能把自己給作得九死一生,差點把小命都作進去?少給老娘裝神弄鬼,拿著。就這樣,我去忙了,還有好多東西沒收拾呢。”


    不等話音落下,王氏理了理衣裳,將箱子往她身上一塞,便起身出去。


    走到門口,她又想到什麽似的,回頭看著時雍做了個“噓”的手勢。


    “別叫你妹子曉得。”


    “……”


    時雍捧著沉甸甸的木箱,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怎麽搞得她像宋家親生的孩子,而宋香是王氏撿來的一樣?


    唉!


    她默默將木箱抱緊,歎口氣。


    拿著吧。


    回頭再想法子補貼給他們。


    ……


    臨近大婚,宋家更熱鬧了起來,家門親戚,上門相幫的,為時雍添嫁妝的絡繹不絕。若是早兩年,宋長貴要嫁女兒,這些人絕不會像今日這般殷勤。但今時不同往日,阿拾要嫁的男人是當朝權臣、東定侯趙胤,攀上這樣的親戚,說出去也是體麵。因此,無數人哪怕家底不豐,也得咬咬牙,拿出最高最好的禮數上門。


    宋長貴向衙門請了假,在家招待客人。


    王氏更是眉色飛揚,踏上了人生的高光時刻。


    就連宋鴻和宋香姐妹倆,身份與往常也不同了。


    以前還想與他們說親的人家,也歇了求親的心思。


    賓客盈門,笑笑鬧鬧,時雍一天天卻腦仁痛。


    嫁了個“金龜婿”,大抵就是這感覺吧。


    可她這會兒真是懷疑,她的金龜婿還沒有回京,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辦差呢。


    大晏敬業第一人,非趙胤莫屬。


    時雍在心裏向趙胤翻了無數個白眼,卻不再問朱九和白執,他們家主子的下落。


    朱九和白執也樂得如此,整天像布景似的跟著時雍,不論時雍去哪裏,都跟在她身邊,隻要一個咳嗽聲就能把人招來。


    時雍明顯的感覺到,隨著婚期接近,朱九和白執把她看得更緊了。


    更神奇的是,九月十四這天,時雍去公主府的路上,竟然發現除了朱九和白執以外,趙胤在她身邊增添了人手。其中一個人,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光景,是這些人的頭目,朱九叫他“丙六爺”。


    時雍從沒見過這個男人,但見他步履穩健,神色凝重,來了也不主動與她接近,隻與朱九或白執交代幾句就走,很有些神出鬼沒的樣子,便知是“十天幹”的人。


    看來趙胤還是很怕這個媳婦兒飛了嘛。


    時雍心裏暗喜。


    坐在馬車裏,一時沒忍住,重重咳嗽一下。


    “九哥!”


    朱九離馬車不遠,聞言趕緊上前,低低回應,“郡主,屬下在。”


    時雍並沒有什麽事情要做,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趙胤。


    “你家主子,這是什麽意思,嗯?”


    朱九知道她指的是什麽,嘿嘿幹笑兩聲。


    “郡主這還瞧不出來麽?我家爺也怕煮熟的鴨子飛了唄。”


    時雍抿了抿嘴,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差點笑出聲來。


    “聽你這話,本郡主便是那隻煮熟的鴨子?”


    朱九驚覺失言,清咳而笑,“屬下可不敢這麽說,郡主你應該是……”遲疑一下,他補充:“煮不熟的鴨子才對。”


    時雍:“……”


    黑著臉,她拉開簾子去瞪朱九,卻見街對麵站著一個清瘦修長的人影。


    蕭瑟的秋風裏,他腰係一柄長劍,袍角微微擺動,原本合身的衣裳穿在身上空空蕩蕩,與以前的模樣相比分別是瘦了一圈,那滿頭的白發照舊是束在了帽子裏,讓人看了說不出的心酸。


    尤其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時雍的馬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九哥。”


    時雍回頭看著燕穆。


    他也看著她,眼神切切,仿佛有話要說。


    二人的視線在空中相視片刻,時雍拍了拍窗櫞,待馬車緩下來,她這才看著燕穆,對朱九道:“我遇到一個朋友,他好像有話同我說。稍等我一下。”


    朱九和白執認識燕穆,雖然沒有和燕穆直接交流過,但曾經共過進退,也知道燕穆對時雍的意義。


    “停車。”


    馬車徹底停下時,燕穆走近過來。


    離了一丈左右,低下頭,拱手朝時雍行禮。


    “郡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時雍看了看天色,“好。”


    那天她把燕穆留下的東西交給烏嬋,可是沒過兩天,烏嬋又給她抱回來了。


    燕穆不肯收。


    烏嬋說,燕穆去意已決,她怎麽也勸不住。


    那,燕穆今日來見,是向她辭行的吧?


    時雍心裏導度著,腳踩著馬車杌子,慢慢下了馬車,看了朱九和白執一眼,“你們在這裏等我。”


    白執和朱九交換個眼神。


    “是!”


    燕穆往前走,背影挺拔蕭颯。


    他去的方向是銀台書局,就在街的斜對麵,很近。


    時雍看著書局的招牌,慢步跟上去。


    朱九和白執緩步跟在她的背後,走了沒幾步,朱九又抬頭看了看,小聲道:“郡主,你快著些,我看這天兒要變,好像要下雨了呢。”


    時雍腳步頓了頓,慢慢回頭,看他一眼,淡淡地道:


    “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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