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時雍低低念叨,烏嬋不解地肘了肘她。


    “阿時,你在說什麽?嘀嘀咕咕……”


    時雍抬頭,看著她幽黑的眼圈,撇了撇嘴巴,又笑了起來。


    “我說你和少將軍回京後,更須節製。天天守在一起,不比寺廟相處多呀,你不管著他些,將來是要吃苦頭的,別縱著男人,嗯,懂麽?”


    烏嬋的臉以看得見的速度變紅變燙,就好像昨晚的事情被時雍給窺到了似的,咬牙瞪她一眼,飛快地撩起簾子上馬車陪陳嵐去了。


    眾人整裝待發。


    陳蕭負責此行安保,騎著馬上走來走去的檢查行裝和守衛。


    元馳領著玉姬和隨從,一道同行。


    眾人話別。


    車隊快要啟動時,烏嬋這才拉開簾子,依依不舍地望著時雍。


    “阿拾,我走了,你要保重。”


    時雍站在車邊,看著她,也看著麵容清冷的陳嵐。


    “一路平安。嬋兒,你多顧著我娘。”


    烏嬋白她一眼,唇角又悄無聲息地彎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來。


    “這還用你吩咐?我會好好照顧公主的。趕緊回去補眠吧,看把你給困得……”


    車隊徐徐啟程。


    趙胤慢慢走到時雍的身邊,順著她的目光望著遠去的馬車。


    “我把褚道子一並送回去了。”


    “啊?”時雍這才反應過來,抬眼對上他平靜的視線,“為什麽?”


    趙胤望著她,淡淡道:“一則,他身上有傷,要養。”


    時雍抬了抬眉,“有一必有二?”


    趙胤道:“二則,遂阿拾心願。”


    “……”


    時雍看著他嚴肅的麵孔,想著一板一眼的趙大驢居然做了紅娘做的事,忍不住笑,又情不自禁地感覺窩心。


    “謝過侯爺。不過,我這師父也真是,居然都不同我講一下,難不成是害臊了?”


    二人說著話,直到隊伍遠去,這才慢慢轉身,帶著謝放等一眾侍衛返回寺廟。


    該走的人都走了,沒有了陳蕭帶來的那些士兵和元馳的親衛,留在慶壽寺的人隻剩下一群錦衣衛。


    除了隨趙胤北上的那些人,盛章又從京師帶了一些人過來接應,眼下整個寺院裏,幾乎全是錦衣衛的眼線。


    “侯爺。”時雍走邊走問,“辛二哥可有消息了?”


    對那個宜娘的事情,時雍一直放在心頭,昨晚想著這個事兒幾乎失眠。因此,人一送走,她的心思和精力又回到了案件上。


    趙胤低頭看她一眼,“剛回。”


    看他視線凝重,時雍沒有多問,點點頭,加快腳步跟上他,一同回到禪房。


    辛二果然在裏頭等候。


    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個老熟人。


    庚六。


    自從邪君一案後,時雍已經許久不曾見過他了。


    突然見到,意外又驚喜。


    畢竟庚六是她最早接觸到的“十天幹”成員。


    “真是久違了呀。”


    時雍的聲音充滿了友好,庚六見狀趕緊上前向她和趙胤請安。


    “屬下見過侯爺,郡主。”


    趙胤示意他免禮,帶著時雍在屋中的官帽椅上坐下。


    “查得如何了?”


    這話沒有稱呼,時雍不知他問的是庚六還是辛二,更不知道庚六消失的這段時間是做什麽去了。


    她靜靜地坐在趙胤的身邊,當聽眾。


    這裏沒有外人,辛二和庚六說話自然也不用顧慮。


    “侯爺,整個慶壽寺霄南鎮,除了慧光和尚,沒有任何人聽過宜娘這個名字……住得最近的一個叫宜娘的人,在離此幾十裏外的甘河,年已五旬,顯然與慧光嘴裏的宜娘不符。”


    很顯然,這個“宜娘”是衝著慧光來的。


    衝著慧光,也就是衝著慶壽寺,衝著慶壽寺那個“秘密”。


    由此可見藏經閣熊孩子鬧事到《血經》失竊,此事分明就是一個有計劃的布局。


    隻不過,他們不知道《血經》是假,套中有套而已。


    趙胤似乎並不意外,望著辛二問:“慧光可知此事?”


    辛二搖搖頭,“就屬下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慧光也是被蒙在鼓裏,並不知情。”


    也是個冤大頭和尚,被人騙財騙色騙感情。


    時雍道:“不過,此事尚有疑點。《血經》藏於藏經閣暗室一事,覺遠隻告訴了慧光一人。那麽,事情隻會從慧光嘴裏泄露出去。現在我就好奇,宜娘是如何從慧光嘴裏套出真相來的?而且,還套得神不知鬼不覺,連慧光自己都不知情?”


    辛二道:“既然兩個月前就做好了準備,刻意接近慧光,那為了取得慧光的信任,這女子肯定煞費苦心。一個攻於心計的女人,要對付一個單純的和尚,有的是法子。”


    時雍點點頭,“是這個道理,那辛二哥,你可有查到宜娘的去處?”


    辛二眉頭皺了皺,看了趙胤一眼。


    “屬下找到此女在霄南鎮的住處,奈何,早已被處理幹淨,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是屬下無能,請侯爺責罰。”


    趙胤擺擺手,“對手有備而來,我們卻晚到兩天。怪不得你。”


    話雖如此,辛二臉上仍有些愧疚之態。


    看他們說話的時候,庚六臉上時不時露出焦灼之狀。


    可是,一直沒有機會插嘴。


    一看眾人突然安靜下來,庚六趕緊上前,拱手對趙胤道:


    “侯爺,屬下有一事稟報。”


    趙胤平靜地看著他,“講。”


    時雍豎起耳朵,就聽辛二道:“婧衣還活著。不僅如此,屬下手底下有個兄弟說,曾在慶壽寺附近見過她。”


    時雍一怔。


    趙胤也猛地抬起頭來,目光陰涼涼地盯住他。


    庚六被眾人的目光齊齊盯著,有一些不知所措,左右望了望。


    “屬下也不知這事……算不算得是一件大事?當初侯爺也沒說要婧衣的命,隻說讓她自生自滅,屬下也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隻是剛剛得知辛二在尋宜娘,覺得這事有些巧,就趕緊來了……”


    眾人沒有說話。


    一個個神色凝重。


    庚六手腳有點發涼。


    “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


    趙胤猛地起身,“去!喚慧光來見。”


    ……


    婧衣的畫像是趙胤親手用筆墨描摩出來的,一張白紙,俏麗佳人,畫得栩栩如生,如同真人現出眼前。


    哪怕過去這麽長的時間,時雍還是能從這一幅簡單的畫像裏一眼認出來,這就是婧衣的樣子。


    雖說趙胤畫像是為了破案,可是看著趙胤流暢而從容,連一點猶豫都沒有就畫出了婧衣的樣子,她心頭裏還是莫名就灌了一股子酸味。


    好你個趙大驢啊!


    深藏不露。


    一想到時隔這麽久了,婧衣美人的樣子還留在趙胤的腦海裏,並且可以不加思索地描畫出來她的風情美貌,時雍那顆心就揪揪的——


    像紮了一根針,看一眼畫,就痛那麽一下。


    古古怪怪,很是折磨。


    趙胤冷峻的臉上,眉眼專注,並沒有察覺到時雍的情緒,收了筆,慢條斯理地在謝放端來的溫水裏仔細地淨手,並不去看站在門口的慧光那倉促又緊張的表情。


    水聲撩撩,耳膜癢癢。


    時雍的眼睛盯著水波瀲灩裏那一雙修長好看的手,一動不動,鼻子裏卻總是有意無意聞到那股子墨汁的味道。


    慧光卻是不時瞄向案幾,想知道趙胤叫他來,到底是意欲何為。


    低壓的氣氛,讓禪房裏的眾人無端地緊張。


    隻有時雍一人,神遊天外,胡思亂想。


    好一會兒,趙胤終於洗好了手。


    看著那雙手“出浴”,慧光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


    “不知侯爺叫小僧前來,所為何事?”


    趙胤不緊不慢地接過幹淨的絹子,漫不經心地擦手,語氣淡淡,“辛二。”


    辛二應了一聲,上前引導慧光。


    “這邊請。”


    慧光腳步很慢,靠近案幾的時候,拳心已經攥緊,額頭浮汗密集。


    當初的婧衣在無乩館裏被養得細皮嫩肉,氣質也與旁人不同,與慧光見到的模樣肯定也有區別。不過,眉目五官變化不大,慧光隻看一眼,便猛地扭頭,驚疑不定地盯住趙胤,表情近乎恐懼。


    “侯爺這畫從何而來?你們,你們見過宜娘?她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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