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雍方才想到了死。


    不那麽體麵的,死在這天眩地轉日月無光的地震餘波中,被掩埋於地下。


    然後,多半會被人挖出來。


    她被雨水浸泡後的屍體,一定醜陋又難看。她死後,有法師作祭,再被人當著談資議論一陣,為野史上添一筆香豔故事,這一生便算走完。


    災難時,絕望是魔鬼。


    可是,所有的驚恐都被大黑的親近治愈了。


    “乖!崽……”


    大黑很少發出這種小奶狗撒嬌般的嚶嚶聲,它可能也嚇壞了,劫後餘生,不停用腦袋拱它的主子。


    時雍承受著大黑熱情的舔舐,從恐懼意識中回神,發現身上有些地方火辣辣地疼痛,顯然是墜落時擦破了皮。當然,這不是她驚慌的原因,她的緊張是緣於沒有聽到趙胤的聲音。


    “侯爺?”


    時雍又喚一聲。


    四周靜悄悄的,半點回應都沒有。


    “有人在嗎?”


    無人回應。


    “有沒有人聽到我的聲音?”


    一片詭異的安靜,讓時雍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侯爺!”時雍動了動身子,伸展不開,試圖用手去搖晃趙胤的胳膊。


    趙胤是護著她和大黑一同墜落下來的。她都有擦破身子,可想而知,趙胤肯定受了傷。而且,他這麽久不說話,不動彈,說不定……


    一種沒由來的猜測,讓時雍剛從糟糕境況裏得到的安慰,瞬間變成了更大的恐慌……


    “大黑,你別動。安靜!”


    時雍按住一直在她身上拱來拱去的狗頭,抬起手慢慢摸索到趙胤的肩膀,又一點一點用手指掠過他的麵頰,探近他的鼻息。


    “侯爺……侯爺?”


    沒有回應,沒有回應。


    她的心緊張得仿佛要從喉嚨裏蹦出來……


    指尖溫熱。


    她一驚。


    沒碰到趙胤的鼻子,卻碰到了唇。


    趙胤的嘴,動了動。


    時雍心下一喜,仰起頭,“侯爺?你醒著的嗎?”


    那隻搭在她腰際的手,微微一收,將她緊緊地抱住,男人的頭低下來,貼在她的額際,呼吸淺得幾不可察,許久沒有動彈,也沒有聲音。


    時雍心下忐忑不安,又低低喊了一聲趙胤的名字,就著黑暗摩挲著拉開他的手,扭轉過身。


    “你是不是受傷了?哪裏痛?讓我看看。”


    她想看清楚趙胤的情況。然而,空間太過狹小,四周又全是鬆軟的泥土,她稍稍一動,頭頂上便撲簌簌地掉土,滿頭滿臉地灑下來,逼得她不得不閉上眼睛。


    “趙胤!”


    她焦急地拔高了聲音。


    “你說話!”


    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後,那隻扶住她的手,再次收了收。


    “阿拾。”趙胤啞聲開口,製止了她的動作,仿佛用盡全力一般,“我沒事。”


    “你沒事怎麽不說話?”


    “讓我……歇歇。”


    時雍聽著他低沉的聲音,很想看個究竟,可黑暗裏什麽都看不清,她動彈不得,也拗不過那個摟著自己的男人,隻能努力去摸索四周,想要了解二人目前的處境。在這個震後的“安居之處”,該如何求生。


    隻可惜,四周都是石壁和泥土,將他二人挾裹其間,根本就無法脫身。


    “完了。”


    時雍幽幽地抽氣。


    “我們被埋在地底下了。”


    趙胤一言不發,呼吸有些渾濁。


    “侯爺?你是不是受傷了?是不是?”


    “小傷。”趙胤聲音很低,卻一如往常的平靜,“阿拾等我歇息片刻,定能救你出去。”


    時雍眼圈微微一紅。


    想必他剛才為了護著她和大黑,已是用盡全力。


    他嘴上說是小傷,可誰知道傷成什麽樣子?


    時雍被困在他的懷裏,不方便動彈,不得不將大黑的身子稍稍挪出去一點,然後在趙胤身上摩挲試探。


    “傷在哪裏?痛不痛?”


    小手到處摩挲,帶出一陣古怪的酥癢。


    “阿拾!”趙胤咬牙製止,聲音低低啞啞,又死死地摟緊她,略略偏開頭去,呼吸停在她的耳窩,濕熱的,聲音低啞。


    “別動。”


    “我想知道你傷在哪裏?”


    “……”


    黑暗的空間靜謐許久,傳來趙胤的幽聲一歎。


    “你再摸下去,便傷在我心了。”


    好突兀的話。


    時雍聽不清楚,怔怔地望著黑暗裏他的方向。


    看不見。


    整個世界黑暗而沉寂,恍無聲息,如同一個墳墓。


    不!原本,這就是一座墳墓。


    時雍心裏麻麻的,低低問:“侯爺,你在說什麽?”


    趙胤的頭,垂到了她的額上,低低道:“吻你,可以嗎?”


    什麽?時雍的耳窩嗡的一聲,心頭突地鼓噪,身子怪異地熱了起來。


    在這墳墓一樣的地底,無知險境,他說“吻你,可以嗎?”


    趙胤瘋了吧!


    “嗯。”她鬼使神差的應著,主動攬住趙胤的脖子,將臉湊了上去,閉上眼睛。


    這本是一個多餘的舉動。不用閉眼,也看不清。可閉眼仿佛是一個重要的儀式,她看不見的是,趙胤其實也閉著眼睛,仿佛在品味什麽絕世珍寶一般,慢慢地壓下頭,鼻尖滑過她的額頭,與她的鼻梁輕輕擦過,又緩慢的,無聲的,落在她的唇邊。


    輕輕一吻。


    “侯爺?”


    時雍心尖像被羽毛滑過,癢酥酸脹。


    比任何一次都要緊張,那隻原本放在他肩膀的手,滑下來,抵在了彼此中間。


    趙胤問:“怕嗎?”


    “不。”時雍道:“有你在,怕什麽?我們一定能活著出去的。”


    趙胤輕輕一歎,吻舐她的唇。


    “是的。乖,崽……”


    這是時雍方才安撫大黑的話,被他拿來用了,本有些古怪和不合時宜,但此刻聽來,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寵溺和心安。


    時雍那一隻推拒的手,輕輕揪住他的衣襟,不再掙紮,而是迎上去,臉頰在他臉上貼了貼,擦過他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頜,卻沒有去吻他的唇,而是一路滑下去,咬住他的喉結……


    輕緩地咬,細微的安撫,


    再到肆無忌憚——


    地底深處的恐懼,變成了熱情地狂歡。


    趙胤呼吸一重。


    任由她胡作非為片刻,突然用力撈起她,將懷裏的姑娘像捏泥巴一樣軟軟地貼在自己身上,更為激烈地吻回去。


    時雍嚶嚀一聲。


    咽了咽唾沫,雙手乖順的,無助地攀著他,


    腦子如同斷片一般,沉浸其間。


    這一吻可謂渾然忘世,情緒上的波瀾起伏,連時雍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更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大難不死的幽閉空間裏,他們會如此的擁吻,更不知道彼此凶猛的熱情來自哪裏……


    兩個人沉默著,交纏著,仿佛要將彼此吞吃入腹。


    時雍頭有些發暈,一股幽涼的風不知從何處吹過來,激得她身上濕麻麻一片。隻有大黑貼在身上,溫熱的傳遞著溫度,時雍衣裳都濕透了,身體無端地顫抖,頻頻換氣……


    “阿拾。”


    一隻手輕輕觸碰她的臉。


    “你還能動嗎?”


    “怎麽?”


    “壓到我了……”


    時雍察覺到趙胤話裏的意思,臉頰突然滾燙,像剛從油鍋裏撈出來的一般,趕緊挪動身子。可惜,空間太過狹小,她沒有辦法與他脫離不說,這般在他懷裏磨蹭,更是加劇了他的反應。


    “我……我不是故意的……”


    趙胤抽氣,一句話仿佛壓在喉頭。


    再出聲,更是沙啞不堪。


    “你這是要折磨死我?”


    時雍快要尷尬死了。趙胤不是愛開玩笑的人,這讓她很難分辨這句話的情緒,熱浪撲在臉上,讓她一顆心胡蹦亂跳,很是不自然地瞄了他一眼。


    幸好,彼此都看不清。


    “侯爺。”


    “嗯?”


    “我們想辦法出去吧。”


    “好。”


    趙胤聲音輕緩,“我懷裏,有火折子,你來拿。”


    時雍輕輕嗯一聲,仿佛看到了黑暗裏他那雙盯著自己的眼,無比黑亮。


    她的心突然就踏實下來,慢慢將手探入他的懷裏,將火折子摸了出來,輕輕一吹。


    狹窄的空間突然有了一絲光。


    世界亮了。


    時雍眼睛裏跳躍著光芒,轉頭看向趙胤。


    她心裏一窒,低呼,“侯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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