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


    魏驍龍大喝一聲,雙眼赤紅地瞪住他,一隻手牢牢地握住匕首,掌中鮮血直流,臉上卻是不解和深深的意外。


    “你瘋了!是不是患了癔症?”


    “阻撓大都督大計者,死!”


    魏州捅刀的速度足夠快,若非魏驍龍上過戰場,臨場反應夠強,這刀必然致命。


    好在,生存本能的驅使下,讓他迅速握住了刺入胸膛的匕首,他身穿鎧甲,衣服厚重,匕首刺入胸膛並沒有很深,隻是吃虧在讓魏州占了先機。


    二人相識多年,曾經並肩作戰,一切情誼,終是鏡花水月般,化為烏有。


    “殺啊!”


    喊殺聲一片,響徹雲霄。


    雙方士兵反應過來,二話不說便拎刀而上,直接殺成一團。


    今夜的乾清宮已然失去原有的秩序,遠處有人看到錦衣衛同京軍殺起來,嚇得飛快躲起,沒有人敢走近。


    傳說中的錦衣緹騎個個武藝高強,取人頭顱如探囊取物,但傳說隻是傳說,魏驍龍與錦衣衛從來不是敵人,並沒有真刀真槍地幹過,這一戰,他這才知道錦衣衛和他的神機營的武力區別在哪裏。


    錦衣衛殺人,狠、絕、辛辣,手不留情,以殺人為主。而神機營同是京師三大宮之一,但為了使軍中配置的火器使用更為專業,神機營的士兵以操作火器為主。可惜,皇城裏不能動火器,何況這是乾清宮,入城時火器隊沒有同來,而用冷兵器刀槍與錦衣衛相搏鬥,魏驍龍的士兵明顯不敵。


    “魏州!你這個叛徒!”魏驍龍渾身都被鮮血染紅,被魏州一腳踹翻在地,他撐地爬起來,破口大罵。


    魏州冷冷看著他,手指輕輕在刀柄一滑:“叛徒如何?身負罵名又如何?魏州願為大都督肝腦塗地。”


    刀身一動,疾風般突然滑下,直奔魏驍龍命麵而去。魏驍龍就地一滾,抓住一把掉落在地上的鋼刀,朝魏州狠擲過去,厲色喝道:


    “隻要本將還有一口氣在,絕不會允許你闖入乾清宮。”


    魏州冷寂無聲地看著他,哼聲:“你不怕死?”


    “死有何懼?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老子從軍那日便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魏驍龍眼如寒冰,倔強地用顫抖的手握緊鋼刀,狠狠抹了抹嘴上的鮮血,高聲呐喊。


    “兄弟們,殺啊!”


    “哼!成全你!”魏州手上薄刀劈空而至,一刀沒有得手,第二刀緊跟著殺了下來,每一刀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刀鋒的影子,魏驍龍眼瞳睜大。


    魏州在他眼裏一直是個溫和愛笑的人,怎會這般的狠?


    其實,在趙胤提拔他做北鎮撫使的時候,許多人心裏並不看好他,所有人都認為魏州能坐上那個位置,無非是因為他與趙胤的私交而已。


    這一晚,魏驍龍發現他眼裏的魏州和往常的魏州根本就不像同一個人。他冷漠嗜殺,武功高得可怕,即使他一開始不偷襲,二人單挑肉搏,魏驍龍恐怕也得吃虧。


    一個是排兵布陣的將軍,一個本就是單刀獨鬥的王者,這般殺下來,勝負幾乎沒有懸念——


    天邊剛露出鯉魚斑白,光線昏黃。


    內殿裏,趙雲圳看著那些個血淋淋的人,悲傷地吸了幾次鼻子,雙眼血紅地站起來,將哭聲壓在喉頭,悲戚地道:


    “我去!我要去阻止他們!”


    他好幾次想要衝出去,都被坐在門檻上的陳宗昶阻止。陳宗昶也不說話,隻是盯住他,一動也不動。


    看他麵不改色,趙雲圳憤怒地低吼,“他們殺起來了。你聽不到嗎?”


    陳宗昶道:“聽不到。”


    趙雲圳咬牙切齒:“他們全是我大晏士兵,已經死了那麽多人,我們不阻止,任由他們殺下去嗎?”


    陳宗昶道:“叛黨,死不足惜。”


    趙雲圳急得團團轉,兩隻眼睛瞪得如同銅鈴般大小,低低地吼道:“沒有人是叛黨!他們隻是不知情由,產生了誤會。隻要看到本宮,他們就會退開——”


    “殿下不都聽見了嗎?鎮撫使魏州,奉趙胤之命前來。”


    趙雲圳眼圈紅了,“不!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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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宗昶眼皮抬起,看著他沉默了許久。


    “太子殿下身為儲君,怎可如此天真?趙胤帶走陛下,錦衣衛就殺過來,你還相信他是無辜的嗎?太子殿下,你的父皇此刻說不定已經——”


    陳宗昶不敢去想那會是什麽樣的結果,聽著外麵的廝殺聲,吸一口氣,緩緩說道:“若是陛下有什麽不測,太子殿下切不可感情用事。你得記住趙胤今夜的所作所為,你必須知道,這大晏的江山是誰的,萬不能被他左右。他即便扶你上位,也是見你年幼,便於掌控……”


    “阿胤叔不是叛黨!我父皇也不會死。”


    趙雲圳悲鳴一般大聲嘶吼,雙眼通紅地盯住陳宗昶,拿起自己的短刀。


    “你讓開!我出去叫他們停手。我偏不信,他們敢當眾射殺太子。”


    孩子急切之下,用盡了蠻力,陳宗昶阻止不了,索性將他拖回來,牢牢扣住手。可是趙雲圳此刻腦子充血,整個人快被外麵的廝殺聲逼瘋了。


    “放開!放開我!”


    他又踢又叫,惹得陳宗昶火氣上頭。


    “太子殿下,臣得罪了。”


    趙雲圳功夫學得不錯,可到底是個孩子,陳宗昶沒幾下便把他牢牢抱住,一把撈了起來,在孩子又踢又打的嚎叫中,撕下一條帷布將他捆在椅子上。


    “定國公,你好大膽子!”


    陳宗昶執刀在他麵前,一言不發看他半晌,


    “殿下休息片刻,臣一定會護你周全。”


    緊張的形勢一觸即發,兵戈聲讓這座皇城安靜又淒惶,獵獵的風雪從屋頂掠過,像萬馬奔騰在浩瀚的草原,聲勢浩大。乾清宮的侍衛們將內殿圍住,不敢離開,也不知道在這般情形下,除了護住太子還能做什麽。


    蒼天泣血,大地悲呼。


    風聲肆虐著皇城內外,風雪飄搖,大晏的老臣們在九卿值房裏安靜地等待著,門口全是守衛的禁軍。王侯、公卿,文臣,武將,一動不動,也沒有人說話,眼神仿佛沉寂了一般。


    還有那些因為京師全城搜查叛黨而惴惴不安的百姓,關門閉戶,一家老小聚在一起,屏住呼吸聽外麵士兵們噔噔的腳步聲,大年初一的日子,不敢隨意四處走動。過年的氣氛一掃而空,唯有飛雪不辭辛苦地烈烈飄飛著,想將這一片被鮮血玷辱的土地重新覆蓋,恢複一片潔白。


    魏驍龍已經站不起來了,他和聶武躺在一起。聶武剛才胳膊被打傷了,又挨了幾腳,正躺在地上裝死。看魏驍龍倒下來,想挪一下又沒能挪開,隻能任由他重重倒在自己的胳膊上。


    魏州看一眼滿地的斷戟殘兵,回頭看一眼寒風中的乾清宮門。


    “不必再和他們糾纏!去!撞開殿門。”


    剩下的人,已經沒有能力再阻止他進入乾清宮了。


    皇帝出宮生死不明,太子尚在殿中,若是皇帝救不過來,太子又落入魏州的手上,這天下將會變成何人的天下?


    看著魏州帶著一群錦衣衛破開乾清宮門,聶武打了個冷戰,感覺自己離錦衣衛鎮撫使的距離有點遠了。


    “你死了嗎?”他側過頭,有氣無力地碰魏驍龍。


    魏驍龍虛弱地睜開眼,看到魏州的背影,手指微微蜷縮一下,一點一點爬起來,抓住一把刀,往乾清宮門爬……


    “你做什麽,回來?”


    魏驍龍不理會,在地上爬出一條血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將軍!”聶武瞪大眼,死死盯住魏驍龍。


    他很難想象這是一種什麽力量,能讓一個傷痕累累的人剩下一口氣還要去送死。


    看在魏驍龍救過自己一命的份上,聶武覺得有必要阻止他。


    “魏將軍——”他用力伸出一隻手,剛想拖住魏驍龍,耳邊便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聶武機警地側頭看了一眼,突然生出勇氣,冷不丁從地上爬起來,用染血的手指著魏州的後背,大義凜然地高喊。


    “叛徒止步,想闖乾清宮,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吧!”


    魏州轉過頭來。


    當然,不是因為聶武的嘶吼,


    而是因為他也聽到了遠處的馬蹄聲。


    就在他一隻腳快要踏入乾清宮門的時候,趙胤趕到了,帶著庚一,還有錦衣衛十三所的其他將校,直奔乾清宮而來——


    “大都督!”


    魏州一臉驚喜,單膝磕地。


    “卑職參見大都督。幸不辱命,乾清宮叛徒餘黨已除,請大都督入殿,恭送太子殿下繼位——”


    馬步聲停在門口。


    趙胤慢慢下馬,走到魏州麵前,一腳將他踹在門板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魏州抬頭,眉頭緊鎖,“大都督?”


    趙胤陰冷地審視著他的麵孔,沉聲道:“拿下錦衣衛叛徒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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