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時雍不願再想起,尤其看到趙煥那張臉便條件反射有情緒病,心裏也不痛快。


    她喚回大黑,加快了腳步,迅速從大門閃過去。


    豈料,那扇門突然大開,楚王府的長史龐淞走了出來。


    “宋姑娘留步。”


    龐淞這個人,時雍以前同他交道不多,隻知道是個精明能幹的人,將楚王府裏裏外外的事務打理得很有條理——包括楚王的女人。


    時雍略微低著頭,不看龐淞的臉。


    “長史大人有何吩咐?”


    龐淞皮膚黝黑,個子清瘦修長,雙眼裏透露出精明的冷光,話未出口先有笑聲。


    “殿下喚你問話。”


    這個時代是沒有“人人平等”觀念的,時雍沒有耍個性的權力,盡管龐淞滿臉堆笑,可是楚王傳喚,去不去由不得她。


    時雍蹲身揉了揉大黑的腦袋,小聲吩咐它。


    “外麵等我。沒我命令,不許進來。”


    ……


    花廳裏坐了好幾個人,除了趙煥,還有府尹馬興旺和幾個府吏陪坐在側。


    楚王的來意很簡單,有人傳出“謠言”,說他府上的阮娘子和死去的劉榮發有一腿,這讓楚王很是不悅,聽說這謠言是由順天府傳出去的,特地來問話。


    府尹馬興旺以案子不是他經辦為由,讓人去傳推官宋長貴來回話,把事情推諉得幹幹淨淨。


    此時,宋長貴出去辦案了,尚未回衙門,時雍被“揪”進來,老老實實地站在花廳中間,向這些大人們一一行過禮,然後安靜地等著示下。


    從她進門,楚王的視線就沒有離開時雍的麵容。


    待她請完安,他懶洋洋地笑了笑。


    “既然宋推官沒有回來,那問宋姑娘也是一樣。外麵的謠言可是真事?”


    府尹對此有避諱,時雍可不會。


    她聽到趙煥的聲音,條件反射地翹起唇角,可她沒有抬頭,硬生生憋住那嘲弄之意,平靜地回答。


    “呂建安是有這麽交代過,殿下若要核實可提他來審。民女也不曾躲到他家床下偷聽,不知真假。”


    這一出聲,聽上去恭順,卻渾身是刺。


    她是習慣了,連趙胤都沒怕過了,更不可能怕府尹等人。


    隻是府尹聽她這麽說,頓時覺得後脖子發冷,項上烏紗好像也重了幾分。


    “宋阿拾,殿下跟前由不得你放肆。”


    馬興旺裝腔作勢地訓她一聲,未免得罪楚王,可是訓的時候,又怕說她太重,得罪趙胤,於是,訓完時雍,他語氣就回了暖,又轉頭替時雍說話。


    “小姑娘不懂禮數,殿下別跟她一般計較。”


    趙煥一笑。


    在眾目睽睽下,站起身走到時雍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抬起頭來。”


    他是真的極愛香薰之物,一副權貴皇親的富貴相,衣裳袍服總是帶著淡淡的香味,這樣近的距離,時雍很清楚地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心裏一陣撲撲亂跳。


    “民女不敢。”


    “抬起。”


    時雍聽他加重了語氣,心知這是發怒前的征兆,慢慢抬頭,直視著他。


    趙煥眯眼,視線落在時雍臉上,話卻是對旁人說的。


    “你們出去!”


    幾個府吏麵麵相覷片刻,終是沒有開口,默默退了下去。


    龐淞看一眼楚王,走出去順手關上了房門。


    光線突然變暗,趙煥白皙英俊的臉也在大門合上的瞬間黯淡下去。


    時雍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殿下這是何意?”


    趙煥沒有說話,再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變幻莫測。


    “你可知道為了此事,嬌嬌有多傷心,多難過?”


    時雍心裏冷笑,默默退後。


    趙煥又慢慢往前幾步,逼視著她,“你可知嬌嬌是本王最疼愛的女子?”


    時雍再退了幾步:“殿下有話直說。”


    趙煥勾起嘴角,淡淡一笑,雙眼裏的光芒變得更為銳利,眼看時雍已被逼得退無可退,他好整以暇地伸出手臂,但她攔在角落裏。


    “本王心愛的阮娘子傷心難過了,自是不便再伺候我。你說,這傳謠之人,本王是不是該把他碎屍萬段?”


    這種無賴紈絝的說法和做法,確實是趙煥的風格。可時雍知道,他骨子裏不是這樣的男人,為了一個阮嬌嬌,特地跑到順天府來無理取鬧,自然沒有這麽簡單——


    她甚至覺得趙煥這麽做,僅僅隻是為了延續他荒誕不經的惡名罷了。


    時雍皺了皺眉,說得真誠,“殿下最應該碎屍萬段的人,不是呂建安嗎?他若不輕薄阮姑娘,又怎會讓阮姑娘傷心難過?阮姑娘不傷心難過,王爺又怎會沒人伺候?”


    “錯!”趙煥輕笑,“在本王看來,任由此事傳揚出去的人,責任更大!”


    時雍哼笑,不語。


    趙煥挑了挑眉梢,突然笑問:“聽說主理此案的宋推官,是你父親?”


    時雍麵無表情:“是。”


    “那好。既是宋推官沒有辦好案子,讓本王府上的私隱被傳揚開去,此事自當由宋推官來負責。”


    趙煥說著,不待時雍回答,突然伸出一隻手指勾起她垂落的一縷頭發。


    “父債女還。嬌嬌不能伺候我,得由你來。”


    他半是玩笑半認真的語氣,低低的帶點笑意,滿是曖昧,那雙仿佛盛滿了桃花的眼眸,專注地盯住時雍,眼底深處仿若寫滿了深情。


    時雍差點就笑了。


    若是尋常女子,能得楚王殿下青睞,怕是要趕緊回去祖墳前叩拜,燒香燭紙錢感謝祖先眷顧了。


    可她除了笑,連一分想罵他的興趣都沒有。


    “殿下錯愛。”時雍不著痕跡地拂開他的手,語氣淡淡,明明個子比他矮上幾分,眼神瞄過去卻滿是睥睨之色。


    “民女是大都督的人,殿下難道不知?”


    “那又如何?”趙煥俯瞰般直盯著她的臉,突然低頭吸了一口氣,小聲笑道:“你非他妻妾,本王既是看上了你,他焉有不給之理?”


    時雍看著趙煥,目光如刀,臉上掛出幾分冷笑。


    “殿下好愛說笑。這話隻怕阮姑娘聽了,又得傷心了。”


    趙煥聞言輕笑,“嬌嬌性子溫馴,可不是這樣小氣的女子。”


    時雍眼睛黑漆漆的,更為明亮了幾分,盯住他的臉,她慢聲道:“感謝殿下垂愛,可惜,殿下看上了我,我卻沒看上殿下。”


    她本不想和趙煥當場翻臉,這話實在是忍無可忍。


    豈料,趙煥聽罷,卻忽而笑開了。


    “阿胤為人素來刻板冷漠,哪懂得這世間的風月之情?宋姑娘這般姣好姿容,跟著他,嘖嘖可惜了。”


    不得不說,趙煥長相是有做“登徒子”的條件的,聲音溫柔好聽,如琴弦輕拔,高大的身子籠罩下來時,帶笑的雙眼又仿佛探出了鋒利的刀片,隨著他那一隻冰冷的手指滑過脖子,如同有一條冰冷的蛇從肌膚上爬過去,激起時雍一身的雞皮疙瘩。


    “殿下這是要做什麽?”


    趙煥淡淡一笑。


    他的手指就停在時雍的頸子上,仿佛一柄隨時可以割開她喉嚨的刀片,又好像……一隻隨時可以撕開她領口的惡魔之手。


    溫柔誘哄、霸道強勢,加上良好的外形和尊貴的身份,這種男人無疑是女人的惡夢。


    可惜,時雍對這些伎倆早已看透。


    她動也沒動,臉上表情不變,淡定地看著他。


    “殿下,我家大人護短,最容不得旁人碰他的女人。”


    趙煥雙眼微眯。


    時雍不信他對趙胤無半分忌憚。


    她一聲冷笑,將脖子露在他的麵前,斜眼漠視。


    “他若是發起瘋來,可是誰都不認的。不知殿下怕不怕?”


    趙煥身姿沒動,臉色也沒有變化,冷冷看了她許久。


    “你拿趙胤來要挾本王?”


    時雍莞爾,突然伸手拔出趙煥腰間的佩劍,在趙煥微微變色的驚詫裏,笑著挽了個劍花,逼退他一步,卻將劍身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


    “殿下饒了我吧。求求你了,我是大都督的女人,你不能這麽對我……”


    趙煥怔立,“你——”


    砰!大門洞開。


    白執就是這時衝進來的。


    若非情況緊急,他不會現身,可是時雍這麽喊,把他嚇得心髒都快裂開了,猛地推開門,他冷冷看著趙煥,腰刀出鞘,寒光爍爍地直指著他。


    “殿下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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