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胤。你回來,你給咱家回來!”


    婁寶全氣得渾身發抖,雙手抓住著大牢的柵欄,用力搖晃,聲嘶力竭地吼叫。


    “咱家要誅你九族,你們都得死,趙胤!你回來,咱家有話說。”


    牢門外的獄卒黑著臉走過去,一腳就踹在他的手上。


    “老實點!”


    婁寶全愣大眼,不敢相信這種不入流的獄卒也敢打他?在今日之前,他一根手指就可以捏死這種人。


    “等咱家出去,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獄卒嗤一聲笑了,“每一個進詔獄的人都這麽說。可是老子當差兩年……沒見哪個犯事的人,從這裏全須全尾地走出去過。歇了吧,老閹貨,省點力氣,苦楚還在後頭呢。”


    老閹貨?


    老閹貨?


    他隻是一個老閹貨了嗎?


    婁寶全跌坐在髒亂的雜草上,目光失神,嘴裏喃喃,“陛下不會不管咱家的,咱家……可是看著他長大的老人啦,咱家還救過他的性命啊。咱家一定能出去,陛下一定會來救我……”


    一個時辰後,婁寶全撞死在詔獄的大牢裏。


    趙胤得到消息時,正在審訊“白衣女鬼”的刑房。


    “知道了。”


    淡淡三個字說完,趙胤又吩咐,“告訴文經曆,婁寶全畏罪自殺,寫好文書蓋上戳,交上來。”


    時雍眼皮微跳,“這次當真是自殺吧?”


    趙胤嗯一聲,沒有多話。


    時雍道:“踩碎他的尊嚴,打破他的幻想,利用他畏懼詔獄酷刑,引導他自殺,為陛下分憂解難。大人走一步算七步,我服。”


    趙胤淡淡看她一眼,麵無表情:“天意如此。”


    天意個屁。


    難怪趙胤讓文飛不必急著寫折子,再等等。


    他等的就是婁寶全的死啊。


    試想一下,折子到了禦前,皇帝該怎麽裁決?即便婁寶全身犯二十三樁大罪,到底對皇帝有過自小看顧和救命的恩情。


    讓他死的聖旨,載入史冊,後人如何評說,會不會說帝王冷血?


    他自殺了,誰的手也沒有弄髒。多好。


    ……


    刑房裏靜得出奇。


    就連被綁在刑架上的“女鬼”也沒有動靜。


    片刻,在一陣急促的呼吸聲裏,那“女鬼”發出一串噝噝地笑,蒼白的麵孔從淩亂的黑發間抬頭,“趙胤小兒,果然夠狠。”


    時雍瞥了趙胤一眼,看向女鬼:“那你猜,為何我們說話不避諱你?”


    “當姑奶奶是死人了?”女子麵上並無畏懼,甩了甩頭發,露出那張白如紙片的臉,涼颼颼地盯住他們,“我和婁寶全並無瓜葛。你們也知,我不是東廠的人。”


    時雍道:“所以呢?”


    女子冷笑,“不必浪費彼此的時間。無論你們怎麽審,姑奶奶都無可奉告。得聞錦衣衛有數十種酷刑,能逼死婁寶全,想來是厲害得很,姑奶奶到真想試試,看能熬過幾種?”


    實在太淡定了一些。


    時雍對堅韌之人有天然的同情。


    “你以為你那同夥會來救你,有恃無恐是不是?你錯了。你不肯出賣他,他卻未必會顧你性命。”


    女子嘶嘶地笑,別開頭。


    時雍道:“那晚我碰到的黑衣人就是錦衣衛的人,對不對?”


    她問這話並不完全是為了幫趙胤,也是為了她自己,而且,此話並非毫無根據的猜測——因為水洗巷的黑衣人很像她死在詔獄那晚攜帶玉令的那個人。


    弄清楚這個事情,殺她的人就會浮出水麵。


    可惜,那女子又是兩聲冷笑,不肯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要殺要剮,來就是。別想從姑奶奶嘴裏套話,姑奶奶不吃這套。”


    在他們來之前,刑房裏已經審過兩輪了,也用了刑,然而“女鬼”死都不肯吐口。她是誰,叫什麽名字,有沒有同夥,為何要殺死於昌、徐晉原再偽裝成自殺;為何要在水洗巷扮鬼嚇人,為何去天壽山下毒,火霹靂又是從何而來?一問三不知。


    遇上刺頭了。


    時雍不是沒見過這樣的犯人,在後世的重案組裏,她見過各種各樣內心強大懂得反偵察套路的罪犯,可是,沒見過這樣的。不過,後世若敢用這種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的刑具,她還真不保證有幾個人挺得住。


    可這女子挺住了。


    不僅如此,審到如今她仍然精神。


    時雍冷冷盯住她,女子雙臂張開銬在刑架上,隻抬起頭時,一臉陰惻惻地笑著與時雍對視,渾然不懼,甚至還有幾分挑釁。


    哼!時雍與她對視片刻,突然扭頭。


    “大人,這人油鹽不進,不然殺了算了?”


    趙胤道:“準了。”


    說著忽而起身,冷冷掉頭。


    “不必再審,後日和屠勇一起刑決。”


    時雍:“???”


    她隻是唬一唬那女子,用死亡來震懾和打破對方的心理防線,方便接下去的審訊而已。她不相信這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


    就算不怕死,還能不怕不得好死嗎?


    可是,她連環招還沒使出來,大都督就又準了?


    ————


    宋家胡同就那麽大,好事壞事很快就能傳遍。


    得月樓的事情,在王氏繪聲繪色的描述下可謂家喻戶曉,幾乎人人都曉得了,他們家阿拾差辦得好,是在大都督麵前得臉的人,不僅三不五時的有賞銀到手,大都督甚至為幫他們家出頭,領兵夜闖東廠。


    在他們的嘴裏,婁寶全那些事情都是大都督為了幫他們宋家人的順便之舉。


    一般百姓,平常哪能接觸到趙胤這樣的人物?


    王氏的小尾巴都快翹起來了。


    為了延續這種榮光,她咬著牙忍著肉痛,從阿拾給的銀錢裏拿出一錠,當真在家裏搗鼓出了十八個菜,還有好幾個硬菜和一壇老黃酒。


    時雍一落屋,看到家裏鬧熱的樣子,都驚了。


    王氏的兩個好姐妹,還有隔壁宋家大院的宋老太和兩個姑母叔爺都被請了過來,熱熱鬧鬧坐了滿堂,時雍一進門,就被各種誇讚之詞圍繞,她恨不得落荒而逃。


    “這是做什麽?”


    她去灶房裏,將係著圍裙忙得風風火火的王氏拉住。


    “有幾個錢了不得了?生怕別人不眼紅咱們?”


    “呸!”王氏將一盤梅菜扣肉遞給宋香,在宋香不情不願的小眼神裏,擺擺手,將她支出去,這才對時雍低聲說。


    “老娘為了哪個?還不是為了給你爭麵子?”


    “我?”時雍眯起眼,斜斜看她,壓根兒就不信,“甭了,我不要臉。”


    “死蹄子,你小聲點兒,你怕別人聽不見是不是?氣死我了。”王氏是個火暴脾氣,說著就將她一通訓。


    看時雍懶洋洋眼皮都不抬,又煩躁地擺擺手。


    “去去去,別妨礙我,忙著呢。哎喲,那個火掉出來了。阿香?阿香你人呢?端個菜就端沒影兒了,火都看不好,老娘真是白生養你了……”


    時雍漫不經心地挑挑眉,等她罵完。


    “你到底要幹什麽?”


    王氏一巴掌呼過去,直接拍在她的手背上,還不客氣地掐了她一把,說得咬牙切齒。


    “我看你們爺倆真是一個德性。宋阿拾,老娘問你,你幾歲了?”


    時雍挑眉,“十八姑娘一朵花。”


    “你當真不想嫁人了是吧?”王氏壓著嗓子,恨其不爭地翻白眼,說得一臉奸樣兒,“好不容易爭來這個臉麵,你得抓緊,就著這機會找個好夫婿,懂不懂?等這事過去,或者哪一天你不在大都督跟前當差了,誰還肯為你做媒?誰還肯娶你?”


    時雍:……


    不得不說,王氏腦子還挺好使,洞悉人心。


    她們家和趙胤到底什麽關係,旁人無從得知,但至少她是能接近大都督的人,得多少人想巴結趙胤,從而親近她?


    趁此機會找個好夫婿,那是再好不過了。


    可惜時雍不想嫁。


    她等王氏喋喋不休地說完,突然執起她的手,“我不嫁,我舍不得你。”


    王氏震驚,低頭看看她的手,再看看她真誠的臉,差一點就信了。


    “要死啦,胡絞歪纏的小蹄子。你想留在家裏由老娘伺候你一輩子是不是?想得美!老娘懶得為你洗衣做飯,也不樂意天天看到你。”


    頓了頓,她不知道想到什麽,臉一低,笑得賤賤的。


    “別說,我還真給挑到一個好的。”


    什麽?把人都挑好了?


    時雍哭笑不得,臉上卻沒有表情,“哪家的?”


    王氏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朝時雍擠眉弄眼,“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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