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大牢。


    牢頭丁四穿了件半舊的圓領皂隸青衣,拎著飯菜,晃晃悠悠地打了牢門。


    “吃飯啦。”


    時雍抬起頭:“沈頭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帶我去驗屍?”


    驗屍?丁四心裏直想笑。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得讓人來殮她的屍了吧?


    “得過了晌午吧?”丁四笑盈盈地說:“吃吧,特地給你加了菜,涼了就不好了。”


    時雍嗯一聲,接過來,沒有什麽表情。


    丁四托著下巴看著低頭吃飯的小娘子,心猿意馬。


    剛上頭傳了話來,府尹大人找到了張家滅門案的新線索,午後便要刑審阿拾。聽那口氣,是要把這樁案子硬辦下來。阿拾這小娘皮,怕是活著走不出大牢了。


    這些個當官的人,一會一個主意,他丁四管不著,但大牢這一畝三分地,是他牢頭的地盤,一個活生生的小娘子死了怪可惜,臨死前供他快活快活,算她積德,下輩子投胎遇個好人家,別再做賤役。


    丁四喜好流連煙花之地,手頭有些見不得人的髒藥,為免阿拾不從鬧事,他把藥下在了飯菜裏,將下麵的人都支了出去,準備神不知鬼不知地辦了這事。


    等阿拾醒轉,命都快沒了,誰還在意這個?


    丁四雙眼生光,摸了摸嘴巴,在牢門外走來走去,窺視阿拾反應,有點性急。


    很好,幸虧周明生給了十個大錢托他幫著照顧,這小娘皮並沒有察覺出什麽,吃得津津有味。


    丁四越看越心急,咽了一口唾沫。


    小娘子低著頭,發頂烏黑,一截雪白的脖子從粗布衣裏露出來,纖纖細細,仿佛一折就能斷,拿筷子的手瘦瘦小小,指甲粉.嫩,修剪整齊,吃飯的姿態緩慢雅致,若非她太過安靜,又押在大牢,丁四會覺得這姿態是在故意勾.引他。


    “丁四哥。”時雍抬頭,“吃好了。”


    丁四看她碗裏都吃幹淨了,笑眯了一雙眼。


    “好吃嗎?”


    “還好。勞駕了。”


    時雍說完,靠在牆上闔上了眼,不知在想什麽。


    丁四把碗筷拿出去放了,坐立不安地等待,而牢房裏,那女子整個人挾裹在雜亂的枯草間,沒有半點動靜。


    睡過去了?不是說吃了便淫.性大發嗎?


    “阿拾?”


    “阿拾!”


    丁四試著喊了兩聲,拿鑰匙打開門,猥猥瑣瑣地走進去。


    靠在牆上的女子沒有半絲反應。


    “小阿拾……”


    丁四扭曲猙獰的臉帶著淫.邪的笑,手朝向那張他肖想許久的小臉兒摸了過去。


    “啊!”丁四先叫了起來。


    時雍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血紅的顏色,直勾勾看著丁四。


    “算計我?”


    平靜冷漠的聲音,把丁四嚇得心髒亂跳。


    “你怎麽會沒事?”


    “那飯菜你不都吃了嗎?”


    他一聲蓋過一聲,被時雍冷冽的眸子盯得恐慌無比。


    這是一雙什麽眼啊,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可怕的眼睛,


    赤紅、狠厲,分明在笑著看他,卻像有一條毒蛇爬上了後腰,順著脊背慢慢鑽了進去,冰冷冷地啃噬他的皮肉——


    而這,來自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他以為可以隨意欺辱的小娘子。


    “狗東西,你是反了不成?”


    丁四心虛慌亂,嘴上不忘逞強,步子卻情不自禁地往後退,連聲音都變了調,“這是府獄大牢,老子分分鍾捏死你信不信?”


    時雍逼近,一把掐住丁四的脖子。


    “誰要害我?說!”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


    時雍虎口越捏越緊。


    “阿拾,你不要亂來。”丁四喉頭腥甜,一種瀕臨死亡的痛苦讓他圓瞪了雙眼,一句話說得結巴。


    “我說我說,是府尹大人要逼你認罪,一會就要動用大刑了。這樁案子你招也得招,不招也得招。姑奶奶,你饒了我吧……就算,就算你殺了我,你也走不出府獄,何不積積德,饒我一命?”


    時雍平靜地看著他,“下的什麽藥?”


    藥?


    丁四一愣,回過神來。


    既然知道被下了藥,那肯定是藥物有反應了?


    丁四低頭,看她另一隻手在微微顫抖,死死掐著大.腿,手背上青筋都漲露了出來,不由大喜。


    “阿拾。”丁西陰惻惻地笑,“難受嗎?是不是受不了?好妹妹,這藥可烈性了,哪怕你是個貞節烈婦也熬不住的,不泄這個火,不死在大人的刑具下,也會暴體而亡。”


    時雍眼底顏色更深。


    那一片紅血絲似要燃燒起來。


    見她如此,分明是藥性發作了,丁四又生了幾分膽色,哆哆嗦嗦去摟她的腰。


    “你看看你,老姑娘了,還沒有男人肯要,真是可憐。活一輩子還沒嚐過男人是什麽滋味兒吧?求我啊,求哥哥我成全你,讓你死前得個完整?哈哈哈哈。”


    嘩啦!


    錚!


    金屬劃空而過——


    笑聲戛然而止!


    丁四低頭一看,一柄腰刀透入他的腹中。


    鮮血汩汩流了出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明顯感覺到腸道受傷後的瘋狂蠕動,還有那血液濺在手背上的溫度。


    眼前女子的臉,平靜、冰涼。


    而他甚至沒能看清她是如何拔下他的腰刀。


    “你……”丁四瞳孔睜大,拚命抓扯時雍,想要奪刀。


    時雍麵無表情,刀往前再送入半分。


    丁四驚恐,“快來人啊……救,救命!”


    外麵吃酒的幾個守卒聽到呼救聲,一口氣衝進來好幾個。


    可是,一看眼前的情形,嚇得停下腳步,像被人點了穴道似的,一個字都喊不出。


    丁四滿身是血抖如篩糠,時雍披頭散發雙目陰涼,捏刀的手微微顫抖。


    咚!


    丁四重重倒在地上。


    牢門開著,沒有上鎖。


    時雍一把掐住門柱,手指頭摳向喉嚨,哇啦吐了一地。


    牢獄裏安靜得可怕,


    幾個守卒好半晌才從恐懼中回過神來。


    “阿拾,你是瘋魔了不成?竟敢在府獄裏行凶殺人?”


    時雍眯起眼,抬袖子抹了抹嘴巴,冷笑著提起腰刀,慢吞吞走向他們。


    “誰擋,誰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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