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州府衙裏,葉秋還在孜孜不倦的用手指畫著兒子。


    她自己生的兒子,她最清楚不過了。眉是怎樣的,眼是怎樣的,都不用看,閉著眼睛她都畫出分毫不差的來。


    雖然她已經畫了很多,可無論是顏修之,還是顏平楚,都沒有打斷她。


    因為這個時候,隻有讓她不停的畫下去,才能讓她稍得些平靜,不至於滿大街的去瘋找。


    忽地,牛儉陳仁勝得到消息,忙完正事也從軍營匆匆趕來了,一個個全身披掛,黑著臉問,“你們怎麽回事?這麽多大人,怎就把一個孩子弄丟了?找著沒有?”


    葉秋給這略帶責備的一問,眼圈立即紅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著滾,要不是死死咬著嘴唇忍著,差點就掉了下來。


    因為她知道,現在還不到她哭的時候。她不能哭,也沒這個資格哭。


    吸了吸鼻子,才想說話,忽地有衙役來報,“我們查到一處客棧,有一群陌生人很是可疑。聽說他們這些天在城中采買了不少幼童,可我們要進去查看,這群人卻不肯配合,還拿了官府的文牒出來,問是誰又不肯說。大人,這可怎麽辦?”


    顏修之聽著也為難了,他可以配合尋人,但也僅限於配合。說到底,地瓜並不能證實出了事,官府也不能隨便派人擾民。


    眼下挑頭去找人的,還是李雍的他的兵。如果出了什麽事,自有他擔待。但若是要顏修之為此跟什麽達官貴人對上,他還真沒理可說。


    但牛儉陳仁勝不怕,“這事你就當不知道,我們過去看看!”


    “我也去!”葉秋難得聽到一點消息,洗了手就要跟去。


    說得好聽是采買幼童,萬一順道把她兒子拐了呢?興許做主子不會這麽做,但做下人的呢?會不會因為貪錢就弄幾個無主的小孩過去?


    老牛老陳眉頭都不帶皺的就帶她走了。顏小胖跟爺爺打聲招呼,他也跟去看看了。萬一認得,爺爺不方便出麵,說不定他還能幫得上忙。


    等到客棧的時候,顏小胖明白為什麽衙役不敢造次了。


    那夥神秘的客人住在城中一處不算最好,但也是相當不錯的客棧裏。而且是把整個客棧完全包下來了,這樣的大手筆可不是一般人有的,那也就說明,這裏的客人不是能輕易得罪的。


    可牛儉他們這些老兵痞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來了就叫囂道,“管他是什麽人,總得出來說個清楚才行,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大膽!”一個年約四旬,風韻猶存中年婦人走了出來。一身貴氣,卻隻是個管事,看來真不象是尋常人家,“我家主子可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別怪妾身冒犯,隻怕將軍你還不夠這個資格!”


    “癩蛤蟆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氣!”牛儉給這話一激,脾氣徹底上來了,“那老夫今日就非要見下你家主子不可了,跟我打上去!”


    “慢著。”到底陳仁勝脾氣好些,人也仔細,再看這婦人一眼,道,“依你這話,那有誰能見得?”


    婦人笑笑,態度倨傲的道,“請你們家營長來,親自斟茶賠個不是……”


    呸!這話陳仁勝也聽不下去了,“我們營長憑什麽來跟你們道歉?別給臉不要臉,把自己想得太高了!”


    那婦人怒道,“就憑你們驚擾了我家主子,難道不該來道歉嗎?”


    “那不也是你們不配合,不肯讓我們檢查。”


    “你們憑什麽來檢查?”


    ……


    “等等!”葉秋是來找兒子的,又不是來結仇的,眼見他們這就要吵起來,忙站出來懇求道,“這位大娘,我們今日前來,不為旁的,隻是來找我兒子的。請你行個方便,也替一個做母親的想一想,體諒一下我的心情,好嗎?如果你們實在不願意被打擾,那請你家主人出來說一句,就一句,說我的孩子不在你們這裏就好,可以嗎?”


    可那婦人瞥她一眼,態度卻越發輕蔑和高傲了,“一個賤民,憑什麽要我們體諒?還想要什麽承諾,簡直荒謬!哼,就為了一個窮小子,鬧得人仰馬翻,全城不寧,還驚擾到此處,那小子就該死!”


    沒有一個母親能聽這種話,葉秋的臉瞬間白了,既悲且憤。難道窮人的孩子就這麽不值錢?


    顏平楚忍不住幫著說了一句公道話,“世人皆有憐憫之心,如果你家主子真是身份高貴之人,那更應該明禮儀知慈悲。怎麽會對一個無辜的幼子和痛失孩子的母親說出這種話呢?”


    那婦人臉色微變,卻強自辯解道,“這個沒必要跟你們解釋。再說了,律法上都有明文規定,以下犯下,賤民冒犯貴人者,本來就該死。我也沒有做錯!”


    牛儉聽得怒不可遏,陳仁勝把他一攔,“噯,難道你忘了?咱們軍法中還有一條,將在外,如遇到可疑人等,有資格進行盤查。眼下,我就懷疑這裏很可能窩藏著敵國的奸細,老牛,你怎麽看?”


    “還看什麽看?我看這就是個賊窩,進去查!”


    “我看你們誰敢?”那婦人一急,從懷中掏出了塊金牌,厲色道,“看清楚了,這是什麽?”


    金牌上有鳳紋,顯是宮中之物。雖然比不得如朕親臨,但也是皇宮之物,不容輕視。


    牛儉和陳仁勝這回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這裏的主人還真是來頭不小。那這裏的人,確實不是他們能動的。


    葉秋心中一涼,隻看這二位老將的表情,就知道他們無能為力了。


    可她的兒子,她的地瓜怎麽辦?


    “不用找了,地瓜不在這裏。”一陣馬蹄聲響,熟悉的大白馬載著熟悉的男人趕來了。


    一眼都沒看向這裏,隻衝葉秋伸出隻手,“孩子找到了,走。”


    真的?


    葉秋喜出望外,毫不猶豫的伸出了手。


    忽地,一聲極輕卻極曼妙的歎息在樓上響起,離得男人不遠處的二樓窗戶被推開,紗簾之後,有金珠玉翠隱隱搖動。


    一個甜美得略有些中性,帶著淡淡磁性的好聽聲音響起,“既然孩子沒事,那是最好不過。家中老婢行事魯莽,卻也是護主心切。二位可否上樓,容我奉茶一杯,以示歉意?”


    這女人的聲音真好聽,葉秋有一瞬間都快被蠱惑到了,甚至忘了要上馬的事。卻被不悅的男人抓著一提,整個人上了馬。


    隻一句“坐好”,他就打馬揚鞭,絕塵而去。


    簾後的婢女怒道,“他李雍以為自己是什麽人?這也太不識好歹了!”


    可那女子卻幽幽道,“聽說他的阿雪是從不給人騎的,那婦人端的是好手段。”


    婢女更怒,甚至還有些委屈,“不過是模樣兒生得稍有些得人意,有什麽了不起?比起您,不知道差到哪兒去了!沒成親就有那麽大兒子,還好意思鬧得人盡皆知,簡直是不知廉恥!”


    “這你就不懂了。有些時候,男人可就喜歡不知廉恥的女人。去,叫明姑回來,帶著那些孩子先回去吧。否則,我們也隻怕也不好再相見了。”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去吧。”女子的聲音忽地變得決絕起來,淡淡的不帶感情的樣子,竟和李雍發號施令時,有三分相似。


    男人帶著葉秋,直接回了家。


    也隻有坐在男人身後,抱著他的腰時,葉秋才知道,為了找她兒子,男人有多累。


    不止是辛苦奔跑的大白馬,男人渾身也已經被汗濕透了,騰騰的冒著熱氣,那強烈的男性氣息,坐在他的身後,越發的一覽無餘。


    也隻有葉秋知道了兒子平安的消息,才有心情關注到這些事。


    才有空想起,自己之前好象也是抱著這男人的腰,給他帶著穿行於大街小巷,去找兒子的。


    這……光是這樣想想,葉秋的臉就悄悄紅了。想悄悄的拉開一點距離,卻發現馬速似乎又加快了。


    那,好吧,葉秋還是又貼了上去。心裏不斷給自己催眠,抱一抱又不會懷孕,矯情什麽?


    可在她看不到的前方,男人的眸光悄悄閃了閃。


    幸好路不長,很快就到了熟悉的小巷。


    還沒進家門,葉秋就聽見小院子裏傳來兒子歡快的歌聲,“……法海你不懂愛,懂了雷峰塔就會掉下來……”


    這,這唱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男人擰著眉頭,回身瞟瞟後頭的女人。


    葉秋低著腦袋,假裝已經失聰。


    唯一隻感謝兒子的語言功能還不太強,所以沒人聽不懂,uu看書 ww.kanhu 也不許聽懂!


    可等男人把她拎下馬,進了家門,葉秋一抬眼,震驚了。


    這一刻,她看到的甚至不是歡快的向她跑過來的兒子,而是那個坐在屋裏,白發如銀的男人。


    “爸?”


    一個字出口,葉秋就知道錯了。


    眼前的那個男人,就算跟她老爸象足了九成九,卻也不是她爹。


    太年輕了!


    哪怕染一頭白毛,可人家的臉擺在那裏,比她的似乎還要滑嫩幾分,怎麽可能當她老爹?


    白發男人顯然聽到她叫的那個字了,年輕的麵皮僵了一僵,然後望著她,卻是溫暖的笑了笑,吐出兩個字,


    “妹妹。”


    看著他那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容,或者說,是聽到那個稱呼,李雍身形一震,而屋裏站在一旁的秦彥,更是張大了嘴巴。


    據他所知,想當這位兄弟姐妹的,就跟想嫁給李雍的人一樣多。而得他開金口承認的,葉秋似乎還是第一個。


    ※


    某豬:雖然昨天隻更了一章,可那真是特殊情況。今天這三更就算加更了好吧?蹭蹭,看在有歐巴出場的份上,請笑納吧。本月雖然過年,但作者君會努力堅持雙更的。


    某馬:可歐巴是大舅子,不喜。


    某豬:不是還派了個公主嗎?


    某馬:公主又不讓推倒。


    某豬:你可以讓你家主人去推倒啊。


    某馬:真的?那我們去啦,到時就說是你教唆的,嘿嘿。有同意的請砸粉紅,不同意也可以砸的。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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