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素走出乾清宮,往慈寧宮方向走去。半路看到有遮陰的地方,她又停下來,順勢坐在了台階上。


    上晌這會兒正是事務繁忙的時刻,後宮各處都有宮人走動,可見宮裏人少,也並不影響皇家的排場。


    回想起初初來到這裏,宛如走錯了片場,對這裏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乃至一人一畜,全部都抱著戒心。無論走在哪一處,都如履薄冰。


    但如今眼望著這重重殿宇,還有像她一樣的這麽大一群的“社畜”,又仿佛多了幾分親切感。


    對她壓榨最狠的陸太後,一直都是嘴上最狠,並沒有實質傷害過她,就算把她關起來一段日子,還讓她養胖了幾斤。


    宮裏這些太監宮女,當然也有心眼多的,有好些人會刻意巴結她,但仔細想想,大家也都是為了生存,如果隻是巴結巴結她,就可以讓他們過得更輕鬆,那她也不介意。


    從一個普普通通的職員,一躍成為一個國家的上層權貴,她並沒有想象的那麽快就心安理得,尤其是當有人求助她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哪怕是依仗權勢也要幫公理一把,否則便德不配位。


    當然,也許皇帝始終不知道她的來曆,她還是可以努力假裝自己就是原主的。對生存狀況的不確定,使她多了一份提心吊膽。她不知道皇帝剛才那番話是不是出於“帝王之術”,為了穩定她的心,但是反過來想想,好像她就是怕也改變不了什麽,她的力量太微小了,倒還不如悶頭朝前,先卸下這份擔憂,活痛快了再說。


    “……我跟你說,動作再不快點,可要趕不上交差了!”


    旁邊走來的兩個小太監正相互催促著,手裏還抱著兩株珊瑚,“太後對羅老太師可是敬重得很,有了閃失咱們擔待不起!”


    趙素望著他們自眼前走過,然後喚住了:“你們這是要幹嘛?”


    小太監們一臉急色,但看清楚是她之後還是倒回來了:“趙侍衛,太後吩咐小的們取一對珊瑚給羅老夫人做壽禮。”


    “羅老夫人做壽?


    “過兩日就是了,太後特地下旨要挑兩株品相最好的。”


    趙素哦了一聲,看他們著實著急,便揮揮手讓他們走了。


    羅老夫人過兩日就要做壽,但她先前卻沒有聽花想容說起?


    ……


    禦史鍾瀾朝皇帝深躬身:“皇上早已值大婚之齡,早前皇上說登基未久國事為重,如今已是慶禧三年,後宮仍舊空虛,萬壽節上眾臣上奏請求皇上大婚,皇上地未曾有示下,今日微臣冒死再諫,為了我大梁皇嗣綿延,懇請皇上遴選閨秀,入主後宮!”


    鍾瀾說得吐辭太用力,花白胡須都地顫動起來。


    皇帝捧著一份奏折,漫不經心地看著:“知道了。”


    “皇上——”


    “朕身子骨好得很,暫時還崩不了。”


    皇帝把折子放下,起身進了內殿。


    鍾瀾惶然站著,一時不知是進還是出。


    四喜走進來,往外做了個請出的手勢,他這才連忙退了出去。


    皇帝怒形於色是鮮少有的事情,不管是登基前還是登基後,基本上大家隻見過不苟言笑的他,再生氣,他似乎也隻是把臉色放得更淡漠一點,眼神投得更冷一點,原以為皇帝少年人,對於立後納妃這種事即便不熱衷也肯定不會排斥,眼下鍾瀾卻隻覺自己今日這一趟來得大錯特錯。


    出了宮門後,便快步朝著都察院衙門去了。


    衙門裏卻有幾個人正在喝茶等待,看到他回來,便都陸續起身:“怎麽樣?皇上怎麽說?”


    鍾瀾重重地唉了一聲,指著他們道:“我被你們給害苦了!”


    幾個人臉色頓變,就連坐著沒起身的那幾個也不由地起身了:“這話怎麽說?”


    鍾瀾便把來龍去脈說了,然後道:“皇上素日雖說談不上像先帝那般和靄,但也是謙遜有禮,而方才他竟是直接撂了折子,撇下我離了殿,你們倒也真是,攛掇我去觸這個黴頭,如今好了,我卻不知回頭皇上要如何怪罪我?”


    眾人頓驚:“這黴頭又是從何而來?”


    說完又都麵麵相覷:“今日早朝還很平常,如何這麽會兒工夫就觸怒了龍顏?莫非朝上又有什麽事情發生?”


    “誰知道呢?!”


    大家紛紛參言。又道:“羅家近來風頭正盛,羅老太師一直都是擁護先帝和太後的,如今對皇上也是極力支持,他們家雖然人丁單薄,但老太師門生眾多,在朝中與各勳貴元老也是有交情的,如果羅家小姐成為了皇後,那麽皇上將會更加大膽施政了。這花月會的風頭非但沒摁下去,又讓他們搞出個海政司來,國庫還空著呢,這麽折騰,不是胡鬧麽?!”


    “那皇上這意思,難道是因為想立羅家?是惱咱們幹擾了決策?”


    “不好說。”有人道,“聖心難測,立羅家小姐為後,於皇上與羅家相互都有益處,皇上如今看重的就是施政是否順利,因為若不順利,皇威必受影響,他不會高興有人阻撓。”


    “若是這般,那就更不能讓羅家得逞了!”


    眾人皆點頭。


    傳外麵衙役把茶續上來,幾個人便開始了新一輪的商討。


    趙素下衙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找花想容。


    花想容卻還沒回來,打發人去找,她才拎著一壇子酒回來了。


    “你喝這酒?”


    聞到濃烈的酒香,趙素也忍不住佩服地看過去了。


    “我不喝,這是我從羅家人手裏順來的。”


    “羅家?”


    “是啊,姑娘不是讓我去看看羅家麽?結果我發現他們家老太太過幾日就要過生辰,府裏正在籌備。看采辦的東西不多,應該是不準備大辦。但是東西卻都是上好的東西,這酒是翠湖樓的珍釀,一般人都定不到的呢!”


    “定不到還不是讓你給順來了。”趙素說著拔開塞子聞了聞,果然香醇,把酒塞上她又道:“他們家人不多,親戚也不在京城,如果不大辦,那就隻能請幾個親近的人家吧?咱們家有沒有收到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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