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左侍郎的公事房裏,方青雪正環顧著四麵,他的新下屬,禮部郎中劉惠正在招呼著禦役替他擺放搬過來的筆墨紙硯。


    從他被趙素拐進宮,結果進乾清宮交代了案情以來到如今,前後十日也不到,從皇上下旨調任到今日正式上任,也還才三日工夫。朝中諸臣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他自己也還沒完全回過神來。


    他自知學問不及朝中許多世家出身的才子,當年科舉考進士才吊了個尾巴。不過是有賴於家中祖訓知道好好做事低調做人,這才在曆任官職上攢下些成績,終至逐步爬到了如今三品官的位子。


    雖然戶部禮部都是當侍郎,熟悉門道的卻知道,禮部還是比專職管朝廷銀錢的戶部要更重要一些。


    皇帝,或者說太後在這個時候把他推上風口浪尖,讓他頂替史恩管理花月會,他是沒有想到的。


    這些天他閉戶不出,與其說是遠離紛爭,倒不如說是讓自己躲起來調整心態。


    不說還沒有冒頭的別的士族,就說何縱一府,這就不是他能頂得住的,這道聖旨固然是太後與皇帝對他的信任,但也壓力重重。


    “方大人在屋裏嗎?”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有幾分熟悉的聲音。


    方青雪心下一動,轉頭看去,隻見門前站著個挎著包袱的穿著宮廷侍衛裝的少女,渾身上下利利落落地,說話也利利落落,竟然是此前帶了他進宮,然後跟皇帝在慈寧宮門口上演追逐大戰的趙素!


    “趙侍衛!”


    方青雪走向門口。


    趙素走進來行了個禮:“方大人,我奉皇上旨意,前來協助大人辦差,不知大人可曾已收到傳令?”


    方青雪默片刻,回了個半禮:“已知情。”


    說到這個,方青雪就更頭疼了。


    昨日下晌他就收到消息,說是趙素跟何家起衝突,還鬧到了乾清宮,皇帝把趙素給罰了。


    沒多久宮裏就傳旨給他,說趙素將進入禮部成為他的副手,他是萬沒想到皇帝給她的懲罰會是這個,這哪裏是罰她?分明就是罰他方青雪啊!


    早前趙素在茶館裏替他解圍,他很感激不假,但他也沒想到她居然騙了他,她故意誤導他,使他以為暗算方渠的人是田堔,然後把一番內幕全交代了出來!


    當然事情的最後並沒有給他帶來麻煩,而且可以說還有了個好的結果,但是想到被趙素個小丫頭給算計過,他心裏總有點提防,總覺得這小姑娘來了之後,他的仕途生涯將會更加不太平。


    “那太好了方大人,我這是來報到的!”


    趙素笑眯眯地自報了來路。


    伸手不打笑臉人,方青雪再不情願,皇帝的旨意,他也不能違抗。


    ——皇上也是,就算她腦子好用,並不是人們傳說中的那麽愚笨無知,那把她放到宮裏充個數當個侍衛也就行了,為什麽還巴巴地弄來他這兒呢?


    添亂。


    “替趙侍衛把隔壁的耳房收拾出來。”他硬著頭皮指著院子東邊的一間小屋。“趙侍衛,日後你就在那裏處理公務吧。”


    趙素一看,他指的那屋子離他這間屋子呈對角線,乃是最遙遠的一間屋子,一看就明白他這是嫌自己礙事。她可不是來打醬油的,是帶著任務來的,怎麽能讓他把自己撇一邊呢?


    探頭看了看左右,便指著他這屋並排的另一間說道:“這間亮敞,我喜歡,我還是呆這吧。”


    說完她就跨門走進去,將包袱往桌上一放,坐了下來。


    方青雪跟進來:“趙侍衛,這是本官用來會客的茶室!”


    “茶室挨著公事房,多不方便,還是把茶室安排在東西兩側為好,如此才不會影響大人處理公務。”趙素一麵示意花想容把架勢鋪開說道,“皇上下旨讓我來協助大人,我選擇離大人近一點的房間,也方便當差不是嗎?”


    說話間花想容就已經把包袱裏的茶壺茶杯,帕子坐墊什麽的拿出來了,方青雪連語言都沒組織好,趙素就已經成為了此間主人。


    旁邊的劉惠訥然看著這一切,然後詢問式地看向方青雪,方青雪隻能擺擺手:“就聽趙侍衛的。”


    ……


    方青雪出去後,趙素就沒再見著他。


    到了時間她去往禁衛署,把已經去禮部探過的事跟裴湛他們說了,大夥商量了一下,覺得日常並沒有必要八個人全湧往禮部,便說好兩人一組,輪流陪著趙素過去。


    正說著的時候交班的侍衛回來了,裴湛看到梁瑛在其中,很是著重地看去一眼。


    梁瑛也看了眼他們,然後默不吭聲地走入裏間更衣。


    昨日皇帝把趙素他們全抓進宮,他也跟隨回了宮,乾清宮裏鬥爭得厲害的時候,他們這些人都在外麵聽了個一清二楚。誰都知道趙素他們八個根本沒挨什麽重罰,而這段經曆使他們的關係又更緊密了。


    梁瑛掛好衣裳,目不斜視地在卯簿上畫了勾,然後出門。


    時間尚早,他駕著馬到了靖南侯府外,對著門楣上的大匾凝視起來。


    旁邊小廝駕馬陪了會兒,詢問道:“世子,小的可要去叩門?”


    梁瑛垂目,片刻後又抬起來,向角門處揚了揚下巴。


    田堔那件事過後的靖南侯府保持著極為低調的姿態。基於那日赴過的飯局,靖南侯在朝廷審理何晟田堔時也曾被傳去錄過一回供,不過因為他未曾在何、田二人麵前有隻字片言的不慎之語,因此並沒有牽連到他。


    不過因為餘青萍突然間被撤職,靖南侯府還是呈現出了一種微妙氣氛。即便是宮裏並沒有傳出對餘青萍不利的傳言,外人從這件突發狀況中也生出不少猜測,這些日子,靖南侯夫人每每出門歸來臉色都很不好看。


    餘青萍生母姚氏曲意奉承,也沒見有好轉,姚氏便掉頭來勸餘青萍,讓她在靖南侯還有嫡母跟前伏低做小,溫馴一些,無論如何,她已經到了該議婚的年齡,總還得靠靖南侯夫人來給她張羅一門像樣的婚事。


    餘青萍卻左耳進右耳出,一日到頭隻顧看書練劍,既不出門也不串門。


    “姑娘,梁世子求見。”


    今日又在悶頭練劍的當口,丫鬟提心吊膽地來通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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