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駿立刻要與方青雪出門。


    方青雪在門下停了一停,然後朝皇帝道:“皇上,臣有幾句話,還請皇上斟酌斟酌。”


    皇帝看過來:“你說。”


    方青雪躬身:“臣遞交上來的證據屬實,臣也不敢替史恩求情,但朝廷法度不是以懲罪為目的,史恩雖然犯了案,有他自己的過錯在,但縱觀其上下,他也無非隻是何晟等人盯住的一個靶子而已。


    “而他之所以被當成靶子,卻是因為他所處的這個職位。他為官這麽多年也就出了這麽一次錯,太後執意保他,必然也是惜才。”


    “你這還是為他求情。”


    方青雪望著地下:“皇上,臣從不認為犯罪不該嚴懲。若非如此,方才或許看到太後的時候就已經走過去了。


    “但是,人才也還是要用啊!人無完人,若凡是犯點錯就直接打趴下,朝中可能就無人能用了。”


    大殿安靜了一會兒。


    慶雲侯也沒有做聲。


    片刻後皇帝轉過臉來,正要開口說話,四喜卻從門外匆匆走了進來:“皇上,慈寧宮那邊來人了!太後讓素姑娘即日起留在宮內給先帝抄經,讓給侯爺傳話,說素姑娘暫時就不回去了,什麽時候出去,屆時再議!”


    慶元侯聽完赫然變色:“太後留她抄經?就她那一筆狗爬似的字,她會抄什麽經?”


    說到這他倏地轉向皇帝:“皇上!太後這是朝素姐兒下手了!素姐兒這也算是變相給朝廷立功,您可千萬得救她!”


    “大都督勿急,朕會想辦法!”皇帝立刻轉向四喜:“素姐兒眼下何在?”


    “聽說太後讓人收拾了長樂宮,讓素姑娘住進去了。”


    “去長樂宮?後宮裏除了慈寧宮之外,不是都沒有人住嗎?這不但不是抄經,簡直是幽禁了呀!——不行,我得去找太後理論理論!”


    慶雲侯說著就要往外走。


    “大都督冷靜!”


    皇帝喚住她:“太後以抄經之名將她收在後宮,此時對外而言就隻是抄經,大都督這一去,哪怕不是關也得是關了!


    “這話傳出去對素姐兒也沒好處,外人舍不得又要杜撰她在宮裏犯了錯。


    “何況,先前在慈寧宮截人的是朕,此舉十分不敬,認真論起來,咱們也理虧。大都督此去,隻怕理沒論著,反要被太後斥責在朕麵前進讒。”


    慶雲侯深吸氣,無奈穩了下來。


    皇帝緩聲道:“大都督一心護朕,此事又因朕而起,你放心,給朕一點時間,朕必然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那臣就全指望皇上了。”


    皇帝點頭。


    ……


    長樂宮也在西六宮範圍內,高述引著趙素出了慈寧宮地界,半路上忍不住停下了腳步:“敢拂逆太後懿旨的,除了秦王端王,還有皇上,剩下的也就隻有姑娘了。太後這麽大怒意著實少見,姑娘該忍忍的。”


    趙素沒有做聲。這都不是忍不忍的問題,她這個人雖然又慫又怕死,孰是孰非她還是拎得清的。如果皇帝不是那麽強勢,那她肯定會誓死保護那些證據,拿給陸太後。


    既然她沒有那個能力保護住……那她就隻能夠順勢而為,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了。


    高述歎了口氣,又道:“不過太後也不是狠心之人,眼下隻不過是在氣頭上,等過幾日氣消了,自然會放姑娘回去。多少得看著侯爺麵子的。”


    趙素當然知道慶雲侯會救她。


    但陸太後狠不狠心這一點……卻是見仁見智了。花月會之事陸太後有多看重,她也心知肚明。早就揚言過要把她丟到尼姑庵裏去,這次沒捏個犯上的罪名把她直接丟庵裏,隻怕已經算是開恩了。


    不過陸太後雖說有些不講理,但其實從來沒有對她動過真怒——除了這一次。她在慈寧宮無形無狀,有時候也沒有持有對一任太後應有的禮儀,而陸太後從來沒有以此做文章。麵對皇帝的盤問,她甚至還百般地掩護開脫,也沒有怪自己讓皇帝抓到了把柄。


    所以也許這次她確實有點辜負了陸太後的期望和信任吧?——畢竟當初自己是拍著胸脯答應過她的,而至少在致力為女性造福這件事情上,陸太後的初心也讓人欽佩。


    算了,看在這份上就先原諒她的“惡毒”吧。


    想到這裏她說道:“公公就把門打開吧,別回頭把你也給連累了。”


    高述點頭,讓小太監掏出鑰匙,把長樂宮的宮門開了。


    ……


    慶雲侯走後,皇帝在原位坐了一陣,手指掐了掐眉心,然後傳來四喜:“擺駕,去慈寧宮。”


    慈寧宮這會兒是午茶時,陸太後正在看菜單……對,就上回吃完火鍋後她親筆列下的單子,神情平靜,看不出來喜怒。


    皇帝進了殿門,撩開珠簾後進內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兒臣叩見母後。”


    陸太後無動於衷,目光認真地落在單子上,仿佛讀書讀入神。


    皇帝站立良久,掩口咳嗽了一聲,又往下躬了一躬:“母後,兒子賠罪來了。”


    陸太後抬頭:“喲,行這麽大禮?”


    皇帝頜首:“先前事急從權,兒臣衝撞了母後,特地過來向母後賠罪。”


    陸太後勾唇:“這是哪裏話?你是皇帝,這天下都是你的,我這小小慈寧宮,哪裏管得著你?”


    說到這兒她望向門外:“我正準備把我這侍衛撤了呢,還有這宮牆也拆了算了,省得皇上下回過來做點什麽還得跨門,多耽誤事兒?你說是不是?”


    簾櫳下的高述緊張地在她與皇帝間瞄來瞄去。


    皇帝垂眼上前:“兒臣知道,哪怕是為了維護朝廷法度,兒臣也不應該在母後麵前撒野,為此兒臣特地來負荊請罪,您原諒則個。”


    “負荊請罪?”陸太後瞄著他,“你是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就得有個負荊請罪的樣子了。”陸太後收回目光。


    “不知母後所說的誠意是?”


    “你那麽聰明,會不知道我要的誠意是什麽?要是為著跟我打馬虎眼,那你這一趟就多此一舉了。”


    皇帝默語。片刻道:“母後,史恩貪汙是事實,朝廷不能姑息養奸。赦免他的罪,讓他還留在原來的位置上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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