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車內,我在聽蒼哥說完盛東礦區尾礦庫潰壩的事情之後,也跟著愣住了,因為這件事,正是我們一直擔心,並且預防了好久的事,而且盛東礦區作為安壤最大的礦區之一,尾礦庫的體量甚至比大部分地區的水庫和人工湖還大,一旦潰壩,勢必會引發洪水猛獸,後果是令人難以設想的。


    想到這裏,我扭頭看著蒼哥:“之前咱們去礦區的時候,老舅不是還說,礦區的尾礦庫至少還能堅持兩個月麽,為什麽這麽快就扛不住了?”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因為咱們不在安壤的這幾天,那邊下了一場特大暴雨,幾天幾夜都沒停,所以尾礦庫的水位漲的太狠,四台大型水泵往外麵抽水,時間都根本來不及。”蒼哥速度很快的開著車,繼續解釋道:“昨天下午,尾礦庫在潰壩的時候,山下的采坑和幹選正在檢修設備,一場水下去,好多人都失蹤了,今天晚上,那些人的家屬忽然集結,正在礦區鬧事,護礦隊的人已經全上去了,還有楊濤和史一剛他們這些正在養傷的人,也很快就會被調回礦區。”


    “你什麽意思,咱們要對付那些失蹤工人的家裏人?”聽完蒼哥的話,我再次一愣,畢竟這種礦難,那些人有家屬在礦上失蹤,心情就已經很難受了,說實話,如果讓我去對付他們,我真的有點下不去手,倒不是說我同情心泛濫,而是這些工人也確實是在為盛東礦區工作,現在他們生死未卜,我們這麽做,真的有些不仗義。


    “沒錯,咱們現在回礦區,就是為了維穩,或者說是,鎮壓!”蒼哥並沒有避諱我的話題:“小飛,你難道真的認為盛東礦區,隻是你們一刀一槍拚出來的嗎,我告訴你,其實這背後,還有政治上的博弈,隻不過那個層麵的東西太晦澀,也離你們太遠,所以有些東西你是接觸不到的,但是不管怎麽說,你大哥這麽多年以來,除了跟房鬼子真刀真槍的你來我往,兩個也始終在進行著背後那種明爭暗鬥的較量,否則你覺得房鬼子倒台的時候,怎麽可能有那麽多部門同時對他下手進行清剿,是因為他背後的勢力選擇了放棄他,默許了盛東公司吞食萬佳集團的舉動,否則有些大人物的一句話,就抵得過千軍萬馬,明白嗎!”


    聽完蒼哥的話,我沉默了一下,沒有回答,現在因為我認識任哥這麽一個刑警隊長,那麽白頭翁那邊的人都不敢正麵找我的麻煩,而當初的房鬼子有錢有勢,背後肯定有更大的人物支著他,而東哥既然能弄倒房鬼子,背後肯定也有什麽人支著他,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不過這種事,東哥肯定不會跟我們說,而且我也確實對這些事情不關心,不過蒼哥突然提起這些事,我還是有些沒太明白:“咱們現在說的是盛東礦區的事,你提起房鬼子幹什麽?”


    “我要告訴你的是,盛東礦區不止是你大哥一個人的。”蒼哥點燃了一支煙,車速依舊不減:“據我說知,你大哥為了扳倒房鬼子,以及支起盛東礦區,舍棄出了礦區很大一部分的股份,以各種方式結交或者反饋了一些關係,所以盛東礦區內部的脈絡是十分混亂的,隻不過這種脈絡除了你大哥自己,誰都不清楚內情,不過有一點我是清楚的,那就是盛東礦區作為政府扶持的項目,以及那麽多人的利益共同體,絕對不能出現任何意外,一旦盛東礦區這時候出事了,不僅相關領導會被問責,而且礦區也會被整頓甚至封停,所以這種結果是咱們承受不起的,明白了吧!”


    “可是你剛剛提到了‘鎮壓’這個詞,我想知道,即使那些失蹤工人的家人真的去礦區鬧事,可是咱們能怎麽辦,軟禁,還是用更暴力的方式對待他們?”


    蒼哥聽完我的話,思考了一下,點頭:“你說的這些情況,完全有可能發生,甚至必要情況下,會有人被滅口也說不定。”


    “你說什麽?”我之前問蒼哥這個問題,完全是因為感覺這種事情沒有頭緒,所以才胡亂問了一句,沒想到蒼哥真的就這麽把事情點頭了。


    看見我詫異的表情,蒼哥笑了笑:“怎麽,你出來混了這麽多年,是沒見過血啊,還是沒見過死人啊?”


    “死人我見過,可是你所說的滅口,我真的是不能理解了,那些去礦區鬧事的礦工家屬,不過就是普通人,咱們有必要這樣嗎?”我匪夷所思的看著蒼哥,感覺腦子有些亂:“而且在我看來,在發生意外或者產生槍戰的時候,有人倒黴,死在刀槍之下,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我真的沒想過,自己會有目的性的手握刀槍去對普通人下手。”


    “嗬嗬,是我說的不夠明白,還是你聽的不夠明白啊?”蒼哥繼續笑了笑:“你要知道,盛東礦區是一個巨大的利益結合體,他代表的是很多人的利益,而且還是很多位高權重者的利益,在那些權謀者手中,萬物皆為螻蟻,他們是,你我也是,還記得車良恭嗎,一個身價上億的大老板,最後怎麽樣?不是也像隻螻蟻一樣的死在了那座荒山之上麽!你要知道,現在咱們這群人,全都指著盛東礦區活著呢,盛東礦區隻要在,帶給咱們的除了物質上的滿足,還有很多其他方麵的庇護,至於這些隱性的庇護是什麽,你自己慢慢琢磨,但是我能告訴你的是,如果盛東礦區沒了,咱們身上的事,都得被人翻出來秋後算賬,所以盛東礦區這四個字,就相當於一個扣在咱們身上的金鍾罩,既然咱們都躲在這個罩子裏麵,躲避著外麵的張牙舞爪,那麽自然就得護它周全,說的直白一點,這個罩子在的話,就算咱們除掉了別人,但是仍然有機會活下去,可是這個罩子一旦破了,那麽咱們就是被除掉的人,明白了嗎!”


    “我好像有點懂了。”我微微點了下頭:“所以咱們當初拚了命的拿下車良恭,也是為了艾家村的地,當初我隻知道那塊地能讓礦區維持正常運轉,可是直到聽完你的這番話,我才明白,咱們拚的是自己的命,因為盛東礦區在的話,咱們對於很多人來說,就有利用價值,反之,咱們這種身份不幹不淨的人,肯定會遭人嫌棄的,對吧!”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蒼哥聽完我的話,微微點頭:“可是江湖也不是那麽好混的,低層次一些的人,隨時都能退出去,但是他們心有不甘,所以都在其中沉浮,而混到了你大哥這個層次,江湖真的就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的了,他如果想活下去,就隻能越走越好,如果想退,嗬嗬……”蒼哥咧嘴一笑,沒有多說,但是他接下來的話,我們都已經心知肚明。


    我這邊正跟蒼哥說話的功夫,小番也在後麵接了一個電話,隨後往前探了一下身子:“蒼哥,希佑來電話,大.麻雀和大龍、小胖他們已經出城了。”


    “告訴他們,直接回安壤,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盛東礦區!”


    “明白!”小番點了點頭,重新撥通了電話。


    這時候,我也點燃了一支煙,把車窗微微降下去了一點,因為我們這台車的車速太快的緣故,所以外麵的風噪聲很大,我吐出一口煙,看著蒼哥:“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了,對吧!”


    “是啊!”蒼哥點了下頭:“給我拿瓶水。”


    我伸手在後座上拿起一罐紅牛,打開之後遞給了蒼哥,蒼哥喝完水之後,繼續開口:“昨天下午,尾礦庫就開始潰壩了,剛剛你大哥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那裏又產生了二次坍塌,但是當時他還沒趕到礦區,所以不知道裏麵的情況,不過盛東礦區尾礦庫這種規模的水壩一旦潰壩,威力肯定不是咱們能想象的,現在那些失蹤工人的家屬,都已經圍聚到礦區辦公樓鬧事,然後跟護礦隊的人對峙起來了,至於那些沒有參與鬧事的,他們的家人也被咱們監室了起來,你大哥的意思是,礦區裏不管出現了什麽問題,都必須在礦區內解決,嚴禁消息外泄,現在老舅已經帶著小二他們去取現金了,今天晚上,不管花多少錢,給多少賠償,盛東礦區都認了,但是那些不想要錢的,或者說想借此機會發一筆天大橫財的人,就隻能由咱們去處理了。”


    聽完蒼哥的話,我也打開一瓶水喝了一口,微微放鬆身體,靠在了座椅上:“希望這些人裏,不會有這種貪得無厭的傻逼吧。”


    “是啊,祈禱吧。”蒼哥微微一笑,再次開車。


    周平縣距離安壤,大約有六七個小時的車程,我們開了三個小時左右,天空中就淅淅瀝瀝的有秋雨落下,而且越往安壤方向開,雨就越大,這場雨,是安壤百年難得一見的暴雨,而且已經連續下了四五天的時間,我們一路走回去,路上很多幹涸多年的小河都已經重新灌滿了水,看著路邊已經漫過路基的積水,我的心情也變得有些沉重。


    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就想到了車良恭,當初車良恭開槍自刎的那天,也是個雨天。


    那麽這場暴雨,會不會是車良恭的在天之靈,對盛東公司最後的報複呢?


    我不知道這場雨是不是車良恭的憤怒所化,但不置可否的是,它確確實實催發了盛東公司艱難時刻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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