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出客棧的王大讓人把那些猶在輕聲抱怨的女孩們統統趕上車,剩下沒被選上的婦人們則是安安靜靜的自行上車,讓人把裝滿人的板車趕回去後,王大才扶著老婆上車。


    “喂,婆娘,會算怎不早說?”王大邊揮鞭抽著趕車的驢,邊向老婆抱怨。


    “嘖!是你被萬老板的話給衝昏頭了!要不你自個兒也想得起來。”王大娘伸手攏攏須角散落的碎發,“這是貴家小公子,又不是當家做主的爺兒們,家裏人會允他們置辦那些妖嬈的妖精貼身侍候?你也不想想,會買這些不正經丫頭的都是些什麽人?最近跟咱們買這種丫頭的,是那家,記得不?”


    王大撓撓頭,正經人家不要這種相貌妍麗,舉止輕浮的丫頭,會跟他們指定要這種丫頭的,就鎮南韓大老爺的繼室,跟他們要了近二十個,後來聽說全放到前頭夫人生的四個兒子房裏,前兩天聽說,韓大老爺因為四少爺荒廢學業沉迷於女色,狠揍了四少爺一頓。


    抽空瞄了老婆一眼,王大訕訕的道:“我以為……”


    “你以為今兒的人家,與跟那韓大夫人一樣,要挑那引人歪了心思的丫鬟?你啊!敢情上回賺了韓大夫人一筆,就以為人人都她一樣?”王大娘從鼻腔重重的哼了一聲。“不說了,咱們手裏的人怕是不夠,你送我到瞿家村一趟。”


    “你要去找瞿三娘?”王大不知想起什麽,渾身一顫,王大娘見了伸手在丈夫肩頭上一拍。嗔道:“瞧你這出息!”


    “你又不是不知道,瞿三娘的狠勁兒!”王大縮著肩抗議著。


    “誰叫你出言不遜!”王大娘狠狠的白了丈夫一眼,“人家少爺要的是老實忠心的,你說吧!就她那兒有,不找她找誰調去?”


    瞿三娘這個人伢子算是個異數,像韓大夫人那筆生意,她就不肯接。硬把生意推出門。


    ※


    春雨綿綿,範安陽被拘在屋子裏,賀璋家的原本擔心她會不會不耐煩,不過用過早飯,六姑娘就吩咐墨香。她要描紅,讓她準備東西,讓賀璋家的鬆了口氣。


    出門在外諸事不便,賀璋家的原本還擔心,素來嬌養的六姑娘會不會抱怨,沒想到這一路都不見她抱怨過。硯月姑姑教完女孩們女紅後,賀璋家的請她喝茶,兩人閑聊時。她就說起這事。


    硯月姑姑笑道:“六姑娘之前才隨大夫人從任上回京,出門遠行,她有經驗的,大概知道就算抱怨也無用吧?”


    賀璋家的想了下卻搖頭。“都說夫人嬌養六姑娘和七少爺,其實啊!那回一路抱怨不斷的是三姑娘,三少爺雖沒明著抱怨,卻也沒少找事。”


    當然,大夫人待親生兒女好,縱使路上不便,寧可為難下人。也絕不委屈兒女,三姑娘會吵,有一大半是看了眼紅才吵嚷。


    硯月姑姑卻道:“三姑娘的姨娘與大夫人不和,就是沒事也要惹點事出來,好給大老爺知道,夫人麵甜心苦,苛待她母子三人,六姑娘就不說了,七少爺早慧,自不會給親娘添麻煩。”


    硯月姑姑知道,賀璋家的很早就侍候六姑娘,聽不得人說六姑娘是傻子,但硯月姑姑覺得,六姑娘這一路乖巧不抱怨,是因為她傻,又是個孩子,需求少,便不覺得諸事不便,當然也就不會抱怨了。


    隻不過這個想法,硯月姑姑不會說出口,她與六姑娘接觸的時間不多,雖說是讓她教六姑娘女紅,可事際上,她教的還是以侄女為主的幾個丫鬟,夏蓮自小隨著娘親學過裁衣、縫衣,繡花就馬馬虎虎,但夏蓮很喜歡繡花,學得也用心。


    硯月就不用說了,本就有底子的,這段日子,她已幫六姑娘的衣服全繡了花,瑞芳、瑞雪有點小聰明,三個香倒是中規中矩,教什麽就學什麽,做的不是最好,卻也不差。


    而正主兒六姑娘,那就一添亂的,許是年紀小,一條直線縫了三天都縫不不直。各種針法都教了七、八遍,可是她繡出來的東西卻與她教的相差甚遠,硯月姑姑知她癡傻,耐著性子教了又教,隻是進益甚慢,出門近一個月,到現在還在繡直線呢!


    硯月姑姑沒見過癡傻之人,但她覺得六姑娘學個直線就花那麽久的時間,跟她自己、硯月幾個相比,實在太差了,因此她是相信太醫所言。


    賀璋家的端著茶思量著硯月姑姑的話,墨香拿著繡繃過來,請硯月姑姑指點配色,硯月姑姑便起身隨她去挑繡線。


    硯月悄悄的靠過來,“賀嫂子你別惱。”


    賀璋家的回過神,笑著回她:“沒事,你姑姑說的是,是我自己想岔了!你姑姑之前托人幫你說親,可有著落了?”


    府裏的護衛每十天就會往京裏傳信報平安,府裏若有消息也會讓人送過來,昨日硯月姑姑就收到一封信。


    硯月聞言臉色一白,“賀嫂子,你能不能跟我姑姑說,我不想那麽早嫁。”硯月哀懇的對賀璋家的道。


    “這是為何?”賀璋家的婚前也不識得丈夫,雖然她老子娘托了人仔細挑過,但成親後,過日子還是全看自己。“你不喜歡那個人?”


    “不是,我姑姑不知道,可她相看的那人,我聽繡房的姐姐們說過,是個貪花好色的。”


    “你跟你姑姑說了?”


    “我不敢說。”硯月搖頭,“賀嫂子……”


    “你別急,你如今是六姑娘的丫鬟,就算你姑姑要給你作親,也得先問過六姑娘和夫人。”


    硯月一愣,她沒想到自己的婚事不是姑姑說了算,“是這樣子嗎?”


    “你是六姑娘的丫鬟,自然要六姑娘放人。你才能嫁。”賀璋家的安慰她,“不過,為了不讓你姑姑心裏有個疙瘩,還是先查查那人的底,我瞧你姑姑是真心疼你的,若知那人不好,是絕不會允你嫁的。”


    賀璋家的溫言安撫。硯月總算放下心來,範安陽描完紅走過來時,正好聽到她們的對話,心道,當人主子的責任還真不小啊!連丫鬟的婚事都得管?要是遇人不淑怎麽辦?要是婚姻不幸福怎麽辦?


    光想。她的小腦袋就疼,不想了!“我餓了!”描紅也是個力氣活,她人小體弱,描完五十個大字,就前胸貼後背,餓的緊。


    紅紅伸舌舔了小主人的手。以行動讚同主人的話,它也餓了!


    賀璋家的聞聲行動,讓墨香收拾桌上的文房四寶。瑞雪和瑞芳已知機起身,出去拿糕點。


    硯月姑姑原還在教墨香配色,被突然打斷了,心頭有些不快。麵上不免帶了出來,賀璋家的她們在忙沒注意到,卻讓範安陽見著了,範安陽定定的看著硯月姑姑,麵對小女孩黑漆般的雙眸,硯月姑姑不知為何忽感一陣心虛,訕訕的低下頭避過。再抬頭,六姑娘已經奔到炕上,紅紅比小主人動作更快,一個飛躍就上了炕,它趴在小主人身邊,毛茸茸的尾巴在小主人穿著羅襪的小腳丫上刷來刷去。


    瑞芳她們笑嘻嘻提著食盒回來,“咦?怎麽這樣快?”


    “才出門就遇上大少爺身邊的似水姐姐,說是大少爺讓人去街上買了剛出爐的點心。”


    “嘩!好香。”食盒放上桌,一打開食盒,紅紅的尾巴刷得飛快,範安陽已經很習慣喂食紅紅,一人一狐吃得正高興,瑞雪對賀璋家的道:“大少爺說,下晌要帶六姑娘再去陪杜家少爺們挑丫鬟。”


    “還要去?外頭下著雨。”賀璋家的憂心的看了眼窗外不斷落下的雨絲。


    “大少爺說,這些庶務,六姑娘不能不懂,既然有這機會……”瑞芳轉述著似水的話。


    賀璋家的也知這機會好,隻是自家姑娘可懂……“我知道了。”


    下晌,雨下得更密了,還隱隱有雷聲,範安柏帶著弟妹去了前日去的花廳,這回到得早,廳裏隻有杜家人,人伢子還沒來。


    方奶娘原是要撥到杜雲尋房裏,後來杜雲啟又想,方奶娘有時會倚老賣老,自己也就算了,她要是去了複常那兒,也來那一套,複常可不會給她麵子,要是被甩臉,奶娘咽不下這口氣,硬要他做主怎麽辦?最後調過去的是平嬤嬤。


    平嬤嬤是祖父給的,她性情溫和,看在祖父的麵上,複常應當不會甩臉給她瞧吧?


    見禮後各自落坐,就有人來通報王大夫妻來了。


    這一次帶來的人少了,不過看起來倒順眼許多,方奶娘和平嬤嬤相視一笑,一起上前挑人,因平嬤嬤撥到杜雲尋房裏侍候,現在挑的丫鬟,都要她來帶,與前一日不同,今日就由她來主導,不多時就挑了八個丫鬟,兩個婆子,王大看著暗籲口氣,王大娘涼涼的提醒他,“別高興得太早,還要少爺看過了,才作數。uu看書.uuknsh ”


    杜雲尋看了那八個丫鬟一眼,並無任何表示,平嬤嬤隻得拿眼去看杜雲啟,“就先用著吧!”杜雲啟做決定,心道,就算不得用,回頭到了湖州再做打算就是。


    範安柏兄妹安靜作陪,待王大夫妻離去,範安柏才起身要走,卻讓杜雲尋開口留住。“範表哥請留步,小弟有一事相求。”


    “何事?”


    杜雲尋轉頭望著範安陽道:“我想跟阿昭借紅紅一用。”


    “要借紅紅?”範安柏愣住,轉頭向杜雲啟投去疑問的眼光。


    杜雲啟茫然的搖頭,表示自己事前不知情,“這事我做不得主,你得問阿昭。”範安柏道,終究忍不住,“你要借紅紅做什麽?”


    “借它來測人。”杜雲尋雙眼燦燦,總算有點肉的臉頰,一笑傾城。


    範安陽被那笑容眩花了眼,心裏暗罵自己沒出息,美色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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