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黑子:“……”


    正酣暢淋漓時被打斷,他別提有多鬱悶了;而且,叫他有屁快放,他不是一直都在放嘛!


    他微滯了下,很快便若無其事了,對黃修歉意道:“前輩教訓的是,晚輩囉嗦了。晚輩想說,月皇和昊帝聯手,好容易才布下這局麵,若咱們輕易便吵翻了,放棄和談,放棄聯姻,豈不辜負了兩位英主的苦心?”


    李菡瑤意外極了,問:“你讚成聯姻?”


    周黑子堅定道:“必須聯姻!”


    黃修忙問:“那你的意思是,誰娶誰嫁?”


    周黑子依舊堅定道:“晚輩以為,月皇該嫁昊帝,入主中宮做皇後……”


    “休想!”


    尚未說完,便被人喝斷。


    周黑子循聲一看,原來是觀棋。


    觀棋冷笑道:“好奸猾!拐著彎的說了這許多,還不是原先那個論調。你當月皇麾下都是廢物不成!”


    張謹言忙對觀棋使眼色,意思讓她別插嘴。


    觀棋卻問他:“世子的意思也是月皇嫁昊帝、做皇後?”


    當著謝相他們,張謹言怎敢否認,忙鄭重點頭。


    觀棋十分的生氣。


    謹言心裏也不好過。


    兩人剛恢複的關係又出現裂痕。


    謹言想,觀棋為了月皇奮不顧身,全然不顧忌他的感受,可見他在她心中毫無分量,但凡把他放在心頭,眼下這局麵,她隻會夾在當中左右為難。他就是左右為難,所以根本沒打算開口,所以才使眼色讓觀棋別插嘴。


    可是觀棋根本不聽他的。


    他想起出京前,父王承諾他:隻要他的心上人放棄野心,不與表哥爭奪江山,玄武王族必定三媒六證,迎她為世子妃。現在真相大白,這心上人不是月皇而是觀棋,但一樣可套用這承諾:隻要觀棋不心向主子,甚至隻要在忠心為主的時候能顧忌他的立場和感受,他相信父王也一定能接受觀棋,不嫌棄她丫鬟出身,聘她為世子妃。


    然而,觀棋卻一心為主。


    謹言感到很絕望——


    父王,絕不會接納這樣的觀棋!


    當然,觀棋也不稀罕他,隻有他一人痛苦、煎熬,咀嚼著人在對麵卻遙不可及的絕望。


    被觀棋喝斷,周黑子一點不惱,好脾氣道:“觀月長公主息怒,請聽下官解釋。之前火大人說,這世道已經改變,女子再不必依靠男子便能自立;然下官以為,從前女子在家中紡紗織布和刺繡,用以度日,如今女子去工坊做工,換了個地方而已,女子境遇本質上並無多大改變。”


    他終於把話題又繞回去了。


    火凰瀅還沉在誰娶誰嫁的問題中,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再加上她對曆史上的經濟民生不熟,急切間竟想不出合適的話來反駁周黑子,遂陷入沉吟。


    周黑子要的就是這結果。


    誰知鄢芸卻像等在那似的,從容接話,侃侃而談:“怎無本質改變?改變大了!最重要一點改變,便是女人再不是‘養在深閨人未識’,無論有多大的學識和能力,都隻能困在內宅那小小的一方天地。她們走出內宅,接觸人多了,眼界也寬了……”


    周黑子插嘴道:“心也野了。”


    鄢芸反問道:“關在內宅就能泯滅其野心和希望嗎?內宅那些醃臢隱私,周大人若不知,隻能說你糊塗。”


    周黑子張口就要反駁。


    鄢芸抬手道:“周大人,且聽本官說完——”周黑子隻得閉嘴,聽她道——“第二,從前女子紡紗織布,一人需完成全部工藝,甚為繁瑣,紡織的棉紗和布帛還要拿去市場售賣,尋常百姓不懂商賈經營,賣多賣少全靠運氣,有時織的多了,反不如織的少時獲利多,和穀賤傷農一個道理。而在工坊,不僅有專人指點技藝,分工也細,紡紗的紡紗,織布的織布,刺繡的刺繡,各領一項,做出來的東西也由東家派專人售賣,省了許多精力,月銀也豐厚……”


    周黑子又忍不住打斷她,嘲弄道:“鄢姑娘莫非不知這世上有黑心東家盤剝工人?工坊哪有你說的那樣美好。那些女工,水深火熱不亞於倚門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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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筠堯等人都笑了,笑鄢芸不識百姓疾苦。


    鄢芸肅容道:“本官怎會不知,所以月皇陛下才會分股權給工人,以維護工人利益。這才是明君所為。但這舉措觸犯太多人利益,不但遭遇同行圍攻,也被黑心商家背後勢力迫害,所以月皇才要親自主政,免得受製於人,難以推行仁政,不得施展胸中抱負、澤被蒼生。”


    周黑子心裏咯噔一下——他本意是要擊潰月皇信心的,現在反被鄢芸借用這題目來宣揚月皇仁政了。


    這鄢芸果然更厲害,雖在談經濟民生,卻句句不離月皇的政令,宣揚月皇仁政;她乃李菡瑤閨蜜,最是熟悉李菡瑤的所作所為,說起來有理有據。


    周黑子急速思忖對策。


    唐筠堯見他卡住了,立即接道:“月皇的抱負,是每一個儒家學子的抱負。鄢大人又怎知昊帝就不會實行仁政?然世事紛繁,人心複雜,實現這抱負並不容易。即便月皇當政,在推行政令時也會遇到阻礙,未必能行得通。譬如,女人都出來做事,誰生孩子?孩子誰來教養?”


    鄢芸剛才看到他嘲笑自己了,立即報複回去。


    她道:“唐少爺真是世家少爺,竟不知民生疾苦。尋常百姓之家的女人,哪個不是一邊孕育子嗣,一邊還幹活養家的?至於孩子的教養問題,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你當他們都是由丫鬟婆子伺候著長大、由親長盯著教導不成?誰不是自會走路起,便跟雞鴨似的放養;再大些,便要分擔家務了。所以月皇才要興辦女學,使得這天下的孩子,不但男兒可讀書,女兒一樣能上學,即便資質平常不能科舉入仕,也能認得幾個字,去工坊做工也好,自謀生計也好,在家操持家務相夫教子也好,都有大用處。”


    她又繞到月皇的政令上了。


    唐筠堯堅持道:“若女人都出來做事,勢必影響子嗣傳承;反之,生兒育女亦會影響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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